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 阴   第一章

光 · 阴   第一章

1 早·晚

2009年9月16日，是林小妮23岁生日。她决定在这天，做一件勇敢的事。而一切，要先从再早一点说起。

16岁转学回到故乡的那一年，林小妮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暗恋。这没什么奇怪，可男主角同时有两位，就不那么寻常了。

一个是儿时扯着手满山野跑，现在辍学成为街头霸王的梁赟。他总在林小妮上晚自习时，领着一群小喽啰扒她们教室的窗户。

另一个是坐在后桌，有问题不找老师，总拿手指戳林小妮后背的顾焱。每次考试和她争第一，课间休息还要和她争下棋第一。

对于他们两人，林小妮不知该怎么比较和形容。一般的情形都是，梁赟来学校时，她心里想的就都是他。他走了以后，顾焱就重新待回到那个地方。

对于自己，林小妮非常无奈。这种心理活动，超出了自己意料之外。所幸，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在进行，没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就像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想法一样。

梁赟第一次看到林小妮顶着一头超短发，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差点没认出她来。小时候可是长长的头发，总是编着两条麻花辫。现在长高这么多，倒是白皙的脸蛋上，那点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没什么变化，还在。

反应过来，想开口打声招呼时，人已经只剩下背影了。估计她也没认出他来。梁赟伸手尴尬的捋了捋自己蓄的遮住半边脸，和郑伊健一样长的头发。

于是，除了平日里的打架泡妞外，梁赟多了一件事可干。趁着夜色，趁着老师不在，每晚的晚自习时间，跑到学校扒在窗户上偷看林小妮，成为他雷打不动的奇怪癖好，且带着小弟们，风雨无阻的坚持了两年之久。

只是，两年里，收到的林小妮班里女生送的情书，都攒了一大摞。和林小妮却只说过勉强算得上两句话。

那次班里几个平日里爱捣蛋的男生，恶作剧堵着门，不让林小妮和同桌郭爱雯进教室。正巧被梁赟碰上，叼着烟奔过去飞起一脚把门踹开。走到讲台前，冷冷扫视一圈，留了句林小妮是我妹，谁敢欺负一下试试，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班里男生再捣蛋，也没人去碰林小妮。或许梁赟就是凭着这霸气侧漏的两句话和无数次光明正大的偷窥，成功走进了当时楞在门口的林小妮心里吧。

当老师把插班生林小妮领进教室做自我介绍时，顾焱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女孩身上有种清冷的清高感，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又一闪一闪的泛着光，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小的原因。

接着，顾焱发现自己的第一名宝座被抢了，老师最爱朗读的作文也换成林小妮风格了。解不明白的数学题请教她，竟然比老师讲的更让自己明白。没救，沦陷了 。

校草级人物，就这样开始了没骨气的戳女生后背之路。但每次看到不怎么爱和同学们讲话的林小妮，转过身子，和自己离得那么近研究问题时。顾焱耳朵都会发热，好在皮肤有些黑，红了也不太能看出来。

半年以后，班里的女生，只要不是像林小妮这么迟钝的，都看出来顾焱喜欢林小妮了。但喜欢又能怎样，除了戳后背，煽情的开始记日记外，还能做什么。

还能唱歌，阿杜的歌，非常火，也非常适合嗓音有点沙哑的自己。于是，晚自习大家风风火火闲聊睡觉看小说时，顾焱开始展示自己的歌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座听到。

只是在林小妮听免费最新mp3歌曲的过程中，总是喜欢对着黑乎乎的窗外看。顾焱就会戳她，好不让她走神，继续专心聆听自己的曲中意。

中学毕业，考上重点高中的林晓妮，却没有去读高中，而是突然和所有同学们失去联系，最后一场同学聚会都没参加。

顾焱和郭爱雯一起找到她家里，才知道她被家人送到南方，去和亲戚学会计去了。

这时候同学们才知道，林小妮家里穷的底朝天。爱喝酒的爸爸欠了好多债，家里都是她妈妈在维持，最要命的是她还有个弟弟，马上上初中。从小到大除了转学四年，林小妮一直生活在姥姥姥爷家。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辍学和远走他乡。老师和同学们都在为林小妮感到可惜和遗憾。只有顾焱一个人，哭的像个小女生。

三年后，林小妮又回到了故乡。家里还是老样子，又穷又破。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当初说去学会计，结果到了，会计亲戚临时变卦，说公司在裁人，不能学了。

家里并没有接回去的意思，于是只能被亲戚安排去学了面点。就是每天和面打交道，包饺子蒸馒头做饼。枯燥又辛苦，林小妮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在被窝里。可起床后，又努力的和师傅学习。

三年，经过中工，大工，终于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面点老大，开始赚相当于学徒工的十倍工资时，林小妮病倒了。

长期的劳累，上海的潮湿气候，恶劣的居住环境，营养的缺乏。让处于身体发育最后重要阶段的林小妮，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

得了这个所谓的富贵病，就意味着干不了重的力气活。一旦受累，疼痛会让人起不来床。而面点，怎么可能不劳累。好在三年里，林小妮攒了一些钱，于是决定停下来，回家养病。

林小妮回来后还是住在姥姥家，相比于父母，她和姥姥姥爷更亲近。所有的孙子辈中，她最受姥姥姥爷的宠爱，不提从小到大的感情，有谁会不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呢。

在家整整待了九个月，钱花光了病却没养好。哪里修养了呢，正好赶上舅舅舅妈闹离婚，一周岁的宝宝放在姥姥家。大部分时间，林小妮都用来帮姥姥照顾小孙子了。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或许除了爸爸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折腾。用家里所有积蓄和借的钱盖了个房子外。就只有重新生长出来的少女心事，可值得一提了。

偶尔外出上街或者赶集的时候，梁赟会碰到林小妮。她还是短发，他还是长发。看见她时，他眼睛会放光。看见他时，她目光会躲闪。

有几次，林小妮晨跑时碰到了梁赟。两人有过简短的交谈，只是鉴于梁赟头上被众人带上的光环，林小妮总是会找理由结束谈话。

梁赟，在镇上就是不良青年的最佳代表。喝酒抽烟打群架，赛摩泡妞女朋友排成队。

而林小妮，长辈们喜欢的乖乖女。亲友们夸赞的省心娃。弟弟妹妹们喜爱的大姐姐。

所以两个人身上的负担都很重，从没能好好的完整的见一次面聊一次天。就像是电影里零碎的片段一样，匆匆忙忙一闪而过。

林小妮打算重新出来工作时，梁赟曾问她要过联系方式，但她只留下了他的电话，从没有打给他。后来，就到了现在。

几天前，在服装店上班的林小妮，见到了中学时的女同学倪蕊。她也在上海工作，正巧在林小妮公司做人力资源。

两人聊得很投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梁赟。原来倪蕊和梁赟之前谈过恋爱。

林小妮不动声色的笑着，听倪蕊骂他是大混蛋。追到手就甩，特别渣。甩就甩，还自诩纯情的说什么和女人都只是无聊玩玩而已，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什么小鬼。

林小妮打了个冷颤，什么小鬼。女鬼，倪蕊没好气的笑起来。林小妮却笑不出来了。梁赟从来都叫自己小鬼。

后来的聊天，又聊了好多过去的人事。还提到了郭爱雯，顾焱。林小妮恍惚的应和着，听到她说每年的同学聚会，说郭爱雯结婚了，说顾焱一直打听自己的消息，说了很多很多。

然而林小妮脑子里，只被一个问题堵住。梁赟叫谁小鬼。暗恋了他那么久，也知道他喜欢自己，但从没生出过更多念头。如今竟然好奇起来，这一念头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两天后，23岁生日到了。林小妮想做一件勇敢的事。打电话给梁赟。

没什么，就是打个电话而已。这两天脑子太乱，而上班太辛苦，应该打破自己这种纠结的心情。CD里正在播放着爱乐团的放开。歌词唱着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太依赖。

或许应该了结掉这段折磨人的暗恋。本以为那年离开校园离开家乡的时候，关于暗恋的话题，已经终结掉了。如今发现，好像不但没断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这样不好，不如打个电话，最多不过承认喜欢过对方，然后给自己的暗恋画上句号。这样子，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明天就可以放下过去的沉重和隐秘，重新轻装上阵。不再被这些喜欢不喜欢的纠缠不放了。

终于，指尖颤抖的拨出电话栏里的名字。两秒后，又给摁断了。真的很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梁赟。林小妮吓得差点没拿住电话，不知怎么接通了。

"喂?哪位?"是梁赟的低沉的嗓音。

"我，我，我是林小妮"，林小妮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林小妮?你是小鬼?"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嗯，是我"。林小妮声音很小很小。

"真是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梁赟刚深呼吸松了口气，忽然又紧张起来。

"没，我没事"，林小妮边说边捶了两下头。

"真没事?没事就好，这是你的电话号?"梁赟故作淡定，明明很兴奋，但要淡定。

"嗯，是的"，林小妮声音小到快听不见了。

"嗯，那我一会存上"。

"嗯，我没事，那个，我挂了"

"嗯，时间不早了，你挂吧，早点休息，明天我打给你"。

林小妮放下电话，愣在那里。喃喃自语，不用打给我的，为什么要打给我，千万别打。

23岁生日，就这样在一片慌乱中度过了。

第二天早上，林小妮还没睡醒，电话就响起来。接通放到耳朵上。

"嗯?喂?"林小妮眼睛还没张开。

"还没睡醒呢吗小鬼，哈哈哈"，梁赟听见了林小妮刚睡醒时泛着迷糊的声音，好可爱。

"阿，你"，林小妮瞬间坐了起来。

"嗯，是我，我是梁赟"，接着是一阵窃笑。

"今天上班吗？"梁赟不给林小妮沉默的机会。

"嗯，上班，这就去上"。

"好啊，那快起床吧，别当小懒猫了哦"，梁赟自己都被自己宠溺的声音给吓到了。

"嗯，拜"。林小妮蒙上头，半天没从被子里爬出来。

晚上电话又响了起来，林小妮握电话的手颤抖起来。

"喂?"

"是我小鬼，干嘛呢？"

"没干嘛，下班回家"。

"这么晚才下班，你自己吗？"

"嗯"。

"这么晚，你不要挂电话，我们聊聊天"。

"没关系的，上海…",

"我喜欢你小鬼"，

"啊？"，

"嗯……我说我喜欢你，林小妮"。

"……"，

"我们谈恋爱吧，小鬼"，

"……"，

"你在听吗？"，

"嗯…"，

"你答应啦，哈哈"，

"什么……没有"，

"我们恋爱吧"，

"……"，

"好不好，说话小鬼"，

"……嗯……那个……"，

"好，就这么定了，你是我的了"。

这些对话，即便隔了很多年，依然会记得很清楚。林小妮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就谈起恋爱了，这不是自己的打算。

在距离见到倪蕊的一个星期后，林小妮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恋爱 。也是在见到倪蕊的一星期后，林小妮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苦苦找寻着林小妮的顾焱。只是，当时的林小妮，刚刚开始了恋爱。而顾焱，刚刚在同学群里听倪蕊说到林小妮，就马上要来了联系方式。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却足以改变三个人的人生不止一点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