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明轩正哈腰埋首扫着大街,忽然一阵淡雅的法国香水飘过来,让他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随即一阵笃笃的高跟鞋声音从耳边匆匆掠过,他正打算抬头,一个精致的小卡包掉落在移动的扫帚上。
他俯身拾起,立起身来四面望去,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愈走愈远,他张了张嘴,可是那个长发披肩的苗条女子倏忽一闪,很快不见了。
郑明轩摇摇头叹口气,心下想到,现代人永远都是脚步匆匆,抬头看钱,低头看手机,全然不顾脚下的路。
他把扫帚倚在身上打开卡包,有一叠百元钞,卡位上分别插有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和几张美容健身卡。
合上卡包他四周再瞅瞅,依然人车兀自向前奔流,无人看他一眼。他小心把卡包放入衣袋内又弯腰专心致志扫起了大街。
暮春时节的傍晚,依然有些寒意,郑明轩扫了一会儿,浑身舒展开来,觉得周身温热,也有些累。
他便坐在马路牙上,放下扫帚,点上一支烟,看行人匆匆在眼前掠过。
参加这个比毅力大赛已有五天了,郑明轩觉得苦不堪言。
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简陋的装修,粗糙的家具,都让他感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不过,卫生间和厨房的设备还算齐全,可以洗热水澡,可以自己做饭吃。
而让他惊喜的是,以前总是失眠,现在是倒头就大睡,而且总是睡不过瘾的那种大睡。
他起初担心熬不过这为期三个月的赛期,屡次想打退堂鼓,但却意外治好了失眠,这让他又信心倍增。他想,或许这次经历会成为他生命的再一次扬帆,于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也要抗战到底。对,抗战到底。
他拍拍屁股,精神立即焕发,扛着扫帚往回走去。他简单洗漱一番,换套干净衣服,对着镜子把头发反复梳来梳去,里面便闪出一张三十多岁男人的脸,轮廓分明,皮肤微黑,眼睛明亮,不大,却让人看着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他左右晃晃脖子,满意地整整衣摆,便出门向外走去。
沿着他打扫的大街往前走,过了两道红绿灯路口,往右拐,路边有一家名叫“德勒布勒”的小餐馆,类似于那种大排档,很大众化那种。里面窗明几净,非常整洁。
郑明轩不想做饭时,就溜达到这里,吃上一顿可口的快餐。他觉得,干完体力活儿之后,在这里吃着是那样的香甜,远胜过他以前吃过的所有精美的大餐。
里面的人很多,差不多都坐满了。他扫视了一下,见有一个座位还空坐,便迅疾走过去,坐了下来。这是格子座,中间一张小长条桌,两边的是软皮包裹的长条凳,相对可坐四人。凳子后是高过头顶的精致橡木板,正好隔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私密空间。
郑明轩走了一段路,浑身有些热,他坐下来时,便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揩抹头上的细细的汗粒,猛一逮眼,便见着一双盈盈波动的大眼睛在盯着他。惭愧,他赶紧正了正身子,来时只管忙着占座位了,没看清对面坐着一位少妇。此时少妇脸上凝着矜持的神情,眼睛水灵灵地扑闪几下,便从他脸上移向别处。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面对着这样一位端庄的少妇,郑明轩忽然感到很不自在,手脚一时都不知怎样放了。男人是个奇怪的动物,和漂亮女人坐在一块儿,往往会变得优雅起来。
他尽量保持一种绅士风度,也把脸转向格子座外,看一波又一波的人从面前晃过。那些人估计也是忙着找座位的,但大家经过这里时,一看是俩人相对而坐,便都知趣离开了。
大概别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虽然是四人座,但不便于侵入这个情感空间。郑明轩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甜蜜和幸福,还有一种暧昧。他感到很舒适,很惬意。
这就如在拥挤的火车上,别人肩挨肩站在那儿,你却悠闲坐着,甚至伸开双腿,斜躺在座位上,强烈的反差足以让你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
他偷觑了那位少妇一眼,看她文静如水,把白晳修长的双手搁在桌子上,也凝神望着外面。估计此时,也是如郑明轩一样甜蜜的幸福吧,至少,她可能想,别人误会他们俩是一对情侣无伤大雅,换来个宽敞的空间,舒适的就餐也还不错。
尽管如此,但面前桌子是空着的,饭菜迟迟上不来,长条桌子又窄,相对而坐,彼此都感到一种尴尬。本来郑明轩想掏出手机来玩,可是,他实在不愿破坏这种近乎浪漫的氛围,就忍着。
那少妇可能也是,她完全也可以拿出手机来驱赶这种尴尬,但她也忍着。有次他的眼光不经意间碰上她的眼光时,电光石火般,一触即散,他与她的眼睛里,都闪射出那种属于彼此害羞的东西,令人心悸,浑身燥热。
忽然,郑明轩在一阵阵的耳热中,嗅到淡淡的法国香水的气味,如呢喃的小夜曲,伴合着他的心跳。
咦,这么巧,难道她就是那个丢失卡包的女人?嗯,有可能。郑明轩有些兴奋和激动。这可是最美好的邂逅,也是一个与她搭讪的绝佳的借口。
他鼓起勇气,正视着那少妇的眼睛,此时,她也把眼光迎合过来,望向他。郑明轩一阵颤抖,正想说话,突然,灯光全灭了,一团漆黑如一张大网,瞬间铺撒下来。
马上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叫着:“各位,各位,不好意思,停电了,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大家别急,一会儿就会来的。每张桌子靠墙的地方备有蜡烛,劳驾自己找一下哈。“
郑明轩赶紧伸手在黑暗中去摸,摸来摸去并没有摸到,忽然,他的手触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细腻,光滑,如羊脂玉一般。敢情她也在摸蜡烛。他心里一动,赶紧挪开。嘴里说出了两人相对而坐以来的第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少妇说:“嗯,嗯,没关系,赶紧找蜡烛吧。”
郑明轩于是又摸,两只手又摸到了一起。这次,他捏着这只柔嫩的手,没有立即松开。因为,他感到这只手太让人心醉神迷了,真想就这样摸下去。
不过,这念头仅仅只在大脑中一闪,随即便松开手,自我幽默地笑着说:“我还以为摸着蜡烛了呢。我再找,你歇着吧。”
那少妇轻轻“嗯”了一声,但手却未动。
2
郑明轩尽管还想握着那只娇嫩的手,但不得不放开,带着那只手的余韵再去摸蜡烛,终于摸到了。他掏出打火机,点着,小心插在桌面上。然后冲那少妇微微一笑。
在金黄的烛光中,她也报以嫣然一笑,那种笑,在郑明轩看来,是如此的温柔和有光泽,像一道春光,刹那投射到他心中,令他有些眩晕。也许是因为有了刚才的两次亲密的肌肤接触,两人的微笑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一种说不清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升腾。这使得郑明轩很开心。
那少妇掠了掠耳边的黑发,笑笑道:“真有意思,今夜我要与一位陌生的先生一起享用烛光晚餐。”
郑明轩也笑笑附和着:“是呀,我也没有想到,今夜我要与一位漂亮的女士共进晚餐。这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少妇忽闪着水波盈盈的眼,微侧着头含笑道:“你相信缘分吗?”
郑明轩听着这话,心中一动,看来,这少妇还蛮有情调。刚才他不敢看她的眼,是因为电灯光太强,而她那双眼又如此明亮。
现在,在昏黄的烛光下,一切都朦胧起来,暧昧起来,再正视着她的眼睛,便有了一份大胆、轻松与从容。他直视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相信缘分也相信缘分,比如今晚···· ···· ”
话未说完,他们各自要的菜却上来了。郑明轩打住话头,望着服务小姐小心地摆放着饭菜,感到嘴里需喝点什么,他对小姐说:“美女,麻烦来一瓶白酒。”小姐冲他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先生需要什么酒?”
郑明轩说:“半斤装的二锅头吧。“他这几天一直在这儿就餐,非常喜爱喝这种酒。虽然比他以前喝的酒价钱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他却觉得这里的环境喝这种大众化平民化的酒,生活显得质朴和真实,充满着人间烟火的温暖。
同时,他也含笑着问那少妇道:”美女,你喝点什么?为我们的今晚有缘的晚餐,我请客。“少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麻烦,谢谢。“
郑明轩耸耸肩,微笑着点点头。他们两人谁都不动筷子。郑明轩等酒,那少妇却是等他。他示意她可以先吃了,少妇扑哧笑了:”说,既然有缘分,饭菜虽然先前各自点好了,但开吃时,却要一起呢,这才将缘分落到实处。“
“哟嗬,真是新鲜哈。”郑明轩大喜。看来,今天晚上说不定有故事呢。不过,他到底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对于这种邂逅的香艳故事,多少还是存在着一种戒心。但很快就冰释了。
管它是故事,还是事故,至少,在这种浪漫的烛光下,在这春风煦煦的夜晚,与一位陌生的美丽的少妇共进晚餐,还是令人欢欣的。
酒拿过来了,郑明轩拧开瓶盖,为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他正要放下酒瓶,却见她把她的杯子伸过来了,说:“我也来点吧。”郑明轩诧异望向她。她抿嘴嫣然一笑。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是一位女士、美女,这烈性酒?···· ···· 你还是喝点别的饮料吧。”
她伸过来的杯子固执在他面前,并摇了摇头。郑明轩只好倾着酒瓶倒一点,仅能盖住杯底。抬头望望她,她却语气坚定地命令:“倒满!”
郑明轩只好把她的杯子斟满。放下酒瓶,看着她把杯子优雅端回去,一时有些懵,片刻,忽笑道:"你不怕遇到坏人呀,万一你喝大了,我的革命意志又不那么坚定,你岂不要有事故?“
少妇狡黠地笑着,在郑明轩看来,是花枝乱颤:”谁坏过谁还不一定呢。你敢担保事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说完,一仰脖子,竟喝下了大半杯酒。郑明轩暗暗心惊。便也端起杯子,冲她举了举,喝了一小口。
少妇幽幽地嘘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下,说道:“可惜,这家老板到底缺乏些情调,如果是我,一定把餐厅装上音箱,放着轻音乐就着烛光晚餐,那该多有情调。不管这音乐是欢快的还是伤感的,总之,能让人的全身放松的那种。”
她的脸颊越发光彩照人。也许是喝了一大杯酒的原因吧,洁白的双腮泛着一些红晕,眼光也是迷离的,透出一片柔媚。在这摇曳的昏黄的烛光下,如夕阳西下时的一朵玉簪花般的温柔,这样的温柔是时下银幕上的女人们所缺少的。
郑明轩呆呆地透过烛光审视着她,这分明是一个风情万种而又临花照水的美少妇,让人心生爱怜却又望而却步,远观却又不可玩亵。他的脑子有些乱,有点想入非非。他自视清高,定力十足,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是都不及这个萍水相逢,让他一时怦然心跳的少妇。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来这里,好吗?”郑明轩正胡思乱想,耳边响起了吹气如兰的声音,是那少妇的呢喃。
“啊!嗯,嗯,这个·····”郑明轩慌乱之中随口应道,正斟酌着如何回答,突然一片光明,来电了,刺眼的光让他眯缝起了眼睛。待他揉了揉眼定住神时,便见少妇恢复了光明下的矜持和端庄,冲他露齿粲然一笑。郑明轩也望着她一笑,不过,两人的笑此时有些尴尬,一时再也无语,只有埋首吃起饭菜。
少妇吃过,习惯性拉过一边的米色小坤包,找出湿巾纸优雅揩抹嘴唇,然后拿出包里的手机,望了望正默不作声吃喝的郑明轩一眼,可能感到玩手机不太合适,便又把手机放回包内,突然,她惊叫一声:“糟了,坏了,完了完了!”
让郑明轩吓一跳。她手脚麻利地合上坤包,起身就走,边走边回头冲郑明轩嚷道:“对不起,你慢吃哈,我东西丢了,赶紧去找,赶紧去找。”
郑明轩默默看着她急匆往外走,那苗条的身影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眼看着就要拉门出去,他恨不得把眼光变成千万双手把她拉回来。终于鼓起勇气高声叫道:“皇甫惠!”那少妇瞬间定格在门旁,一只手还拉着半开的门。片刻,她转回头朝向郑明轩这边望来。
郑明轩却别转了脸,又自言自语道:“皇甫惠,皇甫惠。”
少妇慢慢松开拉门的手,回转身一脸严肃朝郑明轩款款走来,在他身边站住,皱着眉头低声喝问:“说,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3
郑明轩一脸的茫然,问道:“啊,你的芳名叫皇甫惠?这么巧?”
少妇不屑一顾地看着他:”我难道不可叫这个名字么?“郑明轩微微一笑,说:”可以呀,不过,我这个朋友是某年某月某日生日,籍贯某地,你是不是也与她撞车了哈?“
少妇漂亮的大眼睛扑闪几下,正想说话,便见郑明轩拿出了一个米黄色卡包,说道:“这里有几张卡,其中有一张身份证,与你正巧合。你说,是不是你落下的?我问一问哈,其他几张卡是什么卡?这卡包里有多少钱?”
皇甫惠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卡的内容和准确的钱数。郑明轩翻捡着卡包,嬉笑着说:“不错,这卡包是你落下的,现在物归原主了。”说完,就把卡包递过来。
但皇甫惠未接,反而双臂交叉在胸前,睁着眼盯着他,一脸的冰冷。郑明轩感到那眼光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透骨的寒。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不打算要啊,不要就充公了········”
话未说完,便突见她扬起了手,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脸上挨了一耳光,这耳光清脆响亮,惊得四周的人都往这边看。郑明轩捂着火辣辣的脸,一时懵圈了。
皇甫惠咬牙怒道:“你很会做戏是吧?刚才没电时趁黑摸走的卡包是吧?你安的什么心,想干异想天开的事是吧?“
郑明轩大吃一惊,啊!敢情她把他想着是一个神偷了,是在没电时偷了她的钱包,现在送还她,是想图谋不轨!胸中的委屈顿时如决堤的江水,汹涌而来。
他长这么大,从未挨过巴掌,现在却挨上了,是一个陌生女人打的,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果然,就听邻座的几个女人在那儿嘚瑟了。
一个说:”男人都不是啥好东西。“一个道:“拈花惹草就是男人的天性,这样的渣男,就该扁。”另一个道:“男人啊,就得时常修理,免得横斜逸出,只有这样,才能茁壮成长。”
对面那个座厢有几个男人,幸灾乐祸往这边偷觑,有人还打起了响亮的口哨。郑明轩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无限哀怨地看了看皇甫惠,只见她还柳眉倒竖,立在那儿瞪着他。
郑明轩长叹了口气。忍了吧,教练不是说,此次体验底层生活,不就是忍天下所有难忍之事么?即使人家把你当作一条狗那样呼来踢去,你也要摇着尾巴露出灿烂的笑。
想到这里,便觉心里释然了,而更值得品味的是,其他人是把他俩看做是一对情侣了,误以为他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才当众被搧耳光。由此看来,这耳光多少还有些甜蜜,毕竟让漂亮女人打个耳光,虽然难堪,却也浪漫。
不过,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有些别扭,不能让她把他看做是一个贼,这个得解释清楚。郑明轩揉了揉火辣的面庞,冲着皇甫惠嚷道:“美女,你搞清楚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好人。拾金不昧换得了一记耳光,我比窦娥还要冤哈。”
皇甫惠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好人坏人都写在脸上吗?窦娥冤不冤我不知道,但你却是冤不起来的。”
“那好。我详细说,你听仔细了。”郑明轩耸耸双肩,便把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如何拾到这个卡包的经过描绘了一番,边说,边偷觑皇甫惠,见她紧拧的娥眉慢慢舒展开来,娇嫩的脸也露出了原先的温柔。
待到郑明轩讲完,她显出万分羞愧的神色,交叉于胸前的双臂也无力垂了下来,双手捏着衣角,忸怩惶恐。不过,毕竟这戏份转换太快,她一时还适应不过来,疑惑望着他,嘴里嗫嚅道:“难道,难道,真冤枉你了?”
郑明轩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邻座一个女人怒喝道:“不会冤枉他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要是听男人的话,老母猪都会爬上树!欠抽!”
郑明轩一听,这边上的人起哄,再留在这里,指不定引起公愤,干脆闪人吧。如今的女人不知是什么原因,男女之间只要有什么纷争,都是男人的不对。所有的人都向着女人。世道变了哈,以前说女人能顶半边天,现在恐怕把天都遮住了。
他拍了拍桌上的卡包,对皇甫惠说:“你查验一下,所有的物品我只是看,没动。信不信由你。”说完,起身便向外走去。皇甫惠伸手拿起卡包,转回身也跟着他往外走。
郑明轩出了饭馆大门时,耳边还传来那几个男人的吆喝声:“哈哈,嘿嘿,这下有好戏看喽,回家老老实实顶碗跪键盘吧!”
他头也不回往前走。暮春的城市夜晚弥漫着一种温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把路边的花草装扮得神秘而又浪漫。但他心里却觉得有股寒意。
凭直觉,他感到后面有人跟着,因为,那高跟鞋的笃笃声,紧随着他。蓦然,他立定住了,回转身盯着跟来的皇甫惠道:“卡包,我已经还给你了,是不是里面少了东西,来向我讨要啊?”
皇甫惠走得很快,郑明轩忽然立定,她依着惯性往前,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身子晃了几晃,眼看就要跌倒,郑明轩伸出双臂把她扶稳了,旋即松开,望着她揶揄地说道:“怎么,打了一巴掌不过瘾,还想动拳脚哈?”
皇甫惠羞愧地说:“不是不是,帅哥,你听我说,看来是真冤枉你了。向你道个歉,行不?”
郑明轩看着她狼狈模样,心里想,总算你明白过来了。但这样就此了结,未免消除不了心头的委屈和气愤,便打定主意要消遣消遣她。
“哟嗬,天下的事这么容易啊。我一堂堂男子汉,当众被你不明不白搧着耳光,听你呵斥,旁人围观,这人丢大发了。你轻轻一句道个歉就算了事了呀?”
皇甫惠垂首望着地面,踩着高跟鞋不安地糙着地面,柔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郑明轩不语,只管往前走,皇甫惠默默在后面跟。俩人就这样一路慢慢走。来到郑明轩扫大街的那个地方时,他坐在了路边马路牙子上,皇甫惠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她四周望了望,忽然说道:“对了,这儿就是我丢卡包的地方吧。当时我是去会一个老同学,走得匆匆忙忙,东西丢了也不知道,真是个马大哈。
郑明轩说:“是呀,丢东西马大哈很寻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那才叫糊涂呢。”
皇甫惠忽然蹲下来搡了他几下,笑着说道:“帅哥,你又来了。接不接受我的道歉?要不,我这里有钱,给你几张,压压惊?”
郑明轩撇着嘴说:“我才不稀罕呢。如果图钱,我早就把包私吞了。”然后慢悠悠掏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
皇甫惠意识到又说错话了,摇了摇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郑明轩,怯生生吹捧道:“帅哥,你真是个好人。活雷锋啊。你做什么工作的?赶明儿我送你一面锦旗吧?”
郑明轩一听,嗬嗬笑了起来,喷出一口烟说道:“锦旗就免了吧,我是扫大街的。这个地方就是我的工作岗位。”
“啊,你扫大街的?那多辛苦啊。“皇甫惠拿眼看着宽阔的街道,汽车川流不息往前涌动,她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年轻的小伙,竟然在这儿扫大街,而且心地是那样善良。心里琢磨了一阵儿,便笑吟吟对郑明轩说道:“这儿挺辛苦的,要不,我给你找份工作,可好?”
郑明轩心里一动,抬头望着她问道:”什么工作?“
4
皇甫惠咯咯一笑,反问郑明轩道:“你干不干?”郑明轩道:“你没说什么工作,我怎么能表态?犯法的工作我是不干的。咱人穷志不短。“
皇甫惠哈哈大笑,弯着腰,指着郑明轩道:“你还挺幽默。是这样,我开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原先的伙计走人了,一直没有找到中意的。要不你来帮我打理?”
郑明轩望了望她,又埋头抽了一口烟,说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呀。也不看我的身份证,就贸然雇用我。”皇甫惠嫣然一笑说:“就凭你这拾金不昧的人品,我相信你。”
郑明轩此时一直紧绷着的脸舒展开了。他乜了一眼皇甫惠,鼻子哼了一声说:”这句话还差不多,算你还能分清是非。“说完就掏出身份证递给她看。
皇甫惠却推开了,说:”你在这儿扫大街,肯定是隶属于环卫公司的,我看不看都无所谓。这么说,你答应来给我打工喽?哎,工钱你打算每月要多少?“
郑明轩放回身份证,抬头望着她说:“我开出的价,你恐怕付不起。月薪五十万,行不?”皇甫惠撇了撇嘴:“别胡扯,心脏受不了。你不打算干呀?”
郑明轩嗬嗬笑道:“开个玩笑。我每月扫大街是三千元。要不,你就开这工资的一半。但有个要求。”
皇甫惠大喜。以前自己的那个伙计月工资保底是五千,现在他开出1500,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了。她喜悦地连声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凡事就是个商量呗。”
郑明轩慢悠悠地说:“其一,我依然干这个扫大街工作,其二,你那超市每月利润我要拿百分之五。把我捆进去,也好提高我的积极性,你看可好?|
皇甫惠歪着脑袋迅速盘算了下,百分之五,一万元才五百元,二万不才一千元吗?当下笑吟吟地说:”完全可以。还有其他要求么?“
郑明轩笃定望着她说:”没有了。但是这些都得签个简易合同,以示慎重。”皇甫惠喜滋滋地说:”当然,要不,明天吧。我那个超市就在这条街前面三个红绿灯路口,左拐那条街道上。离这儿不远。来,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俩人互加微信后,皇甫惠把手机放入包内,看着郑明轩道:“这会儿,还委屈么?”郑明轩笑道:“当然没有了。如果有漂亮女士再打我一巴掌,也给我找份工作,我也乐意。”
皇甫惠咯咯笑道:“你就这点出息啊?”郑明轩摊开双手,耸耸肩说:“有出息还扫大街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字吃字,无字吃力哈。”
“嗯,哪好,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休息。九点在超市等你,定位图发你微信,准点来就行。”郑明轩点了点头。看着她扭转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向他摇了摇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
郑明轩依然坐在那儿沉思。这事儿还真有点意思了。扫大街扫出个奇遇,又额外扫出一份工作。仅这两项就值得在那些人中间吹吹牛皮的了。
毅力比赛的规则是,启动资金就一千元,为期三个月。这其间的一应生活费用,全靠自己去挣。如有违反,将课以百万的罚金。他知道,在如今先进的监控手段下,一切都无从遁迹,只有自己老老实实用尽全身的解数去打拼。
当然,这也是锻炼自己最好的方式。他从小养尊处优,一直在蜜罐里长大,从未受过人间的艰辛,父亲一直对此颇有啧言,极力怂恿他去参加这个毅力比赛。
而比赛教练富有煽动性的话语,让他热血沸腾:肚大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闭口能吃尽天下能吃之苦。补上生活“山穷水尽疑无路”这一课,以后的人生定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辉煌。他告诫大家,完全凭高度的自律来参加比赛,不能弄虚作假,那样做,这种比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的团队要实时进行监控,并采用大数据定量分析打分···· ····
“唉!谈何容易哈。”郑明轩摇摇头,心里寻思:“这教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是诗情画意,可是到实际生活中是那样的艰难。光租个房子就费了不少功夫。还是待拆迁的房,月租八百,一下子几乎用掉了全部生活启动资金。幸亏矮了身子,死乞白赖找到这份扫大街的工作,不然的话,真得喝几天西北风。”
他站起身来,望向皇甫惠离开的方向,心情又舒畅起来。好了,又找了一份额外工作,况那个超市离这儿不算太远,步行过去也就半个小时的距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这位漂亮的女士还真有点意思,不知她那个超市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他慢慢往回走着,忽然闻到一股幽香,那是她刚才凑近讨好他时,身上带来的香气,混合着法国香水和少妇的体香,让他神摇心醉,袭来一莫名的蠢蠢欲动。
不管怎么说,扫完大街,待在超市里经营,既可以挣钱,也可以学着管理,更有这样一位美艳少妇时时关注着,实在是令人爽快,估计参加比赛的那些富豪公子哥儿们,谁也没有这种待遇。那位比赛教练在理论课上,不是一直强调要学会苦中寻乐,发扬什么吃苦受累的乐观主义精神么?
郑明轩越想越兴奋,快到住所时,忍不住就地转了个大圈,伸展手臂,抬头望天,如狼般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吓得几个路人惊恐地不停向他这边张望。
次日凌晨五点,郑明轩按时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先来打扫大街,干到近八点,收拾利落,就往皇甫惠超市那儿走去。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路两边梧桐树正舒展着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着,阳光照到嫩绿的叶片,如金子般在上面跳跃着。空气中透出一阵又一阵只有春天才有的那种清香。
郑明轩边走边伸臂展腰。沐浴在这春光明媚的早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以前星期天总是睡懒觉,近中午还赖在床上刷手机,刷完后再躺平胡思乱想,总之,是那种空虚无聊的感受。
现在的生活却是天壤之别,逼迫着不得不早起干活。他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便踅进一家临街早餐店,要了两个茶鸡蛋,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津津有味吃起来。现在,别看比赛才进行几天,以前挑食的毛病也治愈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以饿为标准进食。古人说饿香饱臭,真是至理名言呐。
吃完早餐,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惊出一身冷汗:离九点还差十多分钟,手机屏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皇甫惠的:你现在来了未?我在店里了。
他赶紧扫码付钱,撒开双腿奔跑起来。待他跑到皇甫惠超市时,已过点十分钟。一眼便见皇甫惠在门口溜达呢。
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越发显得苗条婀娜,见他气喘吁吁止步,皱了皱眉头:“喂,怎么了,你?这么不守时?”郑明轩抱歉笑笑,连连道歉说:“对不起, 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守时,这次,你看··· ··”
皇甫惠哼了一声,也不多言,闪身就进了超市。郑明轩小心跟着进去,抬眼四望,不禁目瞪口呆。
5
这是两间门面的房间,里面货架东歪西倒,上面的商品散乱摆放,数量并不多。货架下面,躺着大大小小的纸箱。最里面有一个敞开的门,大概是卫生间,几只耗子乍见人来,拖着细长的尾巴,窸窸窣窣从米色地板上直窜向卫生间里去了。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郑明轩靠在门口旁的收银台边,直皱眉头:这哪里是超市,分明是垃圾场。
皇甫惠却挽起风衣的袖子,着手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纸箱,把它们一一摆放整齐,腾出一片片空间。她回过头见郑明轩愣在那儿,吆喝道:“喂,还杵在那儿干吗?快干活啊。”
郑明轩回过神来,赶紧跑到她身边一块儿干。他小心地问她:“超市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皇甫惠把一只纸箱摆到货架上,不屑地说:“没人打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你来了,不正好重打锣鼓另开张啊?你够幸运的了,给你提供一个表演的舞台,不比扫大街强么?”
郑明轩嗯啊了几声,又说:“扫大街只是甩甩扫帚,可现在却得搬运这些笨重的东西,累人哈。”皇甫惠刚刚用力将一沉重的货架扶正,拍了拍手里的灰尘,盯着郑明轩说:“你后悔了么?现在咱俩合约还未签,完全可以不干。”郑明轩慌忙低了头,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我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话刚一出口,便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
皇甫惠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哟嗬,你一扫大街的,还挑精拣肥的了。我猜想你以前就是不好好学习,才搞得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掂轻怕重,不肯卖力。你以为生活中处处都是天上掉下来了个林妹妹,供你白白享用啊?告诉你,有字吃字,无字吃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郑明轩一时语塞。是呀,自己以前可不就是这样,吃不得苦,受不得气,干什么都缺乏耐力和毅力,还骄傲得不行,惹得父亲总是唉声叹气,想方设法让他补上勇于吃苦这一课。
与皇甫惠的手脚麻利相比,郑明轩感到自己简直就是个大笨蛋。他一边搬摆着商品,一边偷觑着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外表柔嫩的漂亮少妇,竟有如此大的力量,同时还充满着昂扬的自信。
打扫房间用了整整一上午。皇甫惠坐在收银台上,放眼看了看房间的布局,冲郑明轩笑吟吟说道:“嗯,不错,这就像回事了。”她又掠了掠耳根的黑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他说:“我有个建议,你愿意不?”郑明轩此时累得腰酸腿疼,坐在她旁边椅子上喘着气。他不语,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
皇甫惠说:“你干脆就搬在这儿住算了,连守超市带夜晚看门都有了,而且,你还省了租房费,岂不两便?况这儿离你的工作岗位——扫大街也不远。”郑明轩一听,歪着头想了想,对呀,好主意,便同意了。
最后,她拿出拟定好的合同,二人签了字。各人留存一份。她拿着她那一份,忽然冲他说:“看身份证,你也是三十二岁?”郑明轩也微笑着冲她说:“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三十二岁?”
“娶媳妇了么?”皇甫惠问。“没人看得上扫大街的。”郑明轩摇了摇头,又调侃道:“你准备给我撩一个呀?好一块儿给你守超市打工?”皇甫惠却转移了话题:“过了饭点了,这附近有家小餐馆,吃午饭去,我请客。”
郑明轩自此就以这个超市为据点,早晚去扫大街,干完后回到这里经营超市。晚上就住在超市,皇甫惠又在卫生间里装了一个热水器,洗漱都很方便。她起初一个星期来超市一趟,问问经营情况,后来就是三两天来一次。超市的进货都是她预定好的,别人送上门并负责摆放货架上,这使得郑明轩很轻松也很惬意。因为开了门,且郑明轩每天都守在这里,渐渐超市有了人气,营业额便直线上升,皇甫惠很满意。
一天快近中午,郑明轩正在用计算器盘点货物,忽然一个人闪入门内,压低声音叫道:“轩哥儿,连日好买卖啊!”郑明轩抬头一看,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来了?”
6
来人是父亲公司的董事长助理张毅,四十多岁,中等个儿,肤色黝黑,人很精明。他走到郑明轩身边,又小心回头望了望,笑着说道:“都一个多月了,我来视察视察你的比赛情况。据他们说,有好几个人吃不了这种白手打拼的苦,退出了。你应该不会吧?”
郑明轩不屑一顾说:“你看我这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呀,怎么会退出?”
“嗯,听教练讲,从跟踪大数据上显示来看,目前,你是在这次比赛中是表现得最棒的一个。董事长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多少富家子弟没能补上打拼这一课,后来继承祖辈事业,都是一地鸡毛。山西的那个年轻的公子哥,不就是在几年时间就败坏了家业,现在成为老赖,遭受通缉么?”张毅满脸现出兴奋的神色。
郑明轩猛听张毅的夸赞,心里也着实高兴,刚才那种不快烟消云散。因为,他不想在比赛期间受到别人的任何打扰,他想凭自己的能力,证明存在的价值,并向世人宣告:豪富之家的子弟,并非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有一点我提醒你注意!这个少妇雇你,你知道她的情况么?”张毅望着郑明轩说。
“这又不违反比赛规则,我只是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够我的钱。只要不犯法,什么钱不是都可以挣么?”郑明轩大大咧咧地说。
“嗯,也对。”张毅沉吟片刻,微笑着对他道:“看情况你很喜欢这种生活了。”毕竟是老江湖,他没有说郑明轩喜欢上少妇,而是换一种口气。
郑明轩知道他的意思,但没点明,而是递给他一支烟,自己点着一根,喷云吐雾。良久,他自嘲笑笑说:“这生活有何不可?平平淡淡,吃得香,睡得好,虽然累点,可是却非常安稳、踏实。”
张毅呵呵笑将起来:“嗯嗯,好好。不过,我还是告诉她的基本情况吧。皇甫惠,三十二岁,在某公司任高级公关员,丈夫留学M国后与人私奔,后离异,有一五岁幼女。大致情况就这样。”
郑明轩睁眼望着他,有些鄙夷地说:“还真难为你这位大哥了。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
张毅闻听,尴尬笑笑,耸耸肩,不置可否。忽然他神秘道:“轩哥如果有用得着大哥我的地方,自当尽力。当然,不能违反比赛规则。”
郑明轩心里忽然一动,随即脸上堆满了笑,说道:“还真有件事需要大哥帮个小忙。”张毅一听,拍着胸脯:“有事尽管讲。”
郑明轩指着货架上的一堆堆方便面说:“这些东西,烦张哥买了吧。眼看快过期了。”
张毅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怎么回事。这是取悦于皇甫惠的勾当,反正买了这些东西回去,可以发给公司员工搞些福利。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隔三差五,张毅便打发人来买郑明轩超市的东西,一是侧面帮助他一把,使他不至于太过辛苦,二是也好监督照看好他,随时掌控他的情况。
有张毅的助力,超市营业自然蒸蒸日上,这使得皇甫惠喜出望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过来小坐一会儿,与郑明轩聊天,谈得火热。
不过,有天晚上,皇甫惠不到下班时间就踅过来了,一进门,就把手包往郑明轩里间的床上一扔,伏在床上肩膀不住耸动饮泣。
郑明轩吓一大跳。正惶惶围着她不住转圈,便见皇甫惠抬起泪眼望着他说:“我失业了。”
“什么?”郑明轩大吃一惊。从皇甫惠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他弄明白了。原来,是公司的董事长让她去公关一个官员,说是有个大工程,拿下了他,就可有上千万的利润。承诺事成后给她丰厚的报酬。
她本来按照常规准备策划,但董事长说,那位官员需要特殊公关方式,并重点指出,那位官员很欣赏她。
她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正不知所措,董事长又拿给她一个微型针孔摄像机,说,这个很重要,要留下材料。
皇甫惠顿时气血上涌。甩下一句狠话:无聊透顶!找别人去吧。扭头就走。身后传来董事长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就别来上班了。”
“真是无耻。"郑明轩气愤地连声痛骂。皇甫惠却止住了泪,拿手拢拢乌发,漠然说道:“职场上乌烟瘴气,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心里憋屈得慌,回这儿散散心。"
“啊!那你工作怎么办?”郑明轩吃惊望着她。“啊什么啊,”皇甫惠一脸的镇定:“工作没了可再找,你着什么急。”
忽又粲然一笑:“怕我辞退你,自己来干超市啊!我才不那么傻呢,你那么能干,又能吃苦,还能陪着说话,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
“真的么?"郑明轩听她夸奖,心里一阵激动。
“假的!"皇甫惠陡然变了脸,吐出一句:“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挎上手包径直扬长而去。
郑明轩顿时零乱不已。
7
一连十多天,皇甫惠没到超市这边来。这不免让郑明轩有些担心,几次他翻开手机微信想询问她的情况,最终忍住未问。
他想,我是她什么人呐,一个雇工而已,没必要去过度介入她的生活。可是,心里总是感到沉甸甸的,连续几天,夜晚竟失眠了。她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晃悠。
忽一日,郑明轩上午扫完大街回到超市,刚刚坐下泡杯茶,便见皇甫惠走进来。她穿着乳白色立领风衣,面容有些憔悴,右手拿包,左手牵着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郑明轩立即站起身,笑问道:“老板,你终于视察来啦!"
她立住脚,对郑明轩道:“别贫嘴了,现在关门,跟我走一趟。”说完拉着小女孩扭身就走。
郑明轩答应一声“是",便简单收拾下,出门落锁。此时,皇甫惠已站在路边拦住一辆的士。郑明轩小跑过去上车。
过了几个红绿灯路口,拐进一条街道,又行了约半里路,来到一家幼儿园。
郑明轩明白了,敢情她是来为女儿办入托来了。但为何叫上他呢?
待到办入托手续让他也给幼儿园老师留电话时,他才明白,原来皇甫惠又给他增加了一项任务:每天下午放学时,由他来接女孩回家。
“早上我送,中午幼儿园提供营养午餐,晚上你接她回超市,我再到超市领回。"返回的路上,皇甫惠这样安排。
郑明轩点头。皇甫惠乜他一眼问道:“不想干也行,我再想办法。另外,每月工资再给你加500元。"
郑明轩道:“我没说不干啊,工资就别加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是加了,就当你接孩子打的费用吧。"皇甫惠不容置疑地一锤定音。
后来皇甫惠才告诉他,这段时间工作无着落,便趁闲下来时间把女儿从老家接了来。原来工作忙,一直寄养在女儿外婆家的。
郑明轩一直沉默听她讲。对她这样强行摊派给他任务颇为无奈,但一想到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还要四处奔波找工作,也就释然了。
皇甫惠的女儿粉妆玉琢,很是漂亮,但性子有些野。在幼儿园常常胖揍小男孩,每次惹事,幼儿园老师便找郑明轩说事,因为皇甫惠每每接到老师的投诉,总是推给郑明轩去处理,害得郑明轩打躬作揖四下陪不是。
女孩很听郑明轩的话,每次接她回来在超市里逗留的时候,郑明轩就教她一些儿歌和背诵一些唐诗,她极聪明,一学就会。这让郑明轩大喜。皇甫惠来接她回家时,她竟然不想走,闹着要与叔叔呆一块儿,使得皇甫惠很尴尬。
有次,郑明轩故意问她孩子父亲怎么不见露头,皇甫惠变了面色,怒道:“早死了。”郑明轩一脸的讪讪,心里却是万分得意,证实了张毅的说法,是与人私奔了。
现在,郑明轩打心底喜欢上这种居家过日子的生活了。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并不仅仅是皇甫惠的漂亮,更来自于一种对生活的真实的感觉,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平淡中蕴含着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事实上,以前他所接触的女性无一不是冲着他的公子哥的地位来的,大都是矫揉造作,假得不能再假,因此,他见一个烦一个,家里人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由他。
如今,这个皇甫惠给他以全新的体验,竟然见着她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再加上这个小女孩的乖巧,催生了他内心洪荒的力,竟不可抑制。
可是,皇甫惠对他一副“我是老板你得给我干活的姿态“,又让他心怀畏惧,不敢有任何的感情流露。他非常纠结,直到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张毅,才完全释然。
8
某日,张毅又来到了超市,郑明轩闷了好几天,见了他,就如见着了救星,一股脑儿吐出了苦闷。张毅听后哈哈大笑,随即严肃问他:”你确定喜欢上她了么?”
郑明轩不满地说:“这还有假,真实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张毅沉吟再三,一副哲人的模样道:“嗯,爱情这个东西,是不可思议的。既然如此,哥挺你。”说完,附耳低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郑明轩大喜。
次日,皇甫惠送完女儿路过郑明轩扫大街处,见三五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围着一个人殴打,定睛一看那人却是郑明轩。只见他满脸是血,正举着扫帚四下击打。
皇甫惠怒喝一声,冲上前便用手中的提包胡乱挥舞,混乱中,那伙人呼哨一声,纷纷逃窜。待皇甫惠定下神来看时,发现郑明轩已躺在了地上,手抚胸口,满脸痛苦的表情。她立即蹲下身扶起他,急切问道:“明轩,明轩,你没事吧?”掏出手机就要报警。郑明轩无力地摆摆手制止道:“主要怨我,千万别报警。来,慢慢扶我起来。”
皇甫惠放下手机,吃力地把郑明轩缓缓扶起,并把他一只胳膊绕过来搭在肩上,让他倚着她,慢慢走到路边拦出租车。说:“走,我送你去医院。”郑明轩说,不要紧,回超市休息一下就成。皇甫惠带着哭腔说道:“还是去医院吧?”郑明轩道:“真的没事,回超市。”
进了超市,皇甫惠把郑明轩轻轻放于床上,便回身关了门,赶忙到卫生间打盆热水,用毛巾给他小心擦拭脸上的血迹。她几乎是伏于郑明轩的脸上擦拭,吐出如兰的气息,让郑明轩很是受用。他闭着眼,享受这种气息,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浑身轻爽。
“咦,怎么找不到伤口,这血从哪里出来的?”皇甫惠停止了擦拭,用手搬弄着郑明轩的脑袋,左看右看,就像摆布一件玩具。
正充分享受皇甫惠体香的郑明轩,心里陡然一惊,急中生智,哼哼哈哈呢喃道:“嗯啊,应该是鼻子里面出的。哎哟,这鼻子好疼。”
“好好,你先躺好,我给你倒杯茶。你就知死挺,应该到医院诊治的。”皇甫惠慌忙道。她把烧水壶通上电,屋内立即传来呼呼的烧水声。皇甫惠凝望着郑明轩,心里感慨万千。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个男人就走进了她的生活,陪着她,帮着她而无任何怨言。更为可贵的是,他竟然对她的女儿那么好,简直就像一对父女。她以前对于男人的憎恨在一点点消释,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她心内悄悄滋生。
尽管他是扫大街的并且还受雇于她,可是,逐渐地她把他看成了自己当然而然的依靠了,这样的感情啥时间形成的,她不知道,只知道使唤他,呵斥他,竟成了一种非常自然而然的习惯性动作。难道与他在那个饭馆相遇,在摇曳的烛光下手与手同时摸蜡烛的接触,真是一种缘分?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郑明轩忽然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她赶紧俯身察看并惊问:”怎么了?你?“
郑明轩脸上现出憋闷的紫涨,好像喘不过气来,呼吸异常困难,艰难揉搓胸口,又指指嘴,那意思,马上就要断气似的。
皇甫惠大惊失色:这是胸闷,需要做人工呼吸。她上大学时参加军训,有战地救治伤员的经历,其中一项,就是在紧急情况下对伤员进行人工呼吸救治。时间就是生命,速度就是希望。她毫不犹豫伏下身去,噙住郑明轩的嘴唇,吸起气来。
她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如兰的气息送入郑明轩的口中,在他感觉像这春天的芬芳,真香呀,他好像看到了满园的姹紫嫣红。他不由自主地搅动舌头,与她的相触,甘甜鲜美。她一下一下用力呼吸,同时还用纤纤柔嫩的手抚着他的胸口,让郑明轩顷刻之间魂飞天外,简直飘飘欲仙。
郑明轩真想就这样让她呼吸下去,但害怕时间久了会露出马脚,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出气也顺畅了,望着满头大汗的她,弱弱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皇甫惠欣喜若狂,赶紧倒杯水,扶起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郑明轩便小口小口啜饮。啊,躺在她怀里真是温馨。喝完水,皇甫惠把郑明轩放平躺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你好些了吧?”郑明轩“嗯”一声。
“刚才吓死我了,没事就好。”皇甫惠望着他,忽然感到脸热辣辣的,好些年没有亲吻过男人了,今天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抱着个男人狂野呼吸,简直是不可思议。郑明轩猜到了她的心思,在他看来,她的洁白脸上泛起的红晕,就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那样令人陶醉。
可是,他陶醉没几天,皇甫惠怒冲冲地来到超市,兴师问罪来了。
9
“说,这是怎么回事?”皇甫惠把一张化验单扔在郑明轩的面前。郑明轩见她柳眉倒竖,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他,一时有些蒙。
原来,皇甫惠那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大妈,她在附近菜市场专卖柴鸡,皇甫惠常去她那儿买鸡,故与她很熟。大妈一般都是将客户买的鸡,现场宰杀褪毛剖洗干净并剁好,服务很周到。大妈与她打过招呼后,突然惊异叫道:“小惠,你身上怎么弄这多鸡血?”
皇甫惠低头看看,可不是嘛,衣摆上不知啥时沾上了血迹,可能是方才救治郑明轩时弄上的。怎么会是鸡血?但她多了个心眼,不动声色问大妈:“这怎么会是鸡血?”
大妈呵呵笑道:“我宰了几十年的鸡了,那鸡血我还不认识吗?鲜红且有特有的味道,我在骨子里就能把它认出来。你自己买鸡在家宰啊?这不好摆弄呢,以后再需要杀鸡什么的,拿到大妈这儿帮你整。“
皇甫惠含糊与大妈应对了几句,便匆匆走了。难道郑明轩脸上搞的血糊淋拉的是鸡血?不可能呀,分明那几个流氓围攻他,伤着他才流的血呀,对了,他还胸闷,喘不上来气,自己还抱着他疯狂给他做人工呼吸!
细细回想起来,那男人的气味让她怦然心动,但是又百思不得其解,她辗转反侧了一夜,决定到市医院去化验,她有个同学在那儿上班。化验结果出来了,果然是鸡血!同学笑着调侃她:“你拿着这个鸡血来化哪门子验?准备给鸡打防疫啊?”
这个郑明轩!看着人很老实,斯文,竟用鸡血来蒙她,到底他想干什么?皇甫惠恨得牙发痒。
“戏做的不错嘛!”皇甫惠冷笑着说:“你应该到影视基地去客串群众演员。喂,愣着干什么?你说话!”郑明轩回过神来,心里突突直跳,巨大的羞愧和惊恐潮水般袭来。
糟糕,穿帮了!百密一疏啊!张大哥,你怎么搞了些鸡血呢,花钱去买些人血,这戏演的不就逼真了吗?他哆嗦着嘴唇,望着一脸怒气的皇甫惠,连连说:“这,这···· ····”话未讲完,直觉一阵眩晕,扑通摔在了地上。
待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还挂着吊针。四周的雪白的墙壁有些刺眼,皇甫惠伏在床头,一双泪眼正盯着他。她见他醒来,忽然跃起,冲到门口,高声嚷叫:“大夫,大夫,他醒过来了。”
马上一位医生匆匆赶过来,给郑明轩量了体温,然后埋怨皇甫惠道:“别那么高声喊叫,病人就是受到惊恐所致,需要安静休养,记住了?”皇甫惠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医生去了,皇甫惠回转身来,坐在床边,凝望着他。这让郑明轩又是一阵羞愧。看她满面的泪痕,郑明轩喃喃说道:“对不起,我··· ···那鸡血···”
他想解释清楚,彻底坦白交待。皇甫惠拿手捂住他的嘴,眼里噙着泪微微笑道:“嘘,什么也别说,你只要没事,我就啥都不在乎了。”郑明轩闻着她手指的香味,感受到手的柔嫩和温暖,觉得分外踏实和迷醉。
10
三个月后,夜晚,华灯初上,德勒布勒餐馆。郑明轩抱着皇甫惠那个漂亮女孩,三人刚进门,老板笑迎上去:“欢迎光临,这边请。”把他们引让到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座厢里。
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依然停电,依然是摸蜡烛,依然是两只手相触,依然是郑明轩点着安放桌上,依然是烛光摇曳。不同的是,皇甫惠惊异发现郑明轩却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取出一只金色的钻戒,轻轻拉过她纤纤玉手,套在她的手指上。皇甫惠一阵眩晕。
灯光忽然亮了,张毅手捧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走向前来,笑嘻嘻看着郑明轩和皇甫惠道:“恭喜恭喜!明轩,首先祝贺你在这次毅力比赛中拔得头筹,奖金五十万。其次祝贺二位有情人就成眷属。”
小女孩拍着手欢呼:“呀,好漂亮的玫瑰花!”
皇甫惠一脸愕然望望张毅,又疑惑盯着郑明轩。他正望着张毅,心里想着:嗯,张大哥,这回导演得不错,值得表扬。
皇甫惠刚想张嘴,郑时轩笑着对她说:“亲爱的,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向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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