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和往常一样,各部门的代表都早早坐在会议室等待周一晨会的正式开始。今天的晨会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因为我们销售部业绩一连好几个月惨不忍睹,部门经理换了一茬又一茬,依旧没有迎来让高层满意的结果。所以,这次晨会由大区域经理亲自主持,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会议又将诞生新一任的部门经理。
大家坐的位置也基本固定,我从读书起就喜欢坐第一排。“人妖”坐我左边,这个称呼只有“赛西施”敢叫,并且叫得理直气壮。“人妖”本名宋耀辉,本是一个二十多岁,朝气蓬勃、活力满满的大男生,至于真实长相,估计除了他父母还有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因为他每天都画着妖娆的大浓妆,留着连女生都会羡慕的飘逸长发,并且每天变着花样捯饬那头及腰长发,最最要命的是他每天都穿着女性职业装上班,足以见得我们单位的包容性了。如果是来展厅参观的客人,百分之百会被眼前的“美女”吸引。“她”英气的眉毛下有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看一眼就会让人周身一颤,说不上什么感觉,因为有时会给人邪恶的感觉,有时又会给人孩子般无辜的感觉。但他似乎并不介意别人这样叫他,反而让他每天穿女装上班更显得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了。我右边坐的是法务男——魏晋,年纪和我差不多,也是已婚状态。人长得白净、大气,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笔直的腰板儿一样,理性、正派。但是话特别少,不问不说。坐在我正后方的是我们部门的风云人物,就是人称“赛西施”的黄秋月,长居“销冠”之位,当然也是当之无愧的领导候选人。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她长得有多好看,普通人化化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说她和普通人的区别,也确实有,就是她没有E,至少也有D的胸围。不是说“胸大无脑”吗,可从她怂人的反应上看,甚至可以用“机智过人”来形容。有传言说她之所以稳居“销冠”之位,是因为她背后有“金主”,并且她还有鸠占鹊巢的野心。我平时不太喜欢和她多说话,一是怕被她的嘴炮轰;二是我的心胸只能撑起A杯。“赛西施”旁边坐着我们部门的另一个极端,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霞妹妹”—林小霞,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一副多看两眼就会脸红害羞的样子。真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销售,幸好她有“赛西施”这个“大腿”可抱,不然试用期都过不了,就得卷铺盖走人了。第三排的最右边坐着美工男-张謇和他女朋友人事女-冯桦。估计单位所有和浪漫沾边儿的地方,都留有他俩的足迹。据说冯桦把张謇“看”得死死的,生怕一不留神就给别人撬走了,男厕所门口经常能看到冯桦在等张謇的身影。谁让这个美工男长得比他手里的美工作品还要赏心悦目呢!我曾悄悄地、仔细地观察过张謇,我猜他祖上可能有欧洲人血统,因为他凹陷的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眼睛,眼间距比正统的中国人眼间距要窄很多,配上中间有骨节的高挺鼻梁和痩削但不锋利的面孔,怎么看都不像中国人。但他坚称自己是堂堂正正的江西人。冯桦挽着他的胳膊,得意的好像他俩真能生出个混血宝宝似的。
根据经验,我们至少要等二十分钟。因为每周一次的部门会议,我们这位来自香港的领导很重视,每次都是从香港赶回来亲自主持,迟到时间基本控制在三十分钟以内。
我正在想等会儿怎么解释这周销售又不达标的事儿,宋耀辉把脸侧向我这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局促的呼吸气流喷向我的左脸。他不会是在看我吧?我有些心慌。自从结了婚,我几乎每天都素面朝天,头发凌乱,幸好有工作服撑着门面,才没有显得很邋遢。不过前一天晚上,我的左脸上冒出一个很大的,应该长在青少年脸上的青春痘,里面还有白色的液体。我担心宋耀辉看见,但是这么大的痘想遮也遮不住。算了,看到又怎样?反正我是已婚妇女,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我干脆把左脸伸出去,抬起下巴,转头面向宋耀辉。我发现他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右后方。他看的很投入,几乎没有察觉我在看他。我也扭头向后看,除了那对像连体婴似的情人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当我转头回来时,他似乎是被我打扰了,嫌弃地瞥了我一眼。我左脸的痘痘因他这一瞥更胀痛了。
“死人妖!”黄秋月对着她的“跟班”林小霞嘟囔着。
“你有病呀‘赛西施’!”宋耀辉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嘴贱,我也不会说你什么。”
“昨晚的事,我跟你没完!”黄秋月不甘示弱地说。她现在更加确信是宋耀辉传播她背后有金主的谣言了。但她手里也有一个宋耀辉的致命把柄。
我一个已婚妇女,除了爱八卦,也没有其他特别爱好,但“赛西施”的八卦就算了。八卦不了别人,就八卦自己吧。“耀辉,你有对象吗?”我低声问他。
“额……怎么了,袁姐?”他刚刚松弛下来的神情又紧绷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一个固定伴侣真鸡肋!”我说。
他看我只是想吐槽,并没有恶意,又恢复了松弛状态。
“昨天晚上我想让我老公亲我,他死活不肯,说我脸上抹了面霜。”我小声说。
宋耀辉不解地看着我。
“我主动去亲他,也不让,说他脸上也抹了面霜。”我愤愤地说。
宋耀辉的眼里露出一丝不屑。
“我说那烈焰红唇呢,男人还不敢亲了!你猜我老公怎么说?他说慢性中毒,又不会一下子显现出来。”
宋耀辉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眼神,我更加口无遮拦了,“哎,真羡慕你们这些单身的,没有结婚证束缚,想和谁好就和谁好,真潇洒!”我接着吐槽,“不过两个人刚在一起时,新鲜,干啥都有劲儿,慢慢就麻木了,尤其是那事儿,我们现在只剩虚张声势,例行公事,匆匆了事。人家还说什么‘中年夫妻比比皆如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继续一吐为快,“小宋啊,听姐的劝,趁年轻,及时行乐,千万别‘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袁姐,这方面我没经验,也不懂,要不你和那个聊聊?”宋耀辉用眼神指向我右边的魏晋。
“还是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顺便给你提个醒,别步了我的后尘。”
“他可没本事步你的后尘!没看见别人好着呢!”黄秋月用眼角瞥了一眼张謇和冯桦的方向,戏谑地说。
此时宋耀辉的脸像半生不熟的苹果,青红交错。“黄秋月,昨晚是你先骂我的,你别欺人太甚!”
“我说你是个爷们儿有错吗!真把自个儿当女人了!你搅黄了我几十万的大单子,这事儿我跟你没完!”黄秋月盯着宋耀辉妖娆的脸,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你难道没有一个足球队的老男人吗?”宋耀辉涨红了脸回应道,但明显底气不足,气势上已经被碾压。
“死人妖,我就知道是你传我被人包养的谣言。今天,咱们就把这事儿给说明白了!”她扭头对着张謇和冯桦的方向,“冯桦,你整天防我跟防贼似的,你肯定没看出来这个男不男 女不女的怪物对你男朋友一往情深吧!”
张謇从一开始就心神不定,坐立难安,此时更是紧张的不知所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桦嘴里正含着零食,一时不知是吞还是吐。她看了看宋耀辉,又看了看张謇,她想从张謇口中听到否认的话。可除了沉默,张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冯桦的脸瞬间变得扭曲,就像孕妇不小心吃了一口会引起她孕吐的食物那样,让她本就不漂亮的脸看起来像一团麻花,甚是滑稽。
不知道这种局面持续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去看宋耀辉时,他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桌面上只有一把展厅大门的钥匙,钥匙扣上还有一个毛茸茸的装饰品。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们被这种熟悉的“港普”从神游中拉回现实。“今天就从你开始述职吧。”领导用期许的眼神看着我。
“述职”……是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和高考遇到难题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解答方式也一样:不管对不对,别让它空着。第二天我就被约谈、劝退了;宋耀辉从那天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领导候选人”黄秋月升职无望,因为她没有及时传达第二天的会议精神;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小透明”林小霞居然升任部门经理。
几个月之后,黄秋月主动约我见面。我离职后没多久,她也辞了职,并且自己开了一家和之前单位业务类似的小公司。因为刚成立,规模小,招人难,这才找到我,想让我加入,毕竟有经验,且相互了解。
“咱俩算共事多年的前同事了,你被开除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虽然我没有提前传达领导的通知,可是你连“述职”是什么都不知道,竟然答非所问地为自己销售不达标找了那么多不搭边的借口:什么疫情了、新出台的政策了、你老公不支持了、你在备孕了……不过好在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其他人才有时间上网搜索怎么回答。感觉你有时候挺二的,但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反倒是林小霞那贱货,开会前一天晚上,我把手机给她,让她帮我充上电,谁知她删了领导发给我的信息。后来我才知道也是她传播我被人包养的谣言。真是‘不叫的狗——暗下口’!”黄秋月愤恨地说。
“算了,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擦亮眼看人。”听了她的话,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说了些宽慰她,也宽慰自己的话。
“宋耀辉和你还有联系吗?”黄秋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没有”我说。
“当初是我做的不厚道,不该揭他的短。”黄秋月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她从随身携带的朱红色真皮包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拭了一下眼角还没有滴下来的眼泪。我很佩服她一点都没有弄花她精致的眼妆。
“年轻人,难免冲动。”我安慰说。
“你不好奇我和宋耀辉之间怎么会事儿吗?”黄秋月见我一改往日的八婆品性,有些不习惯,居然主动提及这件扑朔迷离的桃色事件。
我知道黄秋月不把自己洗白,是不会甘心的。“如果说出来会让你感觉舒服,那我洗耳恭听。”我说。
“开会前一天晚上,我带一个大客户过来签约,宋耀辉正准备下班。我让他把展厅钥匙给我,等签完约我来锁门。我那客户是个老色鬼,一见到宋耀辉就挪不开眼,我担心误事,就随口说了句‘他是个男人’,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谁知宋耀辉像被人捏住了七寸似的,居然说我有一个足球队的男人。黄老板本来就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地跟我来签约的,一下子清醒起来,说要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再来签。妈的,喝酒的时候左拥右抱,咋想不起自己还有个老婆,现在倒想起来了。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搁谁不生气!”黄秋月无比惋惜地说。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宋耀辉和张謇的事?”我问。
“哈,这才是你嘛!”黄秋月终于露出熟悉的笑容说,“有一天晚上我在展厅后面那片竹林旁抽烟,无意听见一阵抽噎声。我本来想走开,居然听见宋耀辉的声音:‘我不会怪你的……你……能抱抱我吗?’妈呀!你不知道那声音有多酥麻,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黄秋月夸张的浑身一颤,双臂环抱,“我悄悄绕到竹林另一侧,看清对方居然是张謇。张謇用手抚摸宋耀辉的头发时,我差点叫出声。”
“那会不会有可能宋耀辉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人安慰?”我似有感同身受地说。
“是个女人都知道他们在干吗!”黄秋月笃定地说,“当然,除了你。”
我的心似乎再次被人刺了一下。
“袁姐,你觉得我是那种被人包养的人吗?”黄秋月再次把手伸进皮包,掏出一个闪亮的的造型别致的金属盒子,她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只女式香烟和一只口红形状的打火机,优雅的点着火,半分钟后,从她血红色的嘴唇里吐出长长一串白烟。我第一次觉得女人吸烟竟如此魅惑!
我看了看她的胸围,眼神闪烁地说:“不好说。”
“哎,你们都被林小霞给骗了,她以前是干鸡的,那些有钱的老男人都是她以前的客人,是她介绍给我,让我促成交易,然后分一部分佣金给她。妈的,她私下里居然造谣说我和这些老男人睡,才得来这么多单子。我当时脑子真是被驴踢了,才会对她掏心掏肺,结果……还错怪了宋耀辉。”黄秋月懊悔地说,“我找你,也是想知道你和宋耀辉还有联系吗,我想亲自向他道歉。如果能得到他的原谅,我还想请他来和我们一起干,毕竟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
听完黄秋月的话,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我的淡然反倒让她有些吃惊。
“你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黄秋月关切地问。
“还没有,暂时还不想工作,过段时间再说。”我轻描淡写地说。
“有老公养着就是好。哪像我,什么都得靠自己。”黄秋月酸酸地说。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不好。”我还是轻描淡写地说。
“知道你不会和我说什么,我也不打听。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一块转头砌不成墙,一根木头盖不成房,我这里虽然暂时庙小,但只要咱们麻绳往一块儿拧,劲儿往一块儿使,总能干出一番事业来。”黄秋月充满激情地说。
“好,我考虑考虑。”我淡淡地说。
那天晚上,我回到租住的公寓,躺在坐卧两用的沙发上,回忆过往,思绪如电影放映般一帧帧闪过。“从检查结果上看,你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医生下结论时的语气很肯定。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老公,不,我“前夫”从诊室出来时的表情,不是紧张、难过,而是轻松,似乎终于解脱了一样。离婚后的第二周,我开始到处寻医问药,因为我不相信好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生不出孩子。当我从第三十八个妇产科诊室失望地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前夫”,他胳膊里挽着一个年轻漂亮、妆容精致、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从隔壁诊室走出来,他脸上洋溢着的幸福让他看起来比和我在一起时更显年轻,也更帅了。可是他明明说过,他不喜欢女人化妆的。
一年后,我在新单位上班。摸鱼时,我点开一个博眼球的词条“选美冠军竟是变性人”。我放大图片,虽然现在的化妆技术足以让一个人变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但是“她”英气的眉毛下,那对孩子般无辜的眼睛,是那么的独一无二,那么的触动人心。我在心里默念“宋耀辉”时,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凹陷的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眼睛,配上中间有骨节的高挺鼻梁和痩削但不锋利的面孔……这次我相信黄秋月的话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