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正是半阴的天气,太阳像一盏红灯笼,挂在东南角的天空。衣着绫罗锦绣的舞女们在帝宫的庭院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们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荡漾的眼波中流淌着千种风情。
她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连廊,登上北堂,穿过室内门户,就到了玉华宫,这里是皇帝欣赏美色的地方。
玉华宫不大不小,整座宫殿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园林景致中,独有一番典雅的韵味。宫殿正南方,背靠户牖的部位立着一块屏风,上面用螺钿雕花,细腻而华贵,正南向坐着皇帝,一幢金丝黄龙华盖悬挂在他的头顶,气派十足。宫殿的正中央躺着一个人,鲜血流淌铺满了整个地面,皇帝却浑然自乐,乐队依旧有节奏地演奏着,舞女们踏着血浆在正中央翩翩起舞,宛若天仙下凡。
皇帝的左右两侧跪着文武百官,他们低着头,把脑袋磕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对众人说道:“诸位爱卿,何必一副丧气脸,接着奏乐,接着舞。”
那舞女听从吩咐,配合乐队的演奏,晃动着婀娜的身姿,在曼妙的音乐中忘情地跳动着。
02
历庆四年,立秋,辰末。
一行车马从帝宫中汹涌而出,径直向东而去。此时的东直街刚刚开启早市,临街一扇扇关闭的户牖,此刻都由小二们依次打开。
“郎朗马来哉,闲杂人等请回避。”领头的官员喊道。
所有人都紧急避开,站在街道两侧看着这一行人马急匆匆而过,看这架势所有人都明白又有哪位官员得罪了皇帝,那是专门抄家的行伍。领头的穿着赭红色的官袍,样子像个文官;后面跟随的显然是皇帝的羽林卫,只见那一个个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好一副气派模样。
赵玉璞的家位于东司门街的义顺坊,当查抄的官兵赶来前,赵玉璞的夫人赵张氏正在庭院欣赏秋色。
赵玉璞的宅子不算宽敞,只有两进大小,但是整洁无瑕,收拾得干干净净,鱼鳞覆瓦,青砖铺地,院中一株百八十年的老梧桐此刻树叶泛黄,在阳光下抖着金光。满园的秋色从赵张氏的眼睛中溢出,颇有一番风味。
赵玉璞与夫人赵张氏婚配二十载,只育有一女,名为赵竹灵,是个娇羞美人,她穿着罗衣,头戴宝钗,真真个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
话说当时赵家小姐正在自家的书房晨读,“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她轻声念道,望向窗外,心中万分感慨,此情此景甚是贴合诗意,果真妙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那马儿脖子上悬挂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只不过在这个清晨显得有些刺耳。
她放下书卷,起身走到庭外,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阿娘。”她柔声道,“你听到没,有一阵奇怪的马蹄声。”
“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赵张氏疑惑地说。
“这里是居住区,按照惯例不能骑马,而且听这声音似乎是冲我们这个街坊而来,爹爹一早去了朝堂,以往此时早已归家,今日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赵竹灵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自己的担忧咽下了肚子。
“不会的。”赵张氏说,“你爹爹为官十三载,从不结党营私,而且从不在朝堂中树敌,即便当今的天子昏庸无度也不会把你爹爹怎么样。”
赵竹灵皱了皱眉头,“阿娘,今日不比往昔,爹爹多次说起,这几日经常有大臣被杀,皇帝喜怒无常......女儿实在是害怕。”
“灵儿莫要担心,回房做功课吧,一会儿你爹回来又要考你了。”
赵竹灵听从母亲的话,转身回到书房。从庭院到书房需要穿过一间堂屋,碍于空间的限制,书房的边侧就是厨房。
“小姐。”侍女小环端着茶水来到房间,“奴婢给你泡了清茶,早上喝一点,一来可以解渴,二来还能提神。”
“嗯。”赵竹灵点点头,“谢谢小环。”
“小姐,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小环说。
“在这家里,我不看重地位的尊卑,我想人都是一样的,不应该划个九五六等,只不过碍于现状,说不得罢了。”
小环有些感动,“小姐仁慈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正说话间,赵家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赵张氏前去开门,一下子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
穿着赭红色官袍的官员推开赵张氏径直走到赵家庭院,“陛下圣旨,赵玉璞妖言惑众,妄议朝政已被伏诛,陛下命我前来查抄家产,所有女眷卖为奴隶,府中男丁充军北境,钦此!”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官家带人来抄家了,赶紧跑吧。”一位老嬷嬷跌三绊倒从前院跑进来,“夫人正在周旋,老奴一看不妙,赶紧来找小姐,赶紧走。”
赵竹灵霎时间慌了神,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不动,如同一座石化的雕塑。
“小姐!”小环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姐先换身奴婢的服装。”
赵竹灵这才反应过来,“嬷嬷,去看看后门是否被包围了。”
“诺。”老嬷嬷急忙忙又跑了出去。
小环给赵竹灵换上了麻布粗衣,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她貌美如花的容颜。小环拉着赵竹灵到了厨房,灶台下面有许多草木灰,小环抓起来就往赵竹灵的脸上抹去,一会儿精致的小姐就蓬头垢面,身上有一股臭味。
官差如潮水般从前院涌到后院,所到之处都被他们打杂抢烧。老嬷嬷急忙忙找到赵竹灵,“小姐,出不去了,围得水泄不通。”
“小姐莫怕,”小环说,“往常都是小姐护着奴婢,此番让我护小姐一回。”
泪水夺眶而出,赵竹灵抓住小环的手,无语凝噎,良久才道,“是我没有用。”
小环拍了拍赵竹灵的手,“小姐莫要说这样的话,从今往后奴婢也希望小姐能平安喜乐地活着。”
厨房的门被一个官差重重砸开,“你们是什么人?”他怒目圆瞪地问道。
小环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吾乃赵家小姐,赵竹灵。”
“统统带走!”官差说着挥了挥手,从外面进来几个人把她们都带走了。
此时的赵张氏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赵张氏,”领头的官员说,“我若是你,不如此刻了结性命,省得日后经受不必要的苦痛。”
赵张氏站起身来,回到正堂,用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来人呐!”官员喊道。
“在!”
“把赵家其余人等押送出去,等候发落!”
“诺!”
03
到县廷工作时,尹昭是个纯粹的农民,只不过恰巧懂点笔墨,说来也要感谢自己的父亲,在年幼时让他去上了几年私塾,才有识字、写文的基础本事。尹昭向来有些怪异,当然这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的。他每天都在田里打滚,打理着家中几十亩薄田,可不要觉得这很多,现在这世道这点田产的收成交了税之后,真正自己能支配的也仅仅只能解决温饱问题,谈不上任何的富足。
尹昭读过书,一直以来都对读书有一种浓烈的兴趣,到了晚上,在昏暗的蜡烛光下翻看从镇上教书先生那里借来的《九章算术》和《论语》。
学习算术一开始就是为了厘清每一分田税,现在的朝廷动不动就征税,百姓的生活已经大不如前了,尹昭的父亲说,自己太爷爷那一辈,五十税一,现在动不动十税一、五税一,官家恨不得把家中的口粮悉数拿走。
一天黄昏,尹昭从田里回来,一进家门父亲就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儿啊,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今天早晨这县廷的官差就送了一份文件过来,说是给你的,可怜我不识字,去田头找了你,听人说你到山上砍柴去了......”
“爹爹莫慌,儿子没有犯罪,你且把文书拿来,我仔细看看。”
尹父哆哆嗦嗦地从内屋取来一块木牍,上面印着丰缘县的官印。尹昭也是眉头紧锁,仔细在脑海中盘查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不小心参与了作奸犯科的事情。
他伸手接过木牍,表情有些凝重,深呼吸之后,缓缓把木牍打开,片刻之后紧锁的眉头就舒展开来,神情从紧张变为欢快,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儿呀,上面都说了啥?”尹父紧张地问道。
“父亲大人,我差点被你吓死。”尹昭故做责备的样子,“这上面的字呀,是说我啊要那个了。”
“哪个?”尹父问,“臭小子,不要跟老子卖关子,你且读一读让我听一听,上面说了些啥。”
“上面说:丰缘县廷功曹下敕书,告落叶镇尹昭:迩来战乱,官员流动变化之大前所未见,以至于公事疲敝,缺少人手。本县为重振吏治,造福百姓,现向各乡镇紧急调拨人才。闻君略识字,通算术,故征君前往县廷工作。接牍之日起,七日内凭文书到县廷报到。”
“啥?”尹父一脸茫然。
“爹,我要去县廷工作了!”尹昭开心地说。
“我是在做梦吗?难道我们祖坟真的冒青烟了?”尹父一脸不可思议。
“爹爹,是真的,这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七日内去报到!”尹昭说。
那天晚上,尹父非常得意,杀鸡宰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他兴致上来,喝了两壶酒,喋喋不休地说道:“儿呀,我就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那时候乡里乡亲都笑话我费那老劲供你读了几年私塾,白白搭了银子,你还记得你大伯娘吗,那时候指着鼻子骂我,让我有这钱不如省下来好给你娶个媳妇。那是他们不懂啊,人啊,有了一定的学问,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来。且等你回来,穿着官服,我带你一家家去拜访,让他们瞧瞧,我们家子崇扬眉吐气了......”
子崇是尹昭的表字,这是父亲专门在自己弱冠礼得让教书先生取的,还送了他三只鸡。尹昭看到父亲开心也是非常喜悦,那一晚激动地睡不着。尹昭自幼失去了母亲,打小跟父亲相依为命,尹父虽然有时候说话刻薄,但对儿子的事情很上心,尹昭幼时,常年生病,尹父如母亲一般对他悉心照料,这个胡子花白的老男人此刻也应该让他高兴高兴。
事情远没有想得那么简单,当尹昭到了岗位,干了几天才发现这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县廷人手少,事务杂,尹昭又不属于正式县廷吏员,美其名曰“编外”,编外意味着钱少事多,哪个曹缺人就去那里帮工,别的同僚有正规的俸禄,他没有;别的同僚一年八节,能分菜分肉,他也没有。一些同僚会把分到的条肉中一些带膘的肥肉送给他,这更让他有些羞愤,自己明明干得比他们都多,但是待遇却是最差的。
每每想到这里,尹昭都想辞职回家,但父亲总会劝他,“慢慢来,儿呀,做人就要会忍耐,现在虽然俸禄少,但好歹强过种地啊,你在县廷工作,家里也跟着沾光,那几亩地,隔壁小二哥时不时帮忙照料,就是里长对我都客气了许多,一些田税也得到了减免,总之生活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哩。”
父亲劝,尹昭也就沉下心来,好好做起了工作,尹昭为人善良、正直,而且勤劳能干,用同僚的话讲,这个小子就像一头老黄牛,整天都在卖命地干活,不求回报,时间久了,大家也愿意跟他交心,也常约他喝酒,知道他俸禄少,每次都不让他掏钱,尹昭也颇为感动。
张铁柱和尹昭是同一批进入县廷的编外人员,两个人背景相似也就格外亲密,张铁柱是石英镇人士,石英镇挨着落叶镇,每次休沐两个人就结伴而行,方向一致,路上多个人多个照应。
县廷的规定是五天一休沐,每次休沐都是两天,从县廷前往落叶镇需要坐三个时辰的牛车,从县廷出发,穿过几条街,出了城门,只有车声辚辚,倍然寂静。沿着驿道行走,两边都是水稻田,初秋的时节,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茎,那一望无际的稻田沿着驿道此起彼伏,犹如一朵朵金色的浪花。
“再过三旬就可以收稻了,这个时节如果用心可以在稻田里挖点黄鳝,黄鳝最好是爆炒,地里的黄鳝味道鲜美,肉质紧绷......”
“尹大哥,求求了,不要说了。”张铁柱说,“你看我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尹昭笑道,“晚上去我家吧,吃个便饭,再回去,从落叶镇到石英镇半个时辰仅就够了。”
“诶,那多不好意思。”张铁柱挠挠头。
“兄弟,我才不好意思哩,每次回家坐的都是你的牛车。”尹昭道,“去寒舍,我炒两个小菜,咱哥俩走几个。”
“牛车不打紧,反正是顺路,多拉个人,这老牛也没有意见。”张铁柱说,“尹大哥这番盛情,若是辜负了,也不太好,小弟我就却之不恭了。”
家里来了客人,可把尹父累坏了,忙进忙出的,“你说说你,有客人来,要提前说嘛,我好有个准备。”
“伯父,给您添麻烦了。”张铁柱略带歉意。
“不打紧的,我们子崇还要仰仗各位弟兄好好照顾哩。”
“其实在县廷还是尹大哥照顾我多些......”
“互帮互助,互帮互助。”尹父嘟囔道。
酒过三巡,三个人红着脸,微微发烫,“你成家了吗?”尹父忽然问道。
“我还小,这不刚过弱冠之年,现在这世道,闺女少,很多父母都喜欢把闺女往大户人家送,当个侍女或者妾室比跟着我们这些穷人过苦日子强些。”
“可不是嘛,”尹父叹了口气,喝了一盅酒,“子崇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到现在都没个媳妇,你说说看,我到底急不急?这家啊,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断种啦!”
“爹爹!”尹昭道,“怎么今个又提起这些,且是开心的日子,好好喝酒吧,莫要发牢骚。”
张铁柱尴尬笑笑,“尹大哥,这也正常,我家阿母也催着我成家哩!”
夜色昏沉,酒足饭饱之后,尹昭立在篱笆旁,看着星星一颗颗从天幕中消散。
04
韩王氏是个刻薄的主家母,手底下的侍女们都很讨厌她,赵竹灵也不例外。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不自在,战战兢兢的,关于自己的身世她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在这个世道上,能苟活已经算是一种福分了。
家里被抄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父亲因为直言纳谏被皇帝当场赐死,从那刻起,赵竹灵就不再相信什么人间正道了,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弱肉强食的,普通人在权贵面前不过是一群蝼蚁,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韩王氏的夫君便是韩立,他是当朝宰相韩当的亲侄子,韩王氏自诩本家是琅琊王氏,因此处处都压制着自己的夫君,家里大小事务都由她说了算。韩立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大气不敢喘,但偏偏喜爱美色,韩王氏手段狠辣,凡是韩立多看几眼的侍女都通通打发走,或是卖掉,或是在她们脸上留下印记。
赵竹灵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韩王氏,不敢有些许的怠慢。好在她手巧,梳得一手好头,时间久了韩王氏就把她留在身边专门伺候自己的梳妆打扮,这样的活轻松很多,赵竹灵也愿意。
一天,韩立从外面回来,醉醺醺的模样,走到房间二话不说抱着韩王氏耳鬓厮磨,上下其手,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还有侍女。这场景倒是把赵竹灵吓坏了,她羞红脸赶紧跑了出去。韩立一看这侍女,心中起了念头。
韩王氏有些警觉,她马上察觉出了异样,虽然夫君还在自己身上蹭,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果不其然,韩立问道:“刚刚那侍女,怎么面生?”
韩王氏答:“那是令兄赏赐给我的奴婢,你管这些个干什么!”
韩立不再说话,生怕惹怒了自己的夫人。他害怕这个夫人倒不是因为韩王氏出自琅琊王氏,而是她的亲哥哥在朝廷位居太宰,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得罪她就是得罪王太宰,到时候不说王家要找自己算账,自己的叔叔韩当也会对他剥皮抽筋。
要说这赵竹灵却也是个美人,尽管穿着粗布衣裙,但不施粉黛的容貌确实娇小可人,尤其是那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如同一泓清泉,碧波荡漾。
入了夜,韩立心中欲火难耐,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侍女,但转头看到躺在自己侧边的夫人也就只能咽咽口水,不了了之。
韩王氏明显冷落了赵竹灵,把她发配到厨房干活,她倒是不介意,远离韩王氏正好松一口气,厨房虽然是杂活,但好歹不用整天看着韩王氏的脸色,心绪也平静了些。
过了几天,韩立便找来李管家问话:“前些日子跟在夫人身边的侍女是什么来历?”
李管家是个精明人,他转了转眼珠子道,“主君真是好眼力,那个侍女原是礼部侍郎赵玉璞的女儿。”
“不可能!”韩立说道,“赵家小姐正在我叔父府上做婢女,这我会不知道?”
“主君。”李管家笑了笑,“韩宰辅家中婢女不是赵家小姐,只是个丫鬟,夫人身边才是如假包换哩。”
“哦?”韩立说,“你从何而知?”
“主君,说来巧了,原先赵家府上有个老嬷嬷是小人的表舅姑,因为年老,在抄家之后侥幸被放了,便来投奔了我,小人这才知道事情原委哩!”李管家说着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如此女子当个婢子有些可惜,我听夫人说之前在姐夫王太宰家中,是被赏过来的。”
“此事不假,”李管家说,“真小姐难免鹤立鸡群,太宰大人的夫人想必也是个精明人,留着她怕是坏了自己的事儿,所以就打发给了主家母。”
韩立得知来龙去脉,心潮澎湃,心痒难挠,起初以为是个普通侍女,原来是个千金小姐,怪不得姿色颇丰。韩立想起赵竹灵的细腰丰臀,色胆纵横,春心荡在脸上。
李管家猜出了韩立的心思,便说道:“主君,现在此人在厨房帮工,小人有一计,保管主君尝到鲜。”
韩立一听,眼睛发亮,“赶紧说说!”
“主君可对夫人说,做了一个噩梦,需要去庙里拜拜,因公事缠身不方便自己去,请夫人代劳,夫人不会拒绝,只要夫人离开,小人就施点小伎俩支走厨房其他人等,独留下那赵家小姐,主君这不是机会来了?”
韩立一听,“你小子,真行,就这么办!”
韩王氏去无量寺上香祈福了,韩立依照计划潜入厨房,一把从背后抱住赵竹灵,不由分说就开始咬她的耳朵。
“小娘子,从了我吧,我说服夫人把你作为妾室,从此养在身边,衣食无忧。”韩立喘着粗气,用力地把赵竹灵按在厨房的台桌上,掀起罗裙就要行事。赵竹灵不依,却也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只能屈辱从命,她咬着嘴唇,流下羞愤的泪水。
韩王氏不是傻子,整个府上眼线众多,这种事情更是如闪电般传入她的耳朵,她气势汹汹地杀到厨房,一个杀头巴掌打下去,直接把赵竹灵打翻在地。
“好你个荡妇,竟敢背着我勾引主君,来人,把她拖出去打一顿。”她厉声说道。
两个仆从进来,拖着赵竹灵要往外走,“慢着!”韩王氏说,“去把主君请来,我要让他亲眼瞧瞧!”
韩立战战兢兢地来到韩王氏身边,大气不敢喘,两个仆从把赵竹灵摔在地上打了一顿,韩立更是闭上眼睛不敢看。那细皮嫩肉的皮肤霎时间起了一条条青紫色的淤青,毒打之后,韩王氏还不满意,让人在她脸上划拉一刀,然后当成贱奴卖掉。
“主君,”韩王氏冷冷说道,“你可心疼?”
“不心疼,不心疼。”韩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夫人处理便是。”
05
一大早县廷就派人来到了尹昭家中。
“尹昭,陈县令有重要工作需要尔等协助,请快随我去吧。”使者说。
尹昭一听,心中满是疑惑,且不说今日是休沐日子,再者说他一个编外小吏,何德何能劳驾陈县令派人来请。
“请尽快吧,我还要回去复命。”使者催促道。
虽是不解,但得到命令后,尹昭还是收拾好行囊,跟随使者出发了。
到了县廷,发现张铁柱、王大海等各位同僚都已到场。
“尹大哥,”张铁柱向他招手,“你也来了,这可真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大清早就有使者来请,说是陈县令有要紧工作。”
陈县令穿着青褐色的官服缓缓从后堂走来,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见到众人便说道:“丰缘县的富户韩立乃当今宰相韩当的亲侄子,父亲韩忠又是满金郡的太守,可谓是富贵人家,平时连我都要礼让三分,早些时候,韩立的夫人韩王氏来报官,说是韩立从昨日外出至今未有归来,此事可是非同小可,所以才把诸位叫来,一起分担贼曹的工作,能寻得此人归来者,一律有重赏。”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没有人接话。这可不是个美差,尽管陈县令许诺了重赏,但是万一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要自己背锅,落个莫须有的罪名。
“回大人,”陈大海说,“小人最近忙着陛下秋狩的事宜,大人知道,每年秋天皇帝陛下必到丰缘县秋狩,今年不比往年,人口流窜大,处处埋着危险,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实在是抽不出身啊。”
陈县令点点头,“自然以秋狩为主,皇帝陛下虽然没有降旨,但也未曾有取消的消息,该好好准备。”
一行人一看,纷纷开始向陈县令诉苦,各自有着非常重要的工作,眼瞅着就只剩下尹昭和张铁柱两个编外小吏。
“大人,”尹昭说,“小人愿去寻找韩立。”
陈县令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尹昭,好样的,如果你能寻得此人,我就把你正式纳入名册,成为一名县掾。”
“只不过,如果韩立不幸遇难,该如何是好?”尹昭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县令说道,“张铁柱,你也一同去吧,给你们两天的时间。”
“诺!”
“两天的时间,县城那么大,简直是海里捞针。”离开县廷,张铁柱抱怨道,“尹大哥,你说你接什么烂活。”
“兄弟,你有所不知,当时情景,所有人都推开了事情,即便我们不表态最终任务也会落在你我头上,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机缘。”尹昭说。
“什么机缘?我看是倒了大霉!”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越是这样机会才越大,兄弟,要看得长远些。”尹昭安慰道。
“尹掾,铁柱!急匆匆这是去做什么?”
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尹昭便回过头,原来是山中猎户王元,他挑着担子,两只箩筐一筐装着柴火,一筐装着猎物,都是一些老角鸡和野兔。
“王元兄。”尹昭作揖,“我与铁柱出去办案。”
“老王,今天收获蛮多嘛。”张铁柱插嘴道。
“诶,别提了,昨儿个老子差点没命了。”王元嘟囔道。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尹昭问。
“昨儿个我在那丰缘后山,也就是往年秋狩的场地附近一带巡猎,差点被人一箭射死!”王元道。
“你倒是胆子不小,那附近是尔等可去的?”尹昭说,“没有被杀算你走运。”
“不是,”王元说,“你知道吗,射杀我的是丰缘的豪强韩立!”
一听到韩立这个名字,尹昭瞬间两眼放光,他拉住王元的手,压低声音,“请随我到僻静处细细说来。”
三人来到幽静的地方,靠近山林。
“尹掾,咋啦?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王元不解。
“王元兄,”尹昭说,“我们正在找韩立,请你快快把昨儿个经历说一遍与我听。”
“昨儿我在巡猎,一支翎花箭从我耳边窜过,吓得我匍匐在地上,爬着出去,连声求饶。我抬头看原是那韩立带着两个仆从在巡猎,把我错当成了猎物。眼看着是一个人韩立兴致全无,把我大骂一顿,让我滚蛋,他威胁我说,如果再破坏他打猎的兴致就真真个把我杀了。我哪敢呀,连滚带爬地跑了。”
尹昭听了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韩立之前在秋狩场附近出现过,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去那里看一看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感谢王元兄,今日之事,除了我们,且莫再向他人提及,以免被官兵召去询问。”
“尹掾,我哪敢说呀,也就和你交心,其他人我是打死都不会说的,我这人最怕官吏了,都说苛政猛于虎,实实在在呐。”
辞别王元,尹昭带着张铁柱往秋狩场赶去。
“那老王对你倒是客气啊,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下有了线索,没准真能得个机缘。”
“你可能不知,我与那王元有恩情,去年收秋税,收税的小吏硬是说他以次充好要把他关到大牢反省,我见着了,给他做了担保,又谎称他是我远房表亲才最终让他幸免于难,所以啊,因果报应冥冥中皆有定数,否则今日这线索你我得不到。”
没有看见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堆血肉,尹昭拾起一截手指,通过现场残留的衣物可以断定此人便是失踪的韩立。
“啧啧啧,怕是巡猎时被狼给吃了,我常听闻说是这丰缘山时常有野兽出没,说不定真有什么豺狼虎豹呢!”张铁柱说。
“要是有豺狼虎豹,这里就不会有人生存了,这正是疑点之一,我初来县廷闲暇时看过县志,百余年间从未有过虎豹咬伤或咬死人的案例,这还真是头一遭,甚是奇怪。”尹昭说。
“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天下都不太平,战争杀死了一批人,人少了豺狼虎豹自然就多了,这是此消彼长的道理。”
“铁柱,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我也在周围踏勘一下,找找新的线索。”尹昭说,“快去!”
铁柱往西面去查看,而尹昭越想越奇怪,他蹲在尸体附近仔细找,果不其然,在附近有波浪纹的鞋底印,这个鞋子不像是市面上的普通鞋子,而且比韩立的鞋子要大一些,这也绝非是仆从的,从花纹来看似乎是定制的,这样可以增加抓握力,走山路的时候更加稳健。
莫非之前有过打斗?尹昭心想,必须再找找看。
他弓着身子行走在山间,这已经是一处荒林,人迹罕至,但是紧挨着秋狩场的北侧,位置隐秘,尹昭一不小心被一根埋在落叶堆里的树枝绊了一下,人瞬间往前倾,来了个狗吃屎,只见他的脚踝有些疼痛,两只手撑在地上,嘴巴差点就吃到泥土了。尹昭暗暗骂了声娘,正要爬起来,看到树叶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跪下来扒拉树叶,看见了一枚金质的印信,他拿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是一枚金质钮印,仅有一寸大小,上面刻着“百里宣”,似乎是个人名。
尹昭如获至宝,看来韩立之死绝非单纯的野兽出没,案发时还有其他人在场,整个县廷中没有叫百里宣的人,此人必定跟韩立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定他是个凶手。尹昭往常翻阅县志的知识在此刻都用上了,在丰缘县姓百里的人几乎没有,因此只要贴出告示,悬赏重金,必定有人会来提供线索,再厉害的人,除非会隐身术,否则在偌大的县城也绝无他的藏身之地。
这一跤摔得好,尹昭喜逐颜开,忘却了身上的疼痛,他的手有些颤抖,是因为有些兴奋,这件案子他是志在必得,如果陈县令真能兑现承诺,那他恐怕是真真要翻身了。他收起喜悦之心,把张铁柱叫过来,“如此,我们先把基本情况跟陈县令汇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看看他的意思。”
回到县廷已经临近黄昏,整个县衙一副死寂。
“真是奇了怪了,今儿个咋没有任何声响。”张铁柱说。
一个衙役从内堂出来,脚步匆忙。
尹昭叫住他:“陈县令呢,我们有工作要汇报。”
“你们不知道,韩当和王太宰都来了,陈县令在后院被训话呢,所以前院才如此冷清。”衙役说。
“那你快去通报,就说我们发现了韩立的踪迹。”尹昭说。
“诶,那你们等一等,我去说一下。”衙役说。
听说有韩立的消息,陈县令很快就召见了尹昭一行。
走进内堂,只见那正南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两个人,尹昭猜想这二人应该就是韩当和王太宰,此外一个穿着淡黄色罗衣的妇人在一旁抽抽泣泣。
“你就是尹昭?”韩当说,“你说你有韩立的踪迹,快快说来。”
“诺!”尹昭作了揖,“小人是在秋狩场发现韩立尸体的——”
“什么!”妇人哭泣道,“尸体!主君他,主君他......阿兄,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王太宰伸出手握了握妇人的手,“切莫哭泣,先听听是怎么回事!”
妇人闻言,只得低声啜泣,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尹昭,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小人碰巧去踏勘了秋狩场,小人听闻韩立酷爱狩猎,会不会是去打猎了,果不其然,在秋狩场发现了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和血肉模糊的尸体,看着衣着小人斗胆猜测是韩立,现在尸首还在秋狩场,请大人们前去一看便知。”尹昭说。
韩当闻言,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说道,“来人呐,派去看一看,尹昭,如果情况与你所说不符,我将治你的罪!”
“小人不敢欺瞒。”
韩立的尸体已被证实,那妇人匍匐在地,痛哭起来,“主君啊,你怎么这样就走了,留下我可咋活呀......”
王太宰看了一眼韩当,说道:“韩宰辅,你如何看?”
“秋狩时间将近,陛下的事情应该放在第一位,先把野兽找到,莫要出了纰漏,秋狩场的事情自然是要保密的,不然传到陛下耳朵里,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太宰闻言点点头,“只能如此,可怜我这妹夫......”
“什么?”妇人说,“我家主君白死了吗?阿兄,我要让陈县令替夫君陪葬!”
陈县令闻言,慌乱地跪倒在地上,“秋狩场有野兽,小人不知呀,此前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纵然我有责任也不至于治个死罪,请大人明鉴。”
“阿妹,”王太宰说,“秋狩场原是禁地,岂是普通人能去的?妹夫真是糊涂,这件事情如果上报上去,对我们两家都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可莫要冲动,眼瞅着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简处理,对外决不能说是在秋狩场死的,否则众口难调,皇帝陛下知道了,你我都得死!”
“主君,主君,你死得好惨呐!”妇人提高嗓音哭道。
“侄媳妇,”韩当发话了,“我这侄儿也不是个好鸟,平常我也听说喜欢寻花问柳,死了也好,我从家族中找个英俊相当的男子过继到韩忠家做个儿子,你依旧做你的太太,荣华富贵少不了。”
妇人一听马上乐开了花,“如此这般,小女子先谢过叔父了。”
“好了!”韩当提高嗓音,“陈县令,案子就这么结吧,这几日派人严加搜查务必找出凶兽,不要误了陛下的秋狩。”
“诺!”陈县令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才此番差点没命了,他颤巍巍起身,恭送两位大人回府。
“这妇人倒是也搞笑,”张铁柱说,“这样就忘却悲痛了。”
“现在这个世道,每个人都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可见世态炎凉,还谈什么仁义道德,你我都只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06
韩立的案子就这样了结了,尹昭本想把自己的发现说与张铁柱的,但想了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这个乱世,能苟活就不错了,有些真相还是不要去追究了罢。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藏在左侧衣襟内袋里的金印。
陈县令倒是说话算话,韩立的案子一了结就把尹昭和张铁柱擢拔为正式县掾,这让其他人分外眼红,大伙都感叹尹昭的好运气,尹昭只是笑笑,请大家伙吃了一顿大餐。
又到了休沐时间,尹昭急匆匆回到家中,早几日家里来了信,尹父说有重要事情要与尹昭相商,所以他才这般匆忙,到了家里尹父露出笑容,“儿呀,你大伯娘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尹昭一脸茫然,“什么亲事?”
“什么亲事?传宗接代的大事!”尹父说,“我也不是和你商量,你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当然要讨个媳妇。”
尹昭刚想拒绝,只见大伯娘领着一个女子走进了尹昭家里,一进门便说道,“贤侄啊,我一早就猜到你回家了,赶紧过来,这个姑娘与你做个夫人如何?”
大伯娘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尹昭一看,她便低下头去。
确实是个美人,只是可惜脸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人刻意留下的。
“小女子别无他求,若是主君接纳便可,不接纳小女子也不会怪罪,只是身逢乱世,总想找个依靠。”
尹昭细细端详这姑娘,虽是有些瘦弱,但掩饰不住大家闺秀的气派,想来此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只不过家庭变故才沦落到此地步。
“大伯娘,你是在哪找到这个姑娘的。”尹昭问。
“诶,我看着孩子可怜,昏倒在我们家的田地里,就把她带回了家,你家伯父说,子崇尚未婚配倒是可以与他做个媳妇,我也觉得不错,就跟姑娘说了,人家姑娘也同意了。这姑娘本是个倾国倾城容,只可惜被前主人划破了脸,留下了一道疤痕,大伯娘知道,你向来不以貌取人,这才斗胆给你做个媒。”
“子崇感激不尽,真是让大伯和大伯娘费心了。”尹昭说,“且让姑娘留下吧,我想与她谈谈。”
“诶!”大伯娘开心地说,“灵儿,你就留下吧,我这大侄子会对你好的。”
姑娘点点头,撇过脸尽量不让自己的刀疤脸面对尹昭。
尹昭把姑娘领到房内,“且跟我说说,这一路发生了什么?”
姑娘摇摇头,“过去皆是浮云,不值一提,若是主君肯收留我,即便是当个妾室,小女子也愿意。”
一股怜惜之情涌上尹昭的心头,她看着姑娘,手上还有淤痕,“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被人打的,怕是遇到了凶恶之人吧。”
姑娘点点头,泪如雨下。
尹昭倒是体贴,拿了绢帕帮她拭去泪水,他用手轻轻托住姑娘的下巴,姑娘本想躲闪,但最终还是服服帖帖地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赵竹灵。竹子的竹,灵动的灵。”她柔声说道。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除非是神仙,可惜你我皆是凡人,注定要在这世间经受磨难,可能是肉体的也可能是心灵的,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或许是因为怜悯多于喜欢,尹昭接纳了赵竹灵,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当晚就睡在了一起。这个世道能有个人依靠已经不错了,况且尹昭知道,这样的姑娘在太平年岁,自己即便是祖坟冒青烟也娶不到。
07
天刚蒙蒙亮,尹昭就醒了,转过头看到睡在侧边的赵竹灵有些感慨,她的面色有些红润,比初来尹家的时候气色好看多了。他本想亲亲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轻轻抚摸了她的脸颊,便急匆匆起身。
尹昭来到庭院练起了拳操,这是之前在县廷跟着一个大哥学的,说是能强身健体,自从竹灵到了尹家,尹父就天天盼着自己能抱上大孙子,以前没有娶亲要被说,现在有了媳妇,就天天唠叨着孙儿的事情。
“你说我们这些个图个啥,不就是在将死之年能亲眼见一见孙儿吗?”尹父如是说,“我常听闻,见过孙儿,去世之后可以免去在阎王爷前的下跪,你要是不想让我死后也受苦,就得抓紧啦。”
每每这时,尹昭和竹灵都只是笑笑,“爹爹,我平时都在县城,难得回来一趟,有时候竹灵还有些不方便,生孩子的事情,我们都在努力,只是需要时间——”
“莫要跟我说这些,”尹父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是正式县掾了,有了十足的俸禄,把夫人一起带到县城,租个宅院,天天能在一起。”
“行啦,爹爹,等忙完了秋狩的事情,我就把竹灵接过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搬去县城。”
“我可不去,那里不习惯,我还是在这里守着这些土地,我已经半身进了黄土地,不折腾了。”
每当尹父这样说,小两口都是笑笑,然后异口同声道:“爹爹不去,我们也不去。”
尹昭慢慢把思绪收回来,到了深秋田间地头都有着些雾气,朦朦胧胧地一片,咻乎,尹昭见到一个黑影从自家篱笆前闪过,他一下子警觉心上来,便出去查看。
走到门口,他看到脚下的脚印,鞋底的花纹让他吃了一惊,这正是在秋狩场看到的花纹,那个人找上门来了?
尹昭环顾四周,周围还没有任何声响,他折回家中,取了一把朴刀,顺着脚印而去。那人似乎是刻意留下印记的,尹昭想,因为每一个脚印都清晰可见,顺着脚印他走上山林,这一带他非常熟悉,所以胆子也大起来了,只管跟着走,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许人也。
山里的气候比外面要更凉一些,他独自走在一条狭长的山道上,清晨的露珠挂在林间的树枝上,闪着微光。山中的桂花不声不响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偶有一阵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风过之后便重新归于寂静。
前面有一个山洞,尹昭停下脚步,跟随的脚印就消失在山洞边上。他拔出朴刀,缓缓走了进去。山洞很大,而且看得出来有人做了些改造,把空间做了区分。前厅放着一些兵刃和箭靶子,箭靶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箭痕。
一个人影从暗中走了出来,尹昭看了看,三十五岁上下,中年男子,头发扎成一个团子,身穿深黑色的麻衣,五官端正,放在人群中也算个美男子。
“你是百里宣?”尹昭说道,“韩立是你杀的吧。”
男子一听,淡然一笑,“我观察你很久了,是个有胆识的人,所以今天才敢在你面前现行。”
“你一直跟踪我?”尹昭有些惊讶,“可为什么?”
“不为什么,说起来也是巧合。”百里宣说,“放心吧,我不会杀你,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恩人。”
尹昭听了一头雾水,“我啥也没有做,怎么就成了你的恩人。”
百里宣忽然单膝下跪,双手拱拳:“你把赵家小姐照顾得很好,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赵竹灵。尹昭想起了自己的夫人。
“阁下与我的夫人是何关系?”尹昭惊讶道,“我的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百里宣站起身,对着尹昭说道:“你家夫人赵竹灵是原礼部侍郎赵玉璞的女儿,三年前赵玉璞被皇帝赐死,赵家全家老小都受到了牵连,家中男丁被发配北境充军,女眷则被卖为奴仆,赵家主母张氏在抄家当天用三尺白绫自缢,而你的夫人则被抓了卖给了王太宰。”
尹昭一听,不觉得倒吸一口凉气,三年前赵玉璞的事件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全家都被查抄,但是原因不详,只是宫里有消息说是他妖言惑众,危害江山社稷。仅管官方这么说,但是百姓都不相信,赵玉璞据说是有名的清官,一生廉洁奉公,这样的好人怎么就成了妖言惑众之人,坊间无人相信。
“此话当真?”尹昭说,“我的夫人是赵玉璞的女儿?”
“千真万确。”百里宣说,“赵大人与我有恩,得知他遇难,我就决心要替他复仇。”
“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义的人,”尹昭说,“我在案发现场拾得了你的金印,得知了你的名字,本想上报陈县令,但我也不愿多生事端,这才没有上报,可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韩立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这也是人性使然,你是编外小吏,人微言轻,韩立的案子让你立了功,如果抖出其他证据与你的转正也不利,韩立是我杀的,那个人该死。”百里宣说。
“此话怎讲?”尹昭问。
“你家夫人,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受过很多伤,这些伤痕都拜韩立所赐,赵家小姐起先是卖给了王太宰,王太宰的夫人又将她送给了韩立的夫人韩王氏做奴仆,韩王氏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而韩立恰恰是个喜爱美色的混账,这才让赵家小姐受尽屈辱,我杀韩立是为她出口恶气。”百里宣说到这里,掩面而泣。
尹昭意料到了什么,顺口而出,“想必你与我夫人是青梅竹马的情义吧。”
百里宣惊愕地抬起头看了看尹昭,“实不相瞒,我与赵家小姐虽不是青梅竹马,却也仰慕已久,赵大人在宣州做都尉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游侠,宣州的豪强陈大海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我属实看不过就与他争斗,不期把他刺杀,官府拗不过陈大海的势力要缉拿我归案,只有赵大人力排众议认为我为民除害是有功劳的,可以与杀人之过相抵这才保全了我的性命,待我出狱之后,赵大人已经调到京城为官,我前去感谢,他教导我让我不要生惹是非,打打杀杀不是正义根本,想要实现天下太平,政治清明还得走仕途这条道,我虽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也明白了很多道理,那一次在赵家府上第一次见到了赵家小姐,那真是个美人,不禁心生爱慕,但我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是配不上的,也不敢有些许的奢求。赵大人被诬陷杀害之后我就连夜赶往京城想要解救赵家小姐,几经波折才得知她的去向,不期还是晚了一步,被韩立这狗贼玷污和羞辱,之后的事情我不说想必你也都清楚了。”
尹昭闻言,紧紧握住百里宣的手,“兄台是个有义气的人,尹某属实感动,这里也代自家夫人向兄台表示感谢。”
“这都是小事情,”百里宣说,“如今你既娶了她就是赵大人的女婿,所以我找你想要你帮忙,我还要再杀一个人,这个人非死不可。”
尹昭心里一紧,手开始微微颤抖,有些不知所措。
百里宣看了看尹昭,冷笑道:“此前我当你是个汉子,没想到你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兄台此言差矣,尹某只是想你会有什么计划,毕竟天子是没有那么好杀的。”尹昭说。
“我用三年时间蓄养了一只猛虎,庆历皇帝喜欢巡猎,秋狩时间已经迫在眉睫,而丰缘县每年都是秋狩的主场,我会用猛虎作为诱饵,然后在秋狩场进行伏击。”
“还有羽林军在护卫,兄台就算是武艺高强也未必能敌过那百十号随从。”尹昭说。
“不必担心,我有帮手,这几年,我是东奔西走,招募了十名死士,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恨当今的皇帝,庆历皇帝荒淫无道,让我们这些平民只能在生存中苟延残喘,实话说天下已苦庆历久矣,杀了他才可能有新的转机。”
尹昭一听笑了笑,“兄台莫要吹牛,招募死士可需要花费很多银两,汝一介贫民,哪来这些个银两?”
百里宣笑了笑,“你自不用操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尹昭心里一惊,他看了看百里宣,瞬间明白了一些个道理,只是他不便说出口。
08
尹昭过了晌午才到家,赵竹灵问道:“主君这是干嘛去了?面色有些难堪。”
“没事,早上练了功,就去山上走走,本想打个野兔啥的回来改善一下伙食,这不一上午徒劳无功。”他说着把朴刀收起来,朝她笑笑。
“主君何须上山巡猎,家中后院养了鸡鸭牛羊,若是想换个口味直接到街上寻个猎户买一点便可,近来主君公务繁忙,休沐时期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赵竹灵温柔地说道。
尹昭笑笑,走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
自从与百里宣见面之后,尹昭就变得思虑重重的,一方面是自己的夫人,百里宣说得也不无道理,既是赵玉璞的女婿就该替他报仇雪恨,但另一边自己又在庆历皇帝下属官僚机构供职,拥护皇帝是忠君爱国的唯一标准,诚然皇帝可以换,但良心上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者说百里宣的计划未必行得通,中间有太多的变数。
“尹大哥,我怎么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张铁柱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哦,最近想着家里的事。”尹昭心不在焉地说。
“啊,想嫂子了吧,常言道小别胜新欢,马上休沐时间又要到了,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张铁柱自顾自地说着。
尹昭看了看张铁柱,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铁憨憨,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心机,尹昭有时候想这么单纯的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毕竟身逢乱世,不多个心眼活不下去。
“先不说我啦,”尹昭说,“你小子有什么想跟我商量的?”
“嘿嘿,”张铁柱挠了挠头,“什么都瞒不过大哥你呀,这不秋狩快到了,下个月初五,皇帝就要来了嘛,我听县里说得加派点人手,我想去帮忙,说不定是个立功的机会,好好表现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级半级的,这不想来问问大哥有没有兴趣,两个人好过一个人啊。”
尹昭一听,心中有了新的主意,“那我和你组队吧,我们是老搭档了。”
报名秋狩期间做贼曹的人有很多,陈县令看重尹昭和张铁柱在韩立案中的表现,毫无例外地把他俩都招用了。
“我会用猛虎做诱饵,在秋狩场的西南侧靠近丰缘山的地方设下陷阱,你在那里接应我。”百里宣对尹昭说,“你愿意帮我,我实在是没想到。”
“我也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自己的夫人。”尹昭说。
“不说这些个了,今天你我走几个!”百里宣爽气地说道。
离开东四酒楼已经过了戌时,回到县廷的住所,张铁柱一脸愤懑,“尹大哥平日喝酒都会叫上小弟,咋个今日出去吃了独食。”
尹昭有些醉意,但思路尚且清晰,“贤弟不要误会,也不是什么独食,只不过一个远方表亲来县城办事,许久未见就去见了一面,见了面喝个酒都是常规礼节,由于是亲人之间叙旧,便也不好带上你这个异姓兄弟。”
“尹大哥,”张铁柱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炸你一下,看看你老不老实,是不是去喝了花酒。”
尹昭笑笑,“若是喝花酒,必然带上兄弟你呀!”
“哈哈哈哈。”
笑声中,尹昭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寻思张铁柱是不是跟踪了他,看到了百里宣,如此看来,没有丝毫露馅。
09
皇帝的排场自然很大,从京都到丰缘浩浩汤汤走了半月有余,成群结队的车马把丰缘县城堵得水泄不通。县廷临时改成了皇帝的行宫,现在县里的一切办事人员都挤在县廷右侧一间小院子里。
“陈县令,”韩当问道,“凶兽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大人,小人都处理好了,只是一匹野狼,狼皮已经被扒下来,过几日送到大人府上。”陈县令一面说着,一面慌忙地擦拭着额头。
凶兽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县廷上下里里外外把整个丰缘县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任何的痕迹,为了交差,陈县令只得用些别个手段交差过去。
“嗯。”韩当说,“此番我就放心了。”
秋狩的日子到了,一清早在百十号羽林军的簇拥下皇帝带着一些大臣出发了,作为临时的贼曹,尹昭和张铁柱也紧随其后负责后端的一些安保工作。
深秋最是迷人,秋狩场层林尽染,万山红遍,深深浅浅的黄色点缀其间,颇有一番风情。秋狩场的草地由春夏时期的绿意盎然变为稻草黄,上面还结着一层淡淡的薄霜。
“天气甚好!”皇帝说道,“张都检,你带着20人左右的羽林卫护着我,其余人在后方扎营,今天神清气爽,是个好日子呀。”
“你们几个!”皇帝看了看尹昭和张铁柱,“在前面开路!”
“诺!”
按照往常这一切不过是走个形式,但今天不比寻常。
“尹大哥,我们是不是引错道了,我记得上头的吩咐是往东北方引路,那里草场宽阔,可现在是在往西南方。”
“哦,忘记跟你说了,陈县令交代我,临时做了调整,加了新的巡猎项目。”
“哦哦,”张铁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也不再多问。
忽然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声低吼,树上的鸟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到空中,发出沙哑的叫声。
“尹大哥,前方定有危情。”张铁柱皱起眉头,“刚那嘶吼虽然隔着远,但我想或许是头凶兽。”
尹昭只得停下来,向张都检汇报,意外的是当皇帝听闻前方或有凶兽,兴致大涨,“往年都是些野鹿、羚羊,今日若有凶兽,寡人倒想会一会,看看是它的爪子锋利还是我这刀枪厉害。”
“陛下,”张都检说,“还是让臣等先去开路,再行定夺,毕竟巡猎,唯天子安全第一。”
“张都检有心了,”皇帝得意地说道,“纵使有猛虎也不足为惧,我们人强马壮,还怕那厮做甚,莫要灭了自己的威风!”
皇帝说完便下令:“随寡人杀将去也!”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抖擞精神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个该死的,”张铁柱嘟囔道,“陛下倒是想要威风,可从没想过底下人的安危,简直是不把我们当人。”
“你且小点声吧,”尹昭说,“对陛下而言我们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
只行了几里路,只见一头吊眼金睛虎正在山林中打转,身上色彩斑斓的皮毛松松垮垮,走起路来漫不经心,见到有人靠近,随即摆出一副攻击态势,虎躯一震,发出一声怒吼,吓得张铁柱抖了抖身体。
“好一只大老虎!”皇帝满心欢喜,“谁都不要跟寡人抢,寡人要亲自射杀它。”
张都检朝羽林卫使了个眼色,一众人开始分散开去,执意要把老虎围起来,不让它逃跑。只见老虎抖了抖身子,趁着一行人摆开阵型时,往深处跑了。
皇帝见状,责令所有人追杀过去。
更深处的狩猎场地势不太平整,靠近丰缘山,树木苍翠高大,林中间距甚小,马匹不能一拥而上,没有办法除了皇帝陛下,所有人只能只身下马,徒步前行,而这正是落尽了百里宣的陷阱。
此时的皇帝沉浸在射杀老虎的游戏里,丝毫未有察觉周围的异样,一行黑衣人,约莫十人缓缓从暗林深处向羽林卫靠近。
大老虎正站立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伸展着四肢,再一次看到人群它不再逃跑,而是一个跳跃飞扑过来。
“护驾!”张都检喊道。
所有羽林卫都齐刷刷站到皇帝的马匹面前,举着弓箭,当起了护盾。
“老虎是寡人的,谁都不能射杀!”皇帝说完随即操起手中的弓箭朝着老虎连射三箭,仅有一箭刺中了老虎的右侧前腿,老虎疼得“啊呜”一声,似乎正在酝酿心中的火气,它定睛看了看这个穿着黄袍的怪人,一声震怒,飞快奔跑过来。
羽林军成了牺牲品,由于皇帝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动手,最后五名羽林军被老虎踏成肉泥,好家伙果然是个威风凛凛的凶兽。
张铁柱看着出神,一转头发现尹昭已经不见,顿时心里发慌,这个尹大哥,怕不是管自己跑了吧。
老虎越凶,皇帝就越兴奋,他凝神盯着老虎,弓弦引满,似乎志在必得。损失了大半羽林军,皇帝最终射杀了老虎,他跨下马,走到老虎跟前哈哈大笑起来。
“赏,赏,回去寡人重重有赏!”
其余人等一听,便跪下来叩头谢恩。
“此次巡猎可以说非常精彩,寡人甚是满意。”皇帝还沉浸在猎杀之后的喜悦中,背后却飞来几支翎花箭,从他右侧耳边飞过。
“来者何人?!”皇帝震怒,“张都检!”
“护驾!”张都检说着指挥其余的羽林军把皇帝围了起来。
从山林深处,更多的翎花箭飞了出来,随即一群身穿黑色便衣的蒙面人杀了出来。
“汝是何人!敢在此放肆!”张都检喊道。
“我们是来取皇帝狗命的。”领头的说完便直奔皇帝而去。
霎时间,两股人马扭成一团,在山林中厮杀起来,这些黑衣人便是百里宣所说的死士。张都检派了两个羽林军,然后让张铁柱跟随一起先护送皇帝离开,其余人则拼力厮杀,阻挡黑衣人的步伐。
张铁柱赶紧领着皇帝一行往宽阔地跑去,心里骂道,这个尹昭咋回事,怎么就不见了,危急关头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
一行人跑到下马处发现马匹已经全部被刺杀,无一幸免。见到此情此景,皇帝慌了神,“你们中有谁能护得寡人周全,寡人封他为侯!”
“陛下,臣等必当尽心竭力,就是死也要保住陛下性命。”众人道。
话音刚落,又是两个黑衣人杀了出来,“狗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皇帝忽然不再慌张,而是挺直了腰板哈哈大笑起来,“且不说此刻是寡人人多,就算只有寡人一人,就凭两个区区毛贼还不足以取我性命,我不管你们是何来历,现在离开,寡人既往不咎,否则定将诛汝九族!”
“狗皇帝,少在这唬人,死到临头,今日就让我取了你性命,为天下苍生除去你这昏君!”领头的黑衣人说着,拔出环刀杀过去。
黑衣人确实有些手段,羽林军压根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斩杀。
“真是一群废物!”皇帝说道,“废物!”他抽出佩戴在腰间的环带,抖了抖,原是一柄软刀,锋利的刀面上闪着些许的寒气。
皇帝确实会武功,黑衣人与他大战十几个回合也讨不了任何便宜。
“你愣着干什么?”黑衣人朝队友喊道,“赶紧出手帮我!”
此时,另外一个黑衣人才拿出朴刀,走上前去。张铁柱一看,惊觉不妙,此刀正是尹昭的随身兵器。他二话不多说赶上去拉住这个黑衣人,“莫要着了魔道,现在回头,来得及!”他低声说。黑衣人看了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冷酷,一刀向张铁柱的腹部刺去,张铁柱“啊呦”一声,摔倒在地,鲜血直流。
皇帝和黑衣人战斗正酣,越打越起劲,如同一只释放了本性的野兽,黑衣人也不甘示弱,刀剑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皇帝半弯着身子像一个陀螺一样旋转着身躯,而黑衣人则如一条巨大的蟒蛇环着猎物准备伺机出击。渐渐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疲惫,皇帝得意地笑了笑,“你这厮小人,想取我性命,还不够资格。”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软刀正中黑衣人的肚子,霎时间鲜血直流,黑衣人跪倒在地,用环刀撑着地面,只见他抬头冷笑道,“今日就是死也要拉你去做个垫背。”
“好狂妄的口气,寡人与你无冤无仇,你是何人指使来刺杀寡人?”
“杀你无需多少理由,像你这样的昏君人人得而诛之。”黑衣人说完,屏住一口气,他弯下身子,双手握刀举到眉前,两只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跳起身来在三尺高的空中如陀螺般旋转了一周,挥着刀就砍下去,皇帝的大腿和手臂受了刀伤有些乏力了,他跪倒在地,但还没有伤到筋骨,只见他拿起软刀笔直地刺去,一刀就刺进黑衣人的胸口。
他疯狂大笑道,“你这小人,最终还是败在寡人的刀下。”
黑衣人冷笑道,“我从未想过活着离开。”他说完,一只手握住皇帝的软刀,然后让它缓缓刺进去,他口吐鲜血,发出惊悚的笑声,皇帝一看不禁感到震惊,紧接着害怕起来,“疯子,你这个疯子!”黑衣人用另一只手提着刀刺进皇帝的腹部,然后便躺倒在地奄奄一息。
皇帝躺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另一个黑衣人这才靠近皇帝,站在他的身边。
“尹大哥!”张铁柱喊道,“不要犯了错误,这可是谋逆之罪,若是被查出来那是要诛灭九族的!”
黑衣人摘下面罩,果是尹昭。
“你这小人,胆敢串通逆贼,”皇帝喘着粗气,“现在救我,寡人既往不咎。”
“我刚刚在想,杀了你或许我才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尹昭说完手起刀落砍下了皇帝的脑袋。
“尹大哥!”张铁柱惊呼,“为什么?为什么!”
尹昭笑了笑,走到张铁柱的身边,“兄弟辛苦你了,此番我全仰仗你了。”
一阵寒光闪过,一切归于寂静。
10
偌大的院子里铺满了青砖,庭院中的黄菊正是盛开的时候,随着微风飘出来一缕暗香。尹昭惬意地躺在一张紫藤椅上,感受着初秋的微风,惬意地跷起二郎腿。
“夫人,替我取一本书来,”他吩咐赵竹灵,“我想看看《孙子兵法》。”
不一会儿,赵竹灵便捧着书本从书房出来,“主君闲暇时可以四处走走,也无需每日都看书。”
“夫人,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每日读书也是一种自省。”
“主君说的是。”赵竹灵答道,随后伸出玉手帮尹昭按了按太阳穴。
“辰儿呢?”尹昭问道,“可有好好做功课?”
“他现在学习可认真,私塾先生夸他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会儿我让陈管事领着上街去了,每日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嗯。”尹昭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对了主君,许久未回丰缘了,抽个时间去看看吧,毕竟那是你我起家的地方。”
尹昭听了皱了皱眉头,随即说道,“等忙完公事,休沐时节,我们便回去看看。”
“大人!”家仆急匆匆跑过来,“大人,陈都尉求见。”
“带他去大堂,我马上过去。”尹昭说着放下书,起身离开。
“尹太守,”陈都尉说,“小人路过宝方,特来拜谒。”他说完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绢帕,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这是何物?”尹昭问道。
“诶,小人的娘子偶得一根金丝玉簪,觉得甚好,只可惜她是个粗人戴不了如此精致的器物,小人想到了大人,就带过来送给夫人。”
尹昭不授,但拗不过陈都尉,最终还是把它放到袖口中。尹昭看着陈都尉一副谄媚的嘴脸想起自己以前的种种不堪,生不出丝毫的厌恶,只能说风水轮流转,现在的自己俨然已经脱胎换骨了。
“说吧,”尹昭开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都尉笑了笑,“大人,果真是料事如神啊,小人有个侄子,刚过弱冠之年,想在府中谋个差事......”
尹昭笑了笑,“先当个编外小吏,在府库干点活,去吧。”
“哎,哎,”陈都尉兴奋地说道,“那小人先谢过大人了。”
“主君,你不是平日里最讨厌这样的人吗?”赵竹灵接过簪子说,“这簪子可真好看。”
“夫人,时代变了,人也要跟着变,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时代的洪流中立于不败之地。”
赵竹灵抬起头看了看尹昭,他此刻正背光站在一片烛光的阴影中,整个人黑黢黢的,看不清五官神情。
“主君......”她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休沐假期,尹昭带着家人回丰缘,路过丰缘山,他让车夫停下马,不许家人陪着,自己朝山上走去,他沿着山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块插在泥土里的木板,他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洒在木板上,随即蹲下身子,掩面轻轻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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