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问，我是谁？

王二狗很开心，今天是周末，但开心跟周末没有关系，站在镜子前，二狗理了理头发，皮肤有些黑，对自己轮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满意。没办法，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东西，现在更没有改变的必要了，姑娘也许不会在意外表。不注重外表，二狗想到这个，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不注重外表的姑娘会在意什么呢？

约的地点是软件园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二狗不喜欢喝咖啡，所以不常去咖啡厅，下午一点半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有些拘谨，到了二楼一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服务员过来，本以为有什么不一样的流程，和餐厅点餐一样，二狗稍微心安一些。二狗很随意，不太在意细节，但是今天却不能，听介绍人说，这个女孩是做财务工作的，尤其注意细节和规则。

二狗点了一壶绿茶，几个点心，不知道女孩会要什么，没有擅作主张，约的是两点，二狗把位置发给了女孩。

王二狗看着玻璃上的影子，晃着脑袋，他不大愿意参加相亲活动，但眼见已经三十好几了，终归需要在这方面做一些努力，至少要做些什么，有同事给张罗了这场约会，也就半推半就地来了。姑娘是本地人，岁数也过了三十了，二狗看过照片，中等身材，不算漂亮，但是看着还不错，至于哪里不错，二狗也说不上来。

不大一会，服务员带着一个人到了二狗身边，服务员说话，把在出神的二狗吓了一跳，杯子没拿稳，水洒了一桌子。看着姑娘，二狗有些尴尬，不知是要先收拾桌子还是先招呼女孩。女孩落座，并没有点其他东西，只是让服务员加了套茶具，二狗和缓下来，觉得这个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心里有了好感。

端起杯子喝水，二狗偷瞄了一眼姑娘，刚好与姑娘的眼神碰到，赶紧又低下头。本来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这一碰就更紧张了，都低着头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二狗轻微抬起头，又看姑娘，跟二狗想象的江南姑娘不一样，有些胖，也不白，看出来是做了准备，但基本跟没化妆一样，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衣服，很朴素，但把年龄显的大了。

看到姑娘的样子，二狗的心放松了一些，感觉有了些自信。“你好，我叫王二狗，现在就在软件园上班，做软件开发工作，工作也不少年了”。二狗做了一个很官方的自己我介绍，本来想像演说一样展现自己的魅力，但说着发现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介绍，而自己的名字更显的拿不上台面，脸稍微有些热，刚才累积起来的自信又挥发完了。

对面的姑娘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拿着杯子的手稍微有些抖，在二狗介绍完自己的时候，礼貌地抬头看了下二狗，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

“你叫刘敏是吧，我听说你是做财务的，工作辛苦不？”二狗试探着问，想打开局面。

“恩，是的，倒还好，就是月末会忙一些”，刘敏的声音很脆。

“哦，那你工作都干什么啊？”

“我们是小公司，收支都是我，然后就是每月的税账处理，处理银行的凭证还有就是工资发放和社保啊什么的”，说自己的工作，刘敏显得放松，抬起头，两个人算是有了交流。

来的时候同事说，要打开局面，最重要的是找对方熟悉的话题，这样可以聊下去，工作这个话题是起对了，可是，刘敏说完财务，二狗却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啊”，二狗在想怎么接话题的时候，刘敏的问题来了。

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二狗愣了一下。老家在临沂，西安上的大学，深圳工作几年，而现在打算在无锡安身立命。二狗对老家是有感情的，经常想起小时候的时光，但也不是特别的厚，因为在老家的时光还没有在外面的时间长。到了西安，厚重的文化让二狗不自觉的向往，学说陕西话，读陕西人写的书，甚至想找个陕西姑娘做媳妇，四年时间过去，什么都没有如愿，因为有太多遗憾，所以更割舍不断。而后去了深圳，在被喊“靓仔”的日子里，二狗感受到了拼搏的乐趣，发现即使再努力也无法在此安家的事实之后，沮丧是彻头彻尾的，很长一段时间，二狗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深圳人。后来，二狗以深圳是一个没有底蕴的城市为名逃离了深圳，在长三角找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留了下来，一晃又好几年了，其实，二狗已经把自己当成江南人了。

“我老家山东的”，二狗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对于自己的身份之前也经常错位，喜欢篮球，看CBA的时候，却不知道到底应该为那一支球队加油，山东、深圳、江苏跟自己都有关系，却又都没有关系，作为城市的新居民，二狗有些彷徨。

“山东是个好地方，人好，山东大汉”，刘敏觉察到二狗的拘谨，想夸一下他，但是话说完，发现不对，二狗个子不高。“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刘敏忙不迭地岔开话题。

“我……”

刘敏是体贴的，二狗已经不介意别人说她矮了，但是刘敏能照顾自己的感受，还是让他很感激的。只是自己有什么爱好呢？篮球已经好久没有摸过，即使以前喜欢，因为身材原因玩的也不是特别好，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投一下篮而已。读书、看电影或者说打游戏？也都不是自己经常干的事情，即使尝试做过，也都浅尝辄止。现在最经常做的就是拿着手机或者抱着电脑，刷刷抖音看看段子，浏览一些稀奇古怪但看过就会忘记的东西。

二狗后背有些冒汗，竟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爱好，那自己之前的时间都哪里去了呢？

“我没啥爱好，平时工作也比较忙，空的时候就自己做做饭。”

“你还会做饭啊，现在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多啊”，刘敏的眼睛亮了一下，会做饭三个字刺激到了她。

“其实也不会什么，炒土豆丝和西红柿炒蛋我做的多，其他就不会了”。二狗有点慌的，不自觉把自己的底子都露了出来。

刘敏倒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又低下头喝水。

又是一阵沉默。

“嗨，其实像我们这么大了的人，相亲成了生活必要的组成部分，这确实让人有些无法接受，都说大龄未婚男女肯定在某些方面存在问题，也许是吧。到了我们这样的年龄，好像是没有了什么选择，但心更麻木了，也成了选择的障碍，总不能真的就找个人算了吧。”

刘敏看到二狗已经有些紧张过度了，说了几句话就这样，没了兴趣，心一下子放平了，索性把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二狗看见刘敏突然放得开了，知道这场相亲已经结束了，尴尬地笑着，心里的紧张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做程序员，收入应该不错的，虽然人长的一般，找个一般的女孩应该没有问题的，为啥也拖到现在呢？”刘敏说的平静，却把二狗心扎的够呛。

“我平时工作忙，不出来，也见不到女孩子，所以就耽误了。”

“你跟我的情况还不一样，很早以前我给自己定了标准，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但是我觉得还没有到最终结算的时候，我不想那么早平账。今天先这样吧，我有点事，先走了，回头你把账单发给我，我们AA。”

刘敏在二狗的错愕里走了，步伐像个男人，跟来时候的样子不一样。至少她来的时候是有期待的，二狗这样想着，给自己安慰。相亲失败很多次了，已经不会对二狗造成什么影响。在这么多年里，二狗学会了很多：别人说他矮的时候，他会想那些个子高的也没用，连个大学都考不上；说他丑的时候，他会想那些长得好看的也没用，男人靠的不是脸；见到那些工作上晋升快的人，他会想里面肯定有什么权钱交易；说他穷的时候，他会说我毕竟已经买了房……二狗给自己的生活找了很多支点，这些支点不至于让二狗幸福，至少不会让他痛苦。

二狗喝了两壶水，吃完点心，无趣地走出咖啡厅，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刘敏走后，二狗想了很多，无疑今天自己是被她鄙视了，两个问题，勾起了二狗内心的彷徨。问题应该有答案的，感觉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到。

刚出咖啡厅，一个认识的人拉着一个漂亮女孩迎面而来，有说有笑，想打招呼，却被忽视掉，被风一吹，把刚才想的事情全忘记了。又想起刘敏刚才的样子，觉得很可爱，心里有些蜜意，觉得再努力一些，两个人可能还有戏。

王二狗继续着上班、工作、下班，最近大家都劝他买个好一点的车，一是代步，二是装点门面。二狗考虑再三，接受了建议，到4S店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看车，不是别人，正是刘敏。

“刘敏，你好，这么巧在这遇到你。”二狗有些激动，一改之前的拘谨，感觉整个人都高大阳光起来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二狗看着刘敏的脸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确认这正是刘敏，二狗有些尴尬。

“我是王二狗，前几天我们还一起喝茶的呢。”

“对不起，记不起来了”，刘敏说完，转身走了。

三十几年里，二狗无数次被记不起来，这次最决绝。

记不起来了，我是谁？二狗念叨着这句，像着了魔一样。我是谁？我之所以为我，因为什么？我为人所记住，又因为什么？我来自哪里？我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为什么是我？我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车子没买，二狗请了一周的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的思维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一时出不来，他在用各种方式寻找着答案，王二狗到底是谁？

我是谁的答案在哪里，找到了又会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王二狗还没有开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