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哭的女人,眼泪犹如鸩酒,有毒!毒性一旦发作,弥散漫布,侵肤入骨,其杀伤力足以毁灭任何一个男人。我们家的女邻居
一
叶双一家,和我们家只隔着一条街,老一辈少一辈,是实实在在的世交近邻。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和叶双,就是打小玩到大的死党,直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家人们才嘱咐我们要注意影响,不能再没大没小地腻歪在一起。
叶双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个妹妹,爹娘要她早结婚。叶双言听计从,比我早两年结婚。叶双的丈夫刘树是从外乡入赘过来的养老女婿,人老实勤快,善良本分,婚后的日子过得平淡安稳,有滋有味,全家老小都很知足。
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叶双的妹妹叶童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叶双的家里塌了天。刘树在下午上班途中,不幸遭遇车祸,由于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身后连一句交待都没有留。叶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突然没了顶梁柱,这可叫人怎么活,无不让人怨恨命运的不公。
毕竟刘树走得太突然,上午回家时还有说有笑,一点离开这个世界的迹象都没有,吃过中午饭,一家人短暂的欢聚,竟然成了阴阳两隔的永别。面对突如其来的横祸,原本活泼开朗的叶双,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送走刘树好几个月了,叶双每天还是精神恍惚,一直走不出悲痛的阴影,终日里以泪洗面。表情冷漠,情绪低沉,精神濒临崩溃,近乎绝望。
叶双整天浑浑噩噩,满脑子想着刘树。想着想着就泪眼婆娑,满眼的泪光里,都是刘树的身影。
除了家里人,叶双谁都不想见。家人和亲友们为此都很揪心,真怕叶双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毁了。有时亲友们近乎人意的一句安慰,她也会喉头一紧,放出悲声,老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惨的苦妻悲女。
突遭意外,叶叔和李婶担心叶双过不了这道坎,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两位老人的后半生就真得无依无靠了。
二老眼瞅着叶双整天悲痛欲绝,一天比一天消沉,老人心里比谁都难过,劝慰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叶双每天依旧是没阴没阳的,光知道哭天抹泪。
情急之下,两位老人硬着头皮找到了我。“苏杭,你和小双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以前她有什么事都习惯听你的,眼下她摊上了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帮她一把,就算我们二老求你了!只有你能帮她能面对现实,走出低谷。我们二老没别的指望,你若能不计前嫌,拉我们一把,你就是我们叶家的大恩人。”
面对两位老人无助的眼神,我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感慨之余,那些牵强附会之词,好像是叶双让我说的一般。“叶叔,李婶,谁摊上这样的天灾人祸,也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眼下,叶双心痛万分,正处在生不如死的关口,这时候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再说,我的话也不见得那么好使,不是我狠心不肯帮她,而是我在这时候出现,非但帮不了她,搞不好还会刺激她,毕竟我们也有过那么多年的感情,凭我的直觉,这时候叶双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苏杭,以前的事,确实是我们做老人的不对,都是偏见和私心害得,你念在和小双多年的情分上,就别再记恨我们了。你说的那些都在理,在这节骨眼上,你总得想个法子,帮帮叶双吧!”叶老伯的坚持,已经容不得我任何方式的回绝。
二
一街之隔的距离很短,可在我的心里,却不止几步之遥。那是心与心的距离,注定难以逾越。经历过了以前的误会和隔阂的碰撞,而今要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说心里话,对于怎么规劝叶双,我心里也没底。我也不愿意看到她悲伤过度的样子,真怕她止不住悲声,不给我机会。老人的托付是一方面,我和叶双的过往也不容我漠然处之。从哪方面考虑,都是迫不得已,我只能不计后果,随性而为。
见到叶双的时候,我惊呆了,秀丽可人的叶双变得憔悴不堪,判若两人,完全没有了昔日的优雅,皮肤无华,头发凌乱,无精打采,慵懒邋遢,颓废消沉已经把叶双折磨得没了人样,形同废人。
在凝固的空气里,我们静静地伫立着,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勇气先开口,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惊惶不安,“找你说件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我终于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无事不登门,显然这个理由太过苍白。果不其然,叶双的强烈反应接踵而来,“你来干什么,是可怜我吗?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
“叶双,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就是想赶我走,也要等我把话说完。你遭遇这样的意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走,没人能帮你。你如果内心还足够强大,就不要折磨作贱自己,这样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你想过没有,你倒下了,老人和孩子怎么办!你需要做得,是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尽快让这个家好起来。”说完这些,我就准备迅速逃离这个充斥着火药味的空间。
就在我正欲起身的片刻,叶双突然失声痛哭,憋屈悲痛的泪水如同倾流而下的溢洪,局面再次失控。“哭吧!哭得痛快些,你觉得哭能解决问题,我可以陪着你哭,一家人都可以陪着你哭。不要埋怨我话说得太重,叶双,只有在乎你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受,一家人都叫你哭怕了,你知道吗?你只能振作起来,才能救你自己,才能挽救这个家。”
叶双的哭声越来越细弱,我说话的份量却越来越重,说着说着,也被悲伤的气氛感染了,我哽咽抽泣的语气,也开始变得不由自主。其实,我只配拥有一颗玻璃心,最见不得女人哭。当初,叶双的家人拒绝我时,知道了底细的叶双,哭得昏天黑地,我也是这般得无奈。叶家的理由很委婉,说我是家里的独苗,不适合做上门女婿,何况又是同村。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嫌我家穷,怕我给不了叶双想要的生活,承担不起叶家老小的幸福。无论我怎样坚持,作出了多少表白与承诺,叶家始终不肯接受我。
我的思绪很乱,正在无序扩张中,眼前却伸过来一张纸巾。“谢谢你,苏杭,我没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只是沉浸在悲痛中,暂时缓不过劲来。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你,一个大男人也这样,别为我担心了。我在家里憋得太久了,脾气不好,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可能是叶双不想让我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极力维护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或是还顾及我的感受,我没想到她的情绪能转变的如此之快。“没什么,叶双,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忘记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充实起来,多出去走走,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得。”
临近中午,叶叔和李婶领着孩子回家了,进门后,看到我和叶双平静地交谈,很是欣慰,我迎合着二老感激的眼神,初心使然,直觉告诉我,这一趟没白来。
三
叶双终于肯走出家门了,虽然只限定在从她家到我家,毕竟我们两家以前走得近,家里人真诚相待,不存在快嘴长舌的是是非非。一来二去,她和我妻子桂芝日渐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情同姐妹。
自从刘树出了事以后,叶双对别人的说道异常敏感,特别讨厌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桂芝不止一次对叶双说,“在我们乡下,那个不说人,那个又不被人说,那些没事嚼舌头根子的,东家常李家短,根本没正形,都是些有头无脑的妇道人家,没有必要太在意。”这话也算说到叶双的心坎里,她表示不与这些小人计较,还发誓要为自己好好活一回。
农村人家,除了应季的农活外,家里自然少不了不时之需的体力活。叶双遇到实在做不了的,便吆喝我一声,我不在家时,就让桂芝通知我,只要我到场,叶双家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时间久了,叶双对此渐渐有了依赖感,大事小情都喜欢叫上我,碍于情面,我只好有求必应。我们两家过从甚密,村里又有人开始说闲话,闲言碎语传到桂芝耳朵里,自然是好说不好听,桂芝对此也颇有微词,有时闲话听多了,免不了闹点情绪,“苏杭,我也不是说你,我们两家走得再近,有些事你也要学会拒绝,帮助归帮助,别什么事都包揽,我们没这个义务。”
我知道,其实桂芝的心地比我还善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有时我试着婉拒过叶双几次,但当叶双梨花带雨,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桂芝的心又软了,往往都是她替我答应下帮忙的事,因为她无比了解我,相信我和叶双的交往没有私情。
这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叶双的电话,叫我赶紧去她家,说家里有急事。没等我问明白,叶双就挂了。我接着打桂芝的电话,想问个究竟,也一直没人接听。“会有什么急事呢,打电话还说不清楚。”再回拨叶双的电话,总是无人应答。从市里到我家,要半个小时,真有急事,走再快也来不及啊!
情急之下,只好请假赶紧往回赶。一路上几次拨打叶双的手机,还是无人接听,忐忑不安犹似不祥之兆,真担心会出什么事。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村口。老远处就见叶双家门口围着很多人,路边还停着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
走进喧嚣的人群,就发现有的乱骂不休,有的愤恨不平,还我还没到叶双家门口,桂芝就一把扯住我,拽我到了僻静处,“你怎么回来了,叶双家出事了,刘树的哥哥带着人来闹,要刘树的赔偿款,谈不拢把家都砸了,你没见那场面,来得都不是善茬,满街追着叶双打,幸亏警察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什么后果呢?事态已经平息了,你就别过去了。这回派出所和村里管事的都在,闹事的也都抓起来带走了,听说就是砸坏了些家具,好歹老人和叶双没伤着。”
正说着,警察和村支书从院里走了出来,开始疏散看热闹的人群,叶双也跟着回所里继续做笔录。看着人群散去,我拉着桂芝走进叶双家,两位老人还在为刚才的事伤心不已,看着满地狼藉,我和桂芝一边帮忙收拾,一边安慰两位老人。“这些人胡作非为,会得到报应的,警察绝不会放过他们。收拾一下,先到我们家去,省得看着乱糟糟的,心里老添堵。”
直到傍晚时分,叶双才回来。经历过这件事,叶双忽然性情大变,在我家吃过晚饭后,守着两家老人和我们两口子,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苏杭,桂芝,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件事过去后,我准备带着老人和孩子去城里生活,在城里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怎么也比呆在这里强。所有的空虚和无助,都是暂时的,困难再多也要自己扛。”
这一晚,我们聚在一起,谈论了很多,我第一次领略到了叶双的坦诚和坚韧,尤其是待她擦干眼泪以后,那种给力的感觉,真得很入人心。“等法院判决下来,该给他们刘家的,我一分也不会少他们的,这些恶人,猴急啥?在乡下,我们孤儿寡母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到城里拼一次,一切都从头再来。等过几年我翻身了,我就自己把自己嫁出去,让上门女婿见鬼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叶双找人把家里收拾的完好如初,和我们家道别后,带着一家老小,平静地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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