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内脏

作者: 家有小女爱写作 | 来源:发表于2023-03-30 07:2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家祖上三代都是种田的。

    一家里那么多孩子只出了父亲这一个大学生。我父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就也没了在老家的牵挂。本来我父亲已经走出去前往大城市了,但最近我妹妹快到了上学的年龄。在我们这里,上学的代价是很大的。这导致家庭开销骤然增加,上头又在此时刚好出了个回归田园的政策,为了补贴,我们一家又搬回了老家的田地里开始种田。

    回来就回来吧,我也并不介意家长是农民什么的。最近这段时间麦子快成熟了,推开门出去就能看到金灿灿的麦田,赏心悦目,让人愉悦。

    不过我的父亲并不喜欢这幅场景。

    我认为他是因为被迫离开城市回到农村导致的不痛快,但他坚持说他从小就讨厌家里的土地。

    “这地很奇怪。快收成的时候能少出去就少出去。”

    父亲这么叮嘱我,不过我没有当回事。如果我会好好听话,就不会出惹那么大的事了。

    一个月前我因为殴打同学同班主任大吵一架,被判了暂时休学的处分留在家里。父亲东奔西跑希望学校能网开一面,让我重新回去上课。但很显然,那不可能。他花大价钱找的各种门道都被校长的满口推迟堵死(我想这也是我家会缺钱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和我吵架的班主任是校长的亲戚,她一直很讨厌我,不可能随便让我回去。

    没有学上我便无所事事地在家周围晃荡。附近只有那些小的还穿开裆裤的孩子不用去学校,我跟他们没什么可玩的。留在我无聊得快死了的时候,我碰到了张智轩。

    张智轩和我差不多大,最开始碰到他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时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大背包,正要前往现在我们所共享的秘密基地。为了看得更清楚,我从树上翻下来,朝他靠近了些。

    我的身体碰到麦子,因为摩擦产生些许声音。张智轩听力应该是很不错,他敏锐地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在看到我的时候,他明显激动起来。

    显然,张智轩没有同年龄玩伴的时间比我要久得多。不然也不会一看到我就紧张兮兮抓着我询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他的秘密基地了。

    我自然是欣然同意,从那之后,秘密基地就由我们两人共享。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麦田里一个废弃的小木头房子。破破烂烂的木头让人怀疑这东西会不会下一秒就要塌陷。平日里没人会往这里来,张智轩就选择了这里作为秘密基地。他让我带点自己的东西摆放在里面,作为我也来过这里的标志。我便带上我最喜欢的篮球队海报挂在房子里。后面我把自学用的课本也带了过来。原因无他,在家里我实在学不下去,我快要上学的妹妹毕竟还是个小孩,一有违逆她的意思她就开始哭个不停。我的母亲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我,我再忍不住回几句嘴,整个家里就会闹哄哄的。

    张智轩对篮球不感兴趣,他似乎更对无聊的课本有好感。不过他尊重我的喜好,没说什么。在短短几天的相处里,我们两人就把对方当成了好朋友。男生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随着两个人的相处,我愈发觉得张智轩是个书虫。除了我们一起跑去玩的时间,其余时候他几乎都在沉默地抱着一本书在看。

    “你在看什么?”

    在某次玩耍结束休息的空当,我看到张智轩又掏出他的书本不停翻看,忍不住发出了询问。

    “看书。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张智轩挥了挥手里的书本,颇为大方地摊平他阅读的页数塞到我手里。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看。”

    我不感兴趣。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就道谢着假装认真地从头翻看了起来,没想到越看越入迷。

    张智轩那本书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个人的日记或者笔记。字迹潦草到我需要花很多时间用在辨认上,但故事却相当的精彩。书中以第一人称记录了十几个奇怪的灵异故事,用词简洁明了,读完让人欲罢不能。

    “我想这本书是你奶奶写的,是吗?”

    读完第三个故事后,我终于收住了想要阅读的欲望,扭头看向在一旁露出骄傲神色的张智轩,真挚发问。

    “当然。这一整本都是我奶奶的传记。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张智轩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神色。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奶奶了。某天她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希望她是去调查一个精彩的事件而忘记回家了。”

    “我也希望。我真的很想认识你的奶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诚触动了他,张智轩今日敞开了他的心扉,向我滔滔不绝地诉说起来:

    “我真是不能理解我爸爸妈妈在想什么,他们都说我奶奶是个疯婆子。可是那怎么可能呢,我奶奶对我非常非常好,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也希望可以跟她一起去探险。”

    “奶奶在我小时候给我讲了很多很多她年轻时遇到的怪事,她是那么的厉害,将那些妖魔鬼怪全部都解决掉……我不止一次向我的父母重复这个观点,但他们只哭丧着脸觉得是奶奶带坏了我,说我精神异常,不让我继续上学。明明是他们自己不能接受真实的世界!”

    我点点头,算是表示对他这番话的赞同。看得出来,张智轩对他的父母积怨已久。得到我的肯定后,张智轩越说越激烈。

    “奶奶的笔记上写的异常有一个就在麦田里!我只要找出来给父母看,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了。”

    “你说得对,你要加油。”

    虽然我对那些故事非常好奇和喜爱,但这并不代表我承认它们都是真的。我是一个上过学的正常人,我知晓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有吃牙齿的蛇、苹果里的胎儿之类的东西。

    张智轩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的肯定是一种敷衍,他用一种让我不太舒服的眼神盯着我,之后摇摇头,表示他要先回家了便赌气一般转身离去。只留下我和我没来得及伸展开拦住他好向他借书的右胳膊。

    到了傍晚吃过饭,父母在客厅里聊天,我躺倒在自己床上,脑袋里却不受控地想起来张智轩奶奶写的那本笔记。

    我真的太好奇笔记后面的内容了。心里就像住了只小猫,对我的心口一通乱抓,让我无法平静。

    我是知道张智轩家在哪的。有一次我们一起到东边的田地里玩耍,他告诉我说他家的位置就在最东边。想到这,我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告诉父母我要出门去找我的玩伴。没想到刚刚还在和母亲愉快聊天的父亲瞬时翻脸。

    “你不能出去。留在家里。现在天黑了,出门不安全。”

    我看了眼窗外,现在正好是黄昏,太阳还在天上扑洒它残余的光辉,田里的麦子还根根分明。

    “哪里天黑了!我只是去朋友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我对父亲的专制感到不满。实际上,之前在学校里和老师发生的冲突就是我对父亲专制的一种反抗:他总是说一不二,说让你往东绝对不让你提出任何往西的意见。他花大价钱将我送入那个老师名列前茅的班级,根本不思考我愿不愿意去,我的喜好、我的志向在哪里。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和想法!根本不知道我在那个班里受尽欺负,殴打那个王八蛋是因为他先殴打我!

    我心里的怒气成指数增加,父亲的脸色也愈发沉重,母亲在这时选择沉默,她起身回卧室,想和我的妹妹呆在一起。这样的战争在我家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用力打开门,冲出门外,将门摔上,愤然离去。

    父母是不会出来找我的,我只要离开几十分钟再回家,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一家人就会回到没事的氛围,把这些伤疤揭过去。

    我打算用这几十分钟去找张智轩借他那本书,顺带为早上我的态度道歉。他肯定因为我的不相信生气了,让他开心我借到书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些。

    我往麦田的东边走去。

    夕阳将它的余晖照在我身上,四周金灿灿的暖光逐渐安抚我愤怒的心绪。但很快,我的心情又焦躁起来:麦田东边的尽头远得超乎我的预料。

    我自认计算时间一向很准确,从我离开家门开始算起,我估摸着已经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路。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夕阳已经彻底下班离开了天空,周围开始涌上漆黑的夜色,只剩麦子还一如既往地随风抚动,周围只剩下它们摩擦的细小声响。

    我突然感觉有一部分自我迷失在了麦田中。

    天色越来越黑,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东边走,心里越发祈祷张智轩家的房子快出现。我开始后悔和父亲吵架出门了。也许我的父亲说的是正确的,天黑的麦田很危险,而不听话离开家的我已经被麦田里的怪物发现抓住了;张智轩奶奶写的故事也许也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存在各种超乎人认知的奇奇怪怪的事物,对了,张智轩不是说有一个怪物就在麦田里吗?!

    想到这,我几乎要跳起来。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的面子在此时冒出来,压住我的喉咙使我不至于惊叫出声。虽然双腿已经有了些颤抖,但我还是固执地朝东边走去,原因很简单:都来到这里了,再回去岂不是白走了这么久?而且现在回去,父亲估计还没消气,还会再爆发一场战争。

    就在我决定走入更深的麦田前,身后有一股大力传来。

    是我的父亲。

    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他身边,随后紧紧抱住。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从未有过的待遇让我一阵迷茫,停止了将要开始的挣扎。

    “太好了……你没事。”

    这是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他的声音带有明显的鼻音,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哭了出来。我离开家的几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吗?

    像是察觉到了我内心的疑问,父亲又开口道:

    “你的妹妹,你的妹妹不见了……你的母亲打开卧室门之后哪里都找不到她,窗户是开着的,她可能自己跑出去,或者有东西进来了……外面很危险,孩子。”

    “我们…回家吧。”

    之后,我便沉默的跟着父亲回了家。他叮嘱好我和母亲锁好家门后便走去麦田寻找我妹妹。我身旁的母亲一直在哭泣,她非常自责自己在吃完晚饭后将女儿放在卧室里独自玩耍的举动。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留我在旁边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直到第二天黎明到来,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家。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一夜之间父亲他仿佛老了十岁。整整一夜,他都没有找到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就仿佛凭空蒸发一样,不知道去了哪里。

    母亲为我和父亲草草做了早饭就出门进麦田寻找起来。父亲潦草地吃几口后又再次出门,也带着眼下的黑眼圈寻找起来。家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即使平日里我很讨厌我妹妹的哗众取宠,但真到了失去她的时候,我的内心也十分不好受。

    匆匆吃完饭,我也走进麦田中寻找起来。

    “喂!你在找什么?”

    听到声音的我抬起头,原来搜索着搜索着,我竟不自觉地走到了我和张智轩的秘密基地附近。张智轩依旧抱着他那本来自奶奶的宝贝书,坐在秘密基地外满脸奇怪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便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的妹妹消失了。就在昨天晚上。你知道她可能去哪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的妹妹去了哪里?”

    张智轩撇撇嘴,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昨天不相信你的话是我的不对。”我见状连忙道歉,“我已经反思过了,我觉得你说的话是真的。我其实是怀疑我的妹妹被田地里的怪物抓走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什么?!你妹妹真的——呃,我是说,我就勉强原谅你吧。所以你妹妹真的被抓走了?”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坐到张智轩旁边,用满含诚意的眼睛盯着他看。很快,他就不好意思了。

    “好吧…好吧,那是我奶奶记下的第七个故事。”

    张智轩把书翻到那一页让我看,可后面的故事比前面几个故事字迹更加潦草,我看了半天,终于是弄懂了一些。

    在麦田中,存在一种叫“麦狼”的生物。白日里它和麦子融为一体,等到黄昏时分、夜幕降临,它就会在一个人落单时出现,不管在哪里它都能闯进去,将人叼走作为储备粮。

    “就是它!”

    我惊叫起来。麦狼的习性正好和我妹妹的消失对得上。张智轩听到我的肯定后也兴奋起来,连忙表示他要和我一起行动。

    “如果真是它的话,你妹妹现在肯定没事。麦狼会等到猎物饿死了再食用,你可以放心了。”看到我紧张的神色,张智轩连忙出言安慰,“不过正如我奶奶写的,白天是找不到麦狼的,我们要等到晚上再行动。到了晚上再来秘密基地集合,我会拿好可以和麦狼对抗的东西在这里等你。”

    我和他进行作战事宜的商定后,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同时我的目光扫到那本书上,心又不合时宜地痒了起来。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炽热,张智轩露出一个笑,主动把书塞到了我的手上,和我一起看起来。

    待到中午,我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我向张智轩借了书后依依不舍地同他告了别,回到家里去。

    我推开家里的大门,没想到父亲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晴天的暖光并没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他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见我回来,父亲开口问道:

    “你总算回来了……你有见到你母亲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妈妈应该还在找妹妹吧。”

    我的父亲平时对我看的东西管教很严,现在又是丢失了妹妹令人心绪沉重的时候。我本能的将从张智轩那里借的书往身后塞了塞,防止父亲看到。

    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拿的那是什么?”

    父亲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一本书!我朋友硬塞给我的……我在找妹妹的途中和他碰到了——”

    我试图扯个理由让他放弃检查这本书,真要他看了,他是绝对会把这本书撕掉!按张智轩那个爱书如命的性子,事后我俩的友谊还能维持吗?

    但很显然,从父亲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完全不相信我的话。

    “跑出去玩,你妹妹都找不到了你还跑出去玩?”

    为了防止书被撕毁,我没敢使用大力和父亲拽扯。心想完了的我闭上眼睛,等待父亲撕毁书的那一刻。

    “这……你……”

    谁知父亲并没有撕毁这本书。他在看清封面的那一刻似乎被什么拉入了思绪之中,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恐怖神情,将那本书重重摔到地上。

    “烧掉!这东西必须烧掉!”

    父亲冲进厨房里拿出打火机要将书本点燃,我看准时机扑到书上来阻止他的行动。

    “这是我朋友的书!父亲!你怎么了!?”

    看着明显状态不对劲的父亲,我不敢同他吵架,只得抱着书连忙跑出家门。父亲的嘶吼在身后传来,他依旧想烧掉那本书。我便加快速度甩掉他,跑到和张智轩的秘密基地里,找了个角落坐着,吃了点零食垫垫肚子,艰难地等待时间移动。

    随着太阳西斜,张智轩的身影出现在秘密基地门口。

    “喂,醒醒,你在这等多久了?”

    他拍醒了昏昏欲睡的我,告诉我黄昏的来临。

    “我从中午就在这等了,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父亲要烧掉你借我的书,为了保护它我拼死从家里逃了出来,逃到了我们的秘密基地里。”

    我冲张智轩倒起了苦水,他看着我快拧在一起的眉头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你老爹也太古板了…真可怕。哈哈哈哈…不过你说的也太好笑了,咳咳!咳!”

    张智轩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不停,在我幽怨的目光中才堪堪止住笑意。

    “咳…不多说了。我们开始去寻找麦狼吧!”

    张智轩向我展示他手里拿着的用来制服麦狼的武器:两把竹制的大扫帚。他分给我了一把,告诉我碰到麦狼时就朝麦狼身上敲打,麦狼就会往自己地下的窝里逃。它的窝很大,我们只要进去就能找到被它放到角落的我的妹妹。

    制定好计划后,我们一人提着一把竹扫帚,一同往麦田里行走。张智轩还带了一捆绳子。为了引出麦狼,我俩故作分开,手里抓着绳子,一旦有什么情况彼此就可以拽绳子示意对方快来。

    我们在麦田里溜达了许久,正当快要放弃时,我身边的麦田发出异常的响动。我连忙用力拽拽绳子,示意张智轩快点来到我这边。

    当麦田响动声更大时,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用力砸去。

    随之传来的,是一个像男人掐着嗓音的痛呼声。隐约之间我只看到一个狐狸大小的影子缩回去,我兴奋地冲张智轩喊了句“快来”,脚上不停地朝影子飞奔的方向追去。

    我们在麦田里不停穿梭,最后追着影子来到麦田中一个大洞前。

    这一定就是麦狼的洞窟了!我扭过头,刚要冲张智轩说话,就看见他的身体飞了起来。

    是我的父亲。

    在我反应过来前,他用铲子朝着张智轩的头用力一击,将张智轩打飞摔到地上。接着不等我行动,用铲子一下一下敲着张智轩的头颅。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时候缠着我还不够,长大了还要缠着我的孩子!你给他的是那本书对吧?!你都在给他看什么?!”

    我被父亲嘶哑的吼叫拖住了营救张智轩的脚步,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扑倒父亲让张智轩有逃出的空隙。

    “你真的疯了!!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冲着父亲愤怒地喊叫,父亲却发出不屑的嗤笑,冷冷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张智轩说道:

    “朋友?你看看我敲了他那么多次,他的脑袋上有血吗?”

    随着父亲的话语,我的视线移到张智轩的头上。

    他的额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

    突然的,张智轩发出了笑声。他的笑声歇斯底里,像是碰到了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笑的事情。接着土地震动,麦狼的洞被一个从它周围裂开的更大的洞以一个类似吞咽的动作吞下。那类似男人掐着嗓音的痛呼声又出现了。伴随着它的,还有我妹妹呼救声。

    紧接着,地上的大洞闭合,发生了类似吞咽时喉咙的震动后消失了。

    我的父亲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到,他双目赤红用铲子朝着原本洞口的地方狠狠挖掘,在张智轩的笑声中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他挖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在黑夜中看起来软趴趴的、不停在蠕动的东西。随着父亲继续挖掘的动作,那个东西逐渐露出全貌。

    那居然是一颗心脏。

    形状和我在生物书上翻到的图片一模一样,大小几乎是有两个成年人那么大。血管深深扎进土里,和土地连在一起。

    我的父亲并没有到这里就停止挖掘,他还在继续。

    随着他的挖掘,越来越多的脏器展现在我的面前。呼吸道、肺、肝、脾……以及,胃。

    土里的胃像是在消化什么,不停地蠕动,皱缩。我的父亲用铲子狠狠击打,硬生生在上面开出了一个口子。里面的液体喷涌而出,落到我父亲身上后发出滋啦滋啦的灼烧声。父亲忍住没有叫出声,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被胃击破时露出的、里面的内容物吸引。

    里面躺着的,是一只长得和狐狸相像的奇怪生物,还有我的母亲,和我的妹妹。

    父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紧抱住我母亲和我妹妹的身体,但她们苍白的脸色表示她们早已死去。

    我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世界就变了一个模样,我的朋友似乎是一个怪物,我的母亲和我幼小的妹妹已经离开人世。

    张智轩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胳膊夹着他那本书,冲着怔愣的我露出一个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容。紧接着轻轻拍手,胃上被我父亲打出来的洞迅速愈合,并将我的父亲拖进了胃里。

    “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张智轩看着我发出询问。

    这时我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尖叫着跑离了现场。

    我一直在田地中穿梭,直到跑到高速公路的附近才缓缓停下。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我迟来的眼泪这才落下,我远远地朝麦田里看去,泪眼朦胧间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一定是张智轩。他还在那里看着我。

    我不想和他做好朋友了。

    后记:

    我的父母和妹妹很快就被发现消失了。警局所备的案是失踪案。没有家里人又没有学历,又绝对不会回去田地的我只能靠帮人打零工过活。

    就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后,我从身旁工友的聊天中偶然得知,那片麦田有一家姓张的人家,他们家的老人有些疯癫,儿子死得早,大约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在那之后这对夫妇也就带着老人搬离了这里。

    我无数次地在噩梦里重复那个夜晚。我逐渐理解父亲那番话的意思,无数次地后悔那时我为什么一定要和父亲对着干。倘若我能早知道这些事情,改变一些选择,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我家里的人会不会就不会死?

    但一切没有如果。希望看到这篇记录的人在麦田里碰到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奇怪男孩时,离他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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