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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戚长缨，从小生活在戚家庄。
我的名字是我师父取的。我从没有见过我父母，只知道我父亲叫戚继风，我娘叫叶念雪。他们都是天下第一的杀手。还有他们用同样的剑，有一样的名字，都叫山河剑。
我的记忆里从没有父母的影子，我也从来不会想他们，只是偶尔仰望天空的时候会怀疑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世界上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两件事。第一，我必须练剑，练杀人的剑，成为和我父母一样的杀手，做天下第一；第二，我要杀了所有叶家堡的人，因为叶家堡的人杀了我父母。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师父说的。我也从没有怀疑过，因为是我师父把我养大的。他教我剑，教我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怎样开口说话。
我十岁之前除了师父以外从没和外人打过交道。直到十一岁那年，我在练剑的竹林里遇到了梦蝶。梦蝶是我给她起的名字。那时候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记得那天在我练剑入神的时候，我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很好听的笑声。我停下转身，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她说：“你练剑时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可以教我么？”
我什么都没说，收剑回了戚家庄。但后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练剑，她就会准时出现。无可奈何的我，开始教她练剑。师父教我，我教她。
就这样过了快一年，师傅知道了她，让我把她带回了戚家庄。这年的某一天她问我，能不能给她起个名字，我说可以。可是，在她的等待中我还是想了好久，因为给别人起名字对那时的我来说还是很费劲的事。
幸运的是我还是想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我自己认为很好听的名字，梦蝶。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那之后我就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我曾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她，无论何时，决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我叫曾楚河，从小生活在叶家堡。
我没见过父母，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除了师父就是我师妹。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刀和剑，还有师妹和她永远悲伤的眼神。我没见过太多的人，起码在二十岁以前是这样。
在我二十岁以前的岁月里，我从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疼痛，哪怕因为练刀的时候遍体鳞伤。但每次当师妹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和她倚窗而望的时候，看到师妹的眼神和她专注地样子我就会感到隐隐的痛楚。
我从不知道师妹在这样布满繁星的夜空下能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夜空下师妹是否看到了她希望看到的。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从没向她问起，她也从未和我说起。可是我很肯定地知道，因为师妹的这个习惯我也有了一个习惯，就是微笑。
每次师妹对着天空发呆的时候我就会微笑地着看她，因为我不想陪她一起难过。我想尽可能让她开心，所以我要努力微笑，哪怕我心里再如何孤独寂寞。只是她似乎总是不理解，每次我微笑的时候她就会很生气的问我：“你笑什么啊，你笑够了没有。”
然后我们从房顶上跃下，各自回房。
从我们会走路的那天开始我们就练剑、练刀。我练杀人的刀，师妹练杀人的剑。我的刀没有名字，而师妹的剑却很锋利，有很好听的名字，山河剑。
师父从很小就告诉师妹两件事。
第一，必须练好剑，必须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
而对我，师父却没太多的要求，只是要我随时监督师妹，不让她有任何偷闲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心疼师妹。我曾求过师父能不能别让师妹那么辛苦，或者让我来练剑，让师妹练刀。但师父拒绝了，是没有任何余地的拒绝。
第二，师妹必须在练成剑后去戚家庄，杀了所有戚家庄的人。
我是戚长缨。
今天我刚满二十岁。今年的生日我不再和以前一样收到某种我喜爱的礼物，比如一把好看的扇子或是一把很好看的短刀。
吃过早饭后，师父很庄重地告诉我，要我去杀人。
说实话，我从小就知道我练剑是为了杀人，为了成为江湖中的第一杀手，可是当师父告诉我要真去杀人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无缘无故地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但同时还多少有点激动和兴奋。对手叫什么名字我至今已经忘却，可是我记得那晚，我把我的山河剑擦了无数遍，直到我认为我的剑可以毫不费力地划破他的咽喉。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了。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在数星星，或者是在看天空里的什么东西，很专注的样子。
对我的到来他好像毫不在乎。当然我也没动。因为只要是杀手都知道，杀手最忌讳的就是沉不住气，那样对手完全可以在你不出手之前就杀你于无形中。
我们就这样站了很久。他突然说话了：“你知道流星为什么很美吗？”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看过流星。这些年我除了练剑，陪梦蝶玩耍，似乎再没有看过别的东西。
“流星很美，是因为它很短暂。”
他似乎是在自问自答，又似乎在告诉我答案。
我有些放松了警惕，张口想说点什么。突然间他的剑已经离我的咽喉不到一公分。好快的剑！我大惊失色。
可是我没有倒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中的剑。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咽喉里流出来的血。然后他倒下了。他倒下的时候我听见他喃喃地说：“山河剑，山河剑……”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几乎和所有的杀手一样，我在那里站了许久。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僵硬，红色的血液凝结成褐色的血块，我就想，假如有一天也有人这样杀了我，我会是什么感受，杀我的人又会有什么感受。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很恶心，然后就发疯似地逃离了那里，回了戚家庄。
师父见我回来似乎很高兴。他告诉我，我杀的人是一个在江湖很出名的杀手。这个人在江湖中用剑的人里最少可以排前二十。
我听后很是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放心让我这样一个新人，去杀一个出名多年的人。难道他真的就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但同时我也有些莫名的兴奋。因为这一切证明了我多年的剑没有白练，证明了我的剑法同样可以进入江湖前二十的排名中了。
当师父听说那人一连说了两遍山河剑的时候，很激动地站起来问我：“他还告诉你别的什么没有？”
直到我再三保证什么都没有之后，他才让我离开。
之后我就开始正式接受各种买卖。杀人的买卖。
我是曾楚河。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今天是我师妹二十岁生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看到师妹的笑。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们，其实师妹有很好看的笑容，只是她一直很少笑罢了。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她的笑格外好看。
吃过饭，我们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剑。没多久师父出来把师妹叫进了屋。我没想什么，以为和往年一样，师父会给师妹某样她喜欢的礼物罢了，就像我会把我怀里的蝴蝶结送给师妹一样。
师妹没进去多久，很快就出来了。我迎了上去，可是师妹很难过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师父要我去杀人，就在今晚。”
听完这话我呆了。我和师妹其实都知道，我们练剑、练刀就是为了杀人，但真的要我们去杀一个人的时候，我们还是犹豫了。毕竟杀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到底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吗？
我没把蝴蝶结送给师妹，而是在师妹的房间里看她把她的剑擦了无数次。期间我曾看到师妹的眼神，很飘渺的样子，很犹豫的样子。
夜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师妹出发了。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许多次，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一个人走进了黑夜。
师妹走后我突然很害怕。我不知道我怕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和师妹有关。于是我没有想太多，飞快地向师妹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没用多少时间就追上了师妹。
看到我，师妹很疑惑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很高兴。因为她眼睛一眨未眨地看了我好久。每次师妹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看我，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我们都没说话，就这样一起到了那个让我难忘的地方。
我们要杀的人40左右的样子，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喝酒。我们都没说话，就等他喝。喝到第二杯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
他说：“你们见过蝴蝶在流星下飞过去吗？”
我和师妹摇摇头。这个似乎和我们无关。
“流星和蝴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刚好拿起第三杯酒，然后我就看到无数滴酒从他手中的杯子里飞了出来，直击我和师妹。
我没作任何思考，从师妹的剑鞘里拔出她的剑。剑光一闪，从师妹恐惧的目光里我看到血从他的咽喉里大滴大滴地流出来。
我拉起师妹飞快地离开那里，回到叶家堡。回去的时候师父问我，人杀了没有，我说杀了，是师妹杀的。师父听了很高兴的样子。
我是戚长缨。
我成名了。
成名真是一件好事，可谓少年白马醉春风。但同时江湖中也出了怪事，或者说是我觉得出了怪事。因为我每杀一个人，江湖中就会死一个和我杀的人几乎同样出名的人，而且死去的时间几乎是相同的。
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我开始调查。
后来我发现江湖中出现了三个人，三个杀手。
其中一个用的是剑，很快很薄的剑。
另两个一个用的是刀，很钝的刀，但却很快，因为在白花楼我曾经见过死在他刀下的五个人，五个在江湖中已经很出名的人，但在他的刀下几乎是一刀毙命。
还有一个用的同样是剑，而且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一定是梦蝶。因为我太熟悉了，那样的剑，那样的招式。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蝶儿会走上这条路。我有时会在夜晚一个人莫名地难过。我时常后悔，后悔当时教了蝶儿那么多东西。
难过的时候我就会喝酒，喝女儿红。
今晚我又喝酒了，在一家叫听风的酒楼里。我一喝酒就会忘记时间，甚至忘记我的身份。今晚就这样。
当我离开酒楼的时候我已经醉了。其实一个杀手是不应该喝酒的，何况是喝醉。但我从没担心过喝醉了会有人杀了我。不是因为我醉了还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喝酒的时候，无论在哪里，蝶儿都会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深信，只要她活着我就不会死去。
我醉的时候时常看到蝶儿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从没回答过，只是很心疼我的样子。奇怪的是，她心疼我，却是我帮她擦去她眼角的泪。
又一个夜晚，梦蝶和我回到了我们原来练剑的地方。
沉默许久之后，她突然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了叶家堡的人。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也问过师父，却从没得到过答案。
之后蝶儿又告诉我，现在江湖多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杀手。他穿和我一样的衣服，长一样的脸，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和我一样，用的同样是山河剑。
蝶儿还告诉我，那个杀手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身边，可是他似乎从没有要杀我的样子。有时当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似乎还会为我着急。
我是曾楚河。
有一晚经过戚家庄的时候，我听到了师父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是关于师妹和另外一个人的。那个人好像叫戚长缨。
如果有如果，我宁愿那晚没去戚家庄，没听到师父和那人的对话，但不幸的是我还是听到了。
听到这些对话的除了我还有另一个女孩。
那晚我们几乎是一起跃上戚家庄屋顶的，也是同时被师父他们发现的。发现我们之后他们没对我们怎么样。师父很严肃地告诉我，这些事不能让叶倾城知道，要是我说了他就杀了倾城。
哦，忘了说，叶倾城是我师妹的名字。
而另外那人也对那女子说，那晚的对话不能让那个叫戚长缨的知道，要不然他就杀了戚长缨。
当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女子的脸庞，很好看的面颊，大大的眼睛。我看到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落在戚家庄漆黑的瓦楞上，发出沉重而深远的声音。我似乎能体会到她和我一般的绝望。
就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从那晚起，我开始跟踪这个叫戚长缨的人。我试着学他说话的声音，学他用剑的样子，和他穿一样的衣服，还做了和他脸庞一样的面具。
我做这些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甚至知道她就是那晚和我一起在戚家庄屋顶上的女子。
我知道她担心我会伤害那个叫戚长缨的人。
我也知道她对他的担心，就如同我对我师妹的担心一样。
我是戚长缨。
经过近一个月的追查，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江湖中现在最知名的四个杀手中，除了我和蝶儿，另外两个就是叶家堡的人。
他们一个叫曾楚河，一个叫叶倾城。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曾楚河的杀手现在把自己装扮得和我一模一样，无论是声音、剑法，还是穿着。
还有那个叫叶倾城的杀手，我见过几次，都是远远的。我每次看到她的脸时就觉得她和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她手中的剑，都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想找个机会问她，但一直没有。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见面就是决斗，你死我活。但现在距我们决斗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
蝶儿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天天和我在一起。我忘记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是在以前我会很高兴的，可是现在我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因为现在的蝶儿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笑了，而是经常哭。她哭的时候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之类。我问过她很多次，可是每次她都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似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样几次之后我就没再问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蝶儿好像越来越害怕什么。她总是拼命地练剑。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她很认真地告诉我，她要保护我。每当这时候我就笑，我总是告诉他，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而且，应该是我保护她，不是她保护我。
我是曾楚河。
我决定把那个叫蝶儿的女子约出来。我想让她帮我做一件事。帮我偷戚长缨的山河剑。
我们约在戚家庄的屋顶上见，就是上次我们听到那个秘密的地方。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而且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因为我看到她的头发上已经有凝结着的露珠。
我很直接地告诉她，我这些日子里来一直装扮成戚长缨的目的。我想代替戚长缨去叶家堡，去和我师妹比剑。
听完我的话，她一直沉默。很久之后，她问我有用吗。
我其实也不知道，但为了倾城我真的想试试，哪怕搭上性命。也许这样会改变我师父和戚长缨师父的想法。
她又问，这样值得吗。
这次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对她做了一个微笑，用我一直给我师妹的微笑。她也没再问，之后我就走了。
今天是三月初五。我以前每次去杀人都会看黄历的，可是这次没有。我不知道今天黄历上是怎么说的。今天我没有找师妹，而是把自己锁在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一个空屋里。我把山河剑握在手中，不再像以前那样擦剑。
我开始回忆，回忆我和师妹的点点滴滴，可是回忆总是在我和师妹第一次去杀人那里断了。然后就是“杀杀杀”的声音。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把自己装扮成戚长缨的样子。在确定没有任何破绽之后，我来到了叶家堡。在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看到了在院子里练剑的师妹。
我走到她身后，告诉她我来自戚家庄，我是来杀她的。然后我就一剑刺了出去。
很奇怪，这个时候我居然看到了流星，从很遥远的天边划过，真的很美，一闪而逝。
接着我感到鲜血从我的咽喉里流出来，还有师妹难以置信的目光。我侧身倒下，面具从脸上滑落，然后就是师妹撕心裂肺的喊声。师父从屋里跃了出来，把我搂在怀里。我勉强睁开眼睛，乞求着师父。我说师父，你们放过他们吧。之后我闭上了眼睛。
在我闭眼前，我看到师父老泪纵横却没有听到我要的答案；我看到了师妹的泪水，像挂在眉睫的早霜，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我感到自己的眼角也有泪水溢出，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
我一直想知道我杀的人在死去前的感受。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却无奈地发现，其实死亡时什么都没有，除了剧烈的疼痛。
我是戚长缨。
前天蝶儿来找我借剑，我没问她要山河剑做什么，但我还是把剑给了她。我一直很宠她，她想要的就算是星星，我也想摘下来给她。
我本以为她不过是好奇，想拿去玩玩，一个女孩子而已。可是今天师父很开心地告诉我：你杀了叶家堡的人了。杀得好，杀得好！不过戚儿，你明白吗？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真相，那就是叶家堡和我们戚家庄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不但是你师父，还是你爷爷。你父亲就是我儿子，是被叶家堡的人逼迫而死的。我们两家是世代的怨仇了。忘了从哪一代开始，江湖中最好的杀手总是出现在戚家庄或叶家堡，到你父亲这辈还是不能分出胜负，所以这个任务就只能由你来完成了。我们戚家庄一定不能输。你一定得杀了叶家堡最后的传人。我们已经为你们选好了时间，就在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杀了她，你就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我喃喃自语。我开始怀疑这个名号的代价。可是我无法挣脱。这个名号就像一把无形的镣铐，被这个叫江湖的锁紧紧地锁着。
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们，我叫叶倾城。
我很少说话。我活着只有一个目的，为我母亲报仇，杀死戚家庄的人，做天下第一。
可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杀过人。以前师父每次叫我出去杀人时都是我师哥替我做的。可是现在师哥死了，是被我杀死的。他死的时候把自己装扮得和戚家庄的戚长缨一模一样。
他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怎么看我，只是乞求着师父，要师父放过什么人。我那天看到师哥的血，像曼陀罗花，褐色的曼陀罗花。我觉得很美，当他的血淌开的时候就如同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我一直在他死的地方站了三天。我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我以前一直怕杀人，但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杀人，尤其是戚家庄的戚长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觉得师哥是被他害死的。何况我练剑本来就是为了杀戚家庄的人。
自从师哥死后，我没有说一句话，师父也没有问过我什么。但今晚师父却来和我说了很多，是关于我母亲的。我 没记下多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们叶家堡和戚家庄有世代怨仇，我师父不但是师父还是我外公。我母亲是被戚家庄庄主杀死的，也就是戚长缨的父亲。
师父定于三天后让我和戚长缨决斗。
听到这里我就回房间了。我已经忘记了一切，只听到一个声音，杀杀杀。
我只明白一件事，我要杀了戚长缨，为我师哥报仇，为我父母报仇，为叶家堡取得天下第一的名声。
我是戚长缨。
今天是和叶家堡决斗的日子。我看了看黄历，是四月四号，清明节，看到这儿我就没往下看了。我没再像以前一样擦我的剑，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想太多。我甚至没有想蝶儿。我只是把剑背在身后就离开了戚家庄。我到的时候，叶家堡的人已经到了。
我们面对面，彼此可以看得很清楚。
当我们彼此看向对方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因为她和我太像了。我甚至敢肯定，她和我一定有某种联系。
我们就这样一直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在这段时间里，我感觉到她身上和我有某种血缘的关系。我甚至有一种恍惚，她肯定是我的妹妹或是姐姐吧？可是我没有问。我想起师父说的，她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姐姐或妹妹呢？
我看到了她的眼神和我一样。我明白她的想法肯定也和我一样。
但我们都没有开口，哪怕我们已经看清楚我们手里的剑都是山河剑。
我是叶倾城。
今天是决斗的日子。我没有看黄历，也没有擦我的剑。离开叶家堡之前，我再次坐在窗口，看着整片天空。我想起我的师哥，想他的笑。
以前每次看到他笑的时候我就骂他。其实我心里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他笑的样子，翘起的嘴角，洁白的牙齿，落魄的样子，偶尔我还能看到他的孤独与寂寞，或是写满忧愁的样子。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了。我的师哥已经离开了我。是永远的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我没看到他的笑，也没有看到他的孤独或寂寞，我看到的更像是担心与无奈。
我见到戚长缨了，那个我一直要杀的人。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是认识他的，可能从娘胎里一出来就认识了。我甚至笃定他和我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是我已经无暇思考这一切，我只知道我要杀了他，我要为我师哥报仇。至于天下第一，我一向认为它和我无关。
我们同时动了，都试图在一招之内杀了对方。我们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的仇恨。这是一种无法逃避一直被灌输的仇恨。
可是就在我们的剑尖快刺穿对方心脏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的剑刺穿的不是彼此，而是一个女孩。
我知道他是戚长缨的妹妹，叫蝶儿。
我没想到自己会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我终于也能让他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了。
我想从他的眼里看到痛苦与愤怒，可是却没有，倒是那个叫蝶儿说的话让我们不知所措。
蝶儿阻止了他和我的仇杀。她告诉我们，我们是亲兄妹，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是戚家庄的第一杀手，一个是叶家堡的第一杀手，后来彼此生情，就生下了我们。
他们后来被我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外公，还有戚长缨的师父也就是他的爷爷发现了，而戚家庄和叶家堡在江湖上是势不两立的，他们本来希望我们的父母争夺天下第一，结果我父母都不愿对方死在自己的剑下，就双双自尽了。留下了我们，而这个争夺天下第一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兄妹的头上。
当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们都呆在原地了很久。我看着眼前一直想要杀死的人，眼角有眼泪不断地流下来，我原本是有些幸灾乐祸，但此刻却感觉苍白无力。
什么天下第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它让我父母双双惨死，让我们兄妹成为仇人。我只感觉嘴角发苦，我想起我的师兄，我向着叶家堡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离开的时候，我也看着那个叫戚长缨的人，也就是我哥哥，抱着他已经死去的妹妹，也向着戚家庄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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