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之死

作者|Li Cheng 52

作家笔下的猫会飞。后来有人说，他曾亲眼看见作家养着一只长翅膀的猫。

其实作家住的地下室里，养着一只老鼠。为了不让老鼠咬自己的手稿，作家不得不从自己不多的饭食中省出一点留在老鼠出没的地方。久而久之，老鼠的胆子越来越大，敢在作家奋笔疾书的时候爬上作家的桌子，用尖尖的嘴四处探寻。作家害怕老鼠身上带着病菌，可他连赶老鼠走的胆子都没有。

作家从不把自己的文章示人。他靠着给商家写广告勉强度日。年轻时候买书时，他曾以为那些书会陪自己到死去的那天。现在为了填饱肚子，他的书已经基本卖完了。他所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就是把书低价卖给收二手书的老人而没有送到废纸回收站。他的屋子里现在只有自己写的手稿。但他从不示人。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作家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亲戚们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住在地下室的作家。晚上，他用自己吃饭的钱，买了两罐啤酒，躺在床上一个人喝闷酒。

两罐酒下肚，作家胃里已经难受的厉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酒。平常他不是个借酒浇愁的人。作家站起来，晕晕乎乎地走到大街上。城市的边缘地带没有夜生活，只能看见远处的天上有烟花。作家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居然是纪德的《田园交响曲》。他习惯性地翻开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写着：“我多想痛哭一场，然而我觉得，这颗心比沙漠还要干燥。”这时，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他抬起头来，胆小的作家惊恐地看着那只猫。它会飞。

二

地下室的门锁早就坏了，不然房东也不会便宜租给作家。第二天老板来催广告稿的时候，发现作家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政府派来的人也调查不出他是怎么死的，就在报告上写了劳累致死。像作家的邻居，卖假药的、卖盗版光碟的，这种社会最底层的人，一般都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的。

尽管老板没有读书的习惯，但看着作家一屋子的手稿，老板觉得发财的机会到了。很快，死去的作家被包装成了为文学献身的伟大人物。老板对记者说，作家之所以生前一直不发表自己的作品，是因为他心里爱着一位美丽的姑娘，他的创作欲望都是求而不得的爱情激起的。他们的故事也很快就会出现在荧幕上，全世界人民都会为之感动。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还专门给老板写了一篇文章，歌颂他为了支持文学事业而无私地给予作家支持。

宣传活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时，老板才想起让人去整理作家的手稿，等到他们到地下室的时候，发现稿子已经被该死的老鼠啃成一屋碎纸了。其中一个人拾起一片碎纸条，勉勉强强从上面辨认出了几个字：有一只会飞的猫。作家只留下来了这唯一一句话，人们说这是文学界的一大损失。就这么一句话，已经引起了众人纷纷不休的争论，人们挖空心思讨论这句话隐含的道德意义和人文情怀。其实就算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在文学界也已经成为大师级别的人物了。

地下室的一地碎纸连回收站都不要，最终被博物馆的人拉走了。老板对外说，那只犯罪的老鼠已经被作家养的长着翅膀的猫吃了。

人们对作家的理解还不如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