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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还真不尽然。苏艳红和张迎春就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人，但这并不妨碍她俩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们各自居住的村子相隔二十多里路，共同就读于镇上的一所寄宿学校。学校包括小学部和初中部，坐落在阡陌纵横的田野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学生们散居在周围的村子里，为了方便管理，学校要求所有学生一律住校。苏艳红和张迎春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
苏艳红是上帝的宠儿。她的父亲经营着村里的一个砖窑厂，家境优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长相甜美，性格热情开朗，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哥哥们宠爱的小妹。她学习并不很用功，但天资聪颖，成绩优秀。各科竞赛，她拿奖拿到手软。她能歌善舞，口才出众，每次学校举办文艺演出，她既是演员又是主持人，风头无人能及。她是老师得意的学生，她是学生中的红人，更是许多男生心中仰慕的女神。上帝似乎为她打开了所有的门和所有的窗。被爱包围的妙龄少女苏艳红，尽情地享受着她的快意人生，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苏艳红的朋友张迎春却没有她那么幸运。张迎春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张迎春的妈妈一连生了四个丫头，还是没见儿子的影。找人算了一卦，说他们夫妇命里无子，此后绝望的气氛开始笼罩着这个家庭。在农村，如果没有儿子会受人欺负，跟村民吵架的时候，还会被人骂作“绝户”，这可是顶狠的村骂。
张迎春的父亲觉得生活没了奔头，开始酗酒赌博，喝醉了酒就打骂她们娘几个出气。家里穷得叮当响，张迎春姐妹的学费都是靠她母亲去东借西凑。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张迎春养成了孤僻又倔强的性格。她虽然长相清秀，但衣着寒酸，也无心打扮。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没人看见她的光芒。
她不像苏艳红那样热衷于各种文体活动，也从不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只是整天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地用功，以至于大家都经常忽略了她的存在。她知道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她更知道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给父亲看看。但也许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也许是因为经常在农忙时请假帮妈妈干农活，她的学习成绩并不算突出。
苏艳红和张迎春也许正是因为不同才成为好朋友的。苏艳红是个热心肠的女孩，她同情张迎春不幸的遭遇，更钦佩她身处逆境却奋斗不止的精神。她总是尽其所能地帮助张迎春，张迎春一时交不上学费，她就去跟爸爸要钱帮她垫上，张迎春请假落下了功课，她总是耐心地帮她补上课。苏艳红像一颗小太阳一样温暖着张迎春。张迎春也把苏艳红当做唯一的知己，有什么烦心事她只肯向苏艳红倾诉，有什么高兴的事也只愿跟苏艳红分享。她俩都以为这样的友谊会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谁知道随着一个插班生的到来，友谊的天平开始倾斜。
这个插班生名叫刘帅，由于父母离异，他是随着改嫁的母亲来到本地的。名如其人，刘帅是个特别帅气的男生，浓眉大眼，玉树临风，学习成绩优异，还打得一手好篮球。学校的一众男生都被比了下去。可能是遭遇父母离异的打击，又加上初来乍到，没有什么朋友，他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帅的优秀和不合群招来了一些男生的妒忌和排挤，他们故意疏远他，打球不愿跟他一队，做值日也不愿跟他一组。看着形单影只的刘帅，同情心泛滥的苏艳红主动接近他，把以前的课堂笔记借给他看，还专门搜集一些笑话讲给他听。遇到热情似火的苏艳红，是块冰也得被她融化了。刘帅的脸上慢慢地有了笑容，在苏艳红的引导下主动跟同学拉近了关系。
由于两人的兴趣爱好相投，经常一起去操场运动，一起去琴房练琴。随着接触的增加，两颗心也慢慢地靠近，懵懂的爱情在两个少年之间悄悄地滋生。他俩看起来是那么般配，金童玉女，男帅女靓，又都是学霸，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他们的爱情生不逢时，两个初中生，又面临着马上到来的中考，哪有谈恋爱的勇气和资格。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压抑住自己的情感，谁也不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自从刘帅来了以后，苏艳红陪伴张迎春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很多。张迎春感到自己的朋友变了，变得不再有耐心听自己的倾诉，也不太情愿抽出时间帮她补课，总之她对自己的一切都不再那么关心了。爱情就这样轻易地击败了友情，要知道苏艳红是她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苏艳红的关心和陪伴。张迎春慢慢地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落，她有些难以接受，对苏艳红不免有了一些怨气。怨气积累多了，失望积攒够了，迟早是要爆发的。
终于有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张迎春要苏艳红给她讲解一道几何题，苏艳红已约好跟刘帅去打羽毛球，就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的题，你自己看看后面的答案就会了，后面不是都有详细的解题步骤吗？”“就是看不懂答案才问你的，看得懂就不问你了。”张迎春有些动气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种类型的题，我已经给你讲过好多次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总结吗？难怪你天天做那么多题，成绩却不见提高呢。”一句话戳中了张迎春的痛处，她怒不可遏，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不耐烦，你正急着去跟刘帅打球呢，你俩正处对象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苏艳红恼羞成怒。两个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坐在一边的刘帅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苏艳红和张迎春友谊的小船就这样翻了。从此张迎春变得更加孤僻，只顾埋头学习。苏艳红和刘帅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张迎春捅破了，这下全班人都知道他俩的事了，进而各种流言在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舆论的压力有多大，反弹的力量就有多大。两人干脆明目张胆地谈起了恋爱，每天出双入对、如胶似漆，经常有人看到他俩在校外的小河边牵手散步，在镇上的拉面馆同吃一碗拉面。
两个懵懂的少年只顾贪婪地享受着初恋的甜蜜，却不知不觉地荒废了学业。他们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初三第一次模拟考试居然被张迎春赶超过去。老师找到了他们的家长，苏艳红的爸爸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苏艳红的二哥抄起一根木棍跑到学校找刘帅算账，刘帅吓得好几天不敢去上学。然而对于热恋中的少男少女来说，爱情的力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家长的粗暴镇压遭到了强力反弹。苏艳红偷拿了家里的五万块钱跟刘帅私奔了。
苏艳红和刘帅跑到了省城，由于两个人初中都没毕业，并且尚未成年，所以没有人愿意雇用他们，找不到工作只能坐吃山空。跑出去的第二年苏艳红怀孕了，从家里带去的钱已所剩无几，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无计可施的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回到老家。苏艳红的爸爸不愿再认这个女儿，不让她上门。由于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苏艳红只好没名没分地住到刘帅家里，刘帅的继父种了几亩果园，苏艳红生完孩子以后就开始跟刘帅经营起了果园。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天气特别阴冷，空中微微地飘着一些雪花。乡镇的大集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到年根了，人们一大早就从四面八方赶来置办年货。有一对挽着胳膊的中年夫妻特别引人注目，女的白皙秀丽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大方得体，气质知性优雅。男的同样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这对夫妻正是张迎春和她的丈夫，他俩都是省城某科研所的高级工程师，这次是特地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
“卖苹果啦，溏心苹果。”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卖声把张迎春夫妇吸引到一个苹果摊位前，“这苹果甜吗？”张迎春拿起一个苹果看了看，“不甜不要钱，不信你尝尝。”卖苹果的女人用小刀切下一片苹果递给张迎春，张迎春看到那女人生着冻疮的手肿得像个馒头，手指上满是裂开的口子，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俩人都惊呆了，“苏艳红”，“张迎春”，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
苏艳红不知道是怎么从集市上回到家的，也完全记不起当时跟张迎春聊了些什么，她的心被悔恨和失落占据着，直到今天她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为早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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