不孤独的美食家

作者: 李默默捡星星 | 来源:发表于2016-07-09 09:42 被阅读542次
    走江湖艰辛遥远,一餐一饭热切贴心。

    じゃがりこ/健一

    大学时候做过一段家教。是给一个日本小男孩辅导中文。小朋友胖乎乎的,名叫健一,我叫他Ken酱。

    Ken酱刚来中国的时候是四月,哈尔滨漫长的冬天刚刚结束,春寒料峭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句中文也不会讲,很腼腆,很乖,身子躲在姑姑身后,露出半张圆嘟嘟的小脸,姑姑示意老师来了,他才慢慢走出来,羞涩地鞠个躬。几次课过后,我们慢慢熟络起来。讲课时候,奶奶时常推门进来端个水果端个饮料,Ken酱总是表现得一脸拒绝,表情严肃得不像个孩子。但讲完课就完全不一样,他有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父母从日本寄来的零食,Ken酱哼哧哼哧把箱子拖出来打开,开心地和我分享他所有的宝贝,巧克力、棒棒糖、还有他的最爱:半箱じゃがりこ。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个香香脆脆的小零食就是现在红遍代购圈的卡乐比家的薯条三兄弟。孩子的成长总是飞快的,等到夏天来临,Ken酱已经记住了很多中文词汇。家教结束我走的时候Ken酱就会一路把我送到小区门口,那里有个小卖部,他买两支雪糕,一支塞给我,他的中文已经进步不少,一字一句和我说:“绿豆冰棍儿,喜欢。”圆圆的小脸上汗珠滚下来,映照着夏天独有的燥热却又愉悦的光彩。

    后来我也带零食给他。后来他已经可以用中文和我开心地描述他和同桌把毛毛虫放进女生文具盒里的光荣事迹。“毛毛虫,咕妞,咕妞。”他说。

    后来我出国留学了,离开了读大学的城市。最后一堂课,我问他,你用电脑吗?有电子邮箱吗?Ken酱摇摇头表示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才想起电子邮箱对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来说,大概还是太陌生了。我忽然想起一个日语里面的单词,“一期一会”。

    我再也没有见过Ken酱。

    师生一场,收获其实是互相的。付出知识,得到感情。在多年后偶尔想起健一无邪的笑脸,残酷的世界一瞬间变温柔。虽然后来的我并没有成为老师,但现在,每次在超市见到じゃがりこ包装盒上那只萌萌的马铃薯时都还是会惦念起远方的Ken酱。

    此刻的他,应该业已成长为挺拔美好的男子汉。

    半碗拉面/半圆先生

    半圆先生是个不擅长浪漫的人,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我们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没有按照惯例领我去那种有红酒玫瑰的西餐厅,而是去吃了拉面。其实日本的拉面大多还是很好吃的,尤其九州地区的猪骨拉面,浓香袭人的热汤头,肥而不腻的叉烧肉,加半颗秘制配方的溏心蛋,再配一小碟半面金黄的煎饺,疲惫的夜里来一碗,过瘾万分。

    只是那天我刚好食欲不佳,加上刚刚认识没多久的矜持,一大碗面扒拉了几筷子,便有些兴味索然。对面的半圆先生倒是大大咧咧,还沉浸在约会的开心之中,拿着小瓶子笑眯眯地给我倒了芝麻,又往自己碗里添了一大勺高菜。这个过程中芝麻撒了几粒,一根又瘦又长的菜叶子还拖到了桌上。我心里嘀咕,这个粗人。半圆先生专心致志地吃完了面,而我的碗里却还剩大半碗。在日本,一般而言,剩饭被当成是不太礼貌的事情,我看着半碗剩面,半是犹豫半是尴尬。半圆先生看了我一下说,要不我帮你吃完吧。

    ——那是我们第一次的正式约会。我的约会对象像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样若无其事地接过了我吃剩的半碗拉面。我愣了愣,想起上一个不在乎吃我剩饭的男人,是我的爸爸。而我已经离家好久了。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将来会嫁个文质彬彬的白领,每天给他熨衬衫打领带。可是现在,当我看到半圆先生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下班却还不忘从711买一盒季节限定的抹茶泡芙带给我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人生,真的也不错。

    原来这个不懂浪漫的人,却最懂我。

    Asahi啤酒/伊波桑

    伊波桑是我曾经的直属上司。

    来到我们公司的那年是他来日本的第十九个还是第二十个年头,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一次聚餐时候他开一瓶Asahi啤酒问我:“李桑,酒量如何?”我一愣,傻乎乎地递过了杯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抛去工作不谈,当伊波桑的酒友,我自认为还算及格。

    论起日本的酒,其实我并没什么研究。只知清酒文雅,烧酒愉悦。也在居酒屋打工时略略学过几手,调过几个做工粗糙的鸡尾酒。但最为大众化的,大概还是啤酒。配拉面,配烤肉,配定食,配工作聚餐,几乎堪当酒中万金油。我们公司的聚餐,也都是在啤酒中开始,啤酒中结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自然也是在啤酒中展开的。三杯下肚,原本就平易近人的伊波桑便更加没有了直属上司的架子,取笑刚出校门的我一瓶不满半瓶晃的日语听说水平,毫无保留地教我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也讲那些天南地北的故事和见闻。我喜欢和他喝酒,更喜欢听他聊天。

    他讲他留学时候的事情,十八岁来日本,打三份工早上三点多爬起来送报纸,然后学校出勤率还是百分之百,就这么一路打拼,直到他的上一份工作,日本一家造船会社上海八家分社的总负责人。 “那时候交的所得税都比你现在一个月工资高了”,伊波桑笑一笑,语气平淡,而眼神里似有一抹沧桑,一闪而逝。他从上一份工作离职的原因是,部门有几个新人要踩着他往上爬,他离开的原因却不是斗不过他们,“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让日本人看几个中国人内斗的笑话。”我没有见过那一刻的他,但我想那时候他的眼神一定倔强得一如他的留学时代。

    我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他却终止了这个话题,掏出手机翻相册给我看,指指他漂亮的小女儿,眼神里都是一个父亲温柔的宠溺。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伊波桑从公司离职,也离开了我们那座小城市。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可似乎有了这段与他共事的经历,我的内心又变得格外充实丰盈。

    话说,也有好久没再喝过Asahi啤酒了呢。

    比起脚来,还是胃离心脏更近些。所以我们总是更愿意记挂一餐一饭热切贴心,而不去在乎走江湖艰辛遥远。

    食物带给我们元气和满足感,胃的愉悦唤醒我们对温暖的记忆与渴望。那是旧时光里的一盒小零食、寄托着小情愫的一碗热面,也是桃李春风一杯酒、离人心头一首歌。

    因为这些温暖,我们不再孤独,也不妨骄傲地为自己封一个美食家的称号。

    就像日剧里孤独的美食家一直在街头巷陌推开一扇扇料理店的门,不孤独的你我他也一直在世间追寻和感受,逢良辰,遇良人,结良缘。我想我们打开的,是一场又一场奇迹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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