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再也触摸不到的你

你是那束光，深埋在大海里

00

当我深陷梦魇的泥沼，历劫低潮时，你却沉默得高调。再也触摸不到的你，爱情的列车该开往何方？

01

“嗬嗬……嗬嗬……”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心脏“咚咚咚”跳到了嗓子上，汗湿的衣服如牛皮糖紧贴身上，难受得很。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入耳的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炸裂的心跳声，入目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冰凉的汗水像成千上万的蛇缠绕着身体，冰冷的鳞片滑过肌肤，激起一片颤栗。小腿传来的刺痛感像刺猬刺穿小腿的肌肉纹理，每一步如踩在尖刀上，钻心的疼。小雨很累，她的喉咙发干发痒，大脑一片空白。

她很想停下来，想捶捶痛得发麻的小腿，想擦擦遮住眼帘的汗水。但她不能停下来，周遭的黑暗像吸血蝙蝠，对她狞笑，随时准备吞噬她。她不敢回头，一味奋力往前奔跑。她的身后仿佛有无形的恶魔在捕杀她。一旦停下，等待她的将是坠入黑暗的深渊。

空间是停摆的时钟，小雨听不到风的声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一刻，世界仿佛沉睡过去，处于混沌的状态。

突然，一只手自小雨的身后伸出，轻轻捂住她的嘴。那只手带着千年不散的寒气，仿佛来自阿鼻地狱深处的寒流地带。渗人的寒意如蜘蛛吐丝，一丝一丝钻进她的毛孔，顺着血液，一张无形大网连结她的五脏六腑。寒意像雪霜绽放，蚕食她的血肉。

体内的温热迅速流失，小雨被钉在原地，像木乃伊直挺挺地站着。那只手如蜻蜓点水般捂住她的嘴。她感受不到它的轮廓，感受不到它的大小，甚至不清楚它是否是一只手。然而，小雨的脑海深却处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就是那只手！就是那只手！

无边的黑暗，无尽的寒意侵蚀，无法感知的手、无法动弹的身体……

“叮铃铃……”刺耳的闹钟铃声响起。梦里的一切徒留模糊的轮廓，如笼罩在头上的乌云，让小雨烦闷、压抑。脱力后的空虚感像鬼子进村扫荡，只剩下满目苍夷。浑身冰凉的粘腻感让小雨感到难受。

她穿上拖鞋，一边拨开湿哒哒的刘海，一边走到窗边，拉开深色的窗帘。

耀眼的阳光争先恐后涌了进来。温热的灼热感在她的身上流连，连带冰凉的粘腻感也融化在这火热中，却抵不住内心泛起的阵阵寒意。她眯着眼，双手抱胸，手掌摩擦着手臂，想要搓掉什么似的。

现在是8月，是C城全年最热的时候。

02

“小雨，你昨晚没睡好吗？”饭桌上，小雨的脸色苍白，眼眶下的乌青一团愈发明显。她搅拌着碗里的菜粥，低垂的眼睛是地平线上最后的一束光，黑暗准备降临。“要不，我们今天不去赵医生那了？“小雨妈皱着眉头，满眼的忧心忡忡。

“妈，我没事。”小雨头也没抬，搅拌着的勺子停了下来。她端起桌子上的白开水，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

小雨妈看着小雨面前一口没吃的早餐，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她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勺子，站了起来，开始整理桌上的碗碟，“我收拾下，等会我们就出门。”

“嗯。”小雨低喃一声，像滴在湖面上的一滴水，还没来得及激起涟漪就了无踪迹。

小雨妈收拾完毕后，走到换鞋区。她看见小雨短袖白T恤的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薄外套。她皱了皱眉，没吭声，穿好鞋，招呼小雨出了门。

03

“今天，感觉怎么样？”温柔的女声响起。

房里熏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灯光柔和，房里的摆设简约大方。坐在小雨对面的赵医生约莫三十五岁，棕色的长发，化着精致的淡妆，浅色系的西装裤装，嘴边勾起的弧度如阳光般明媚。

“还好。”小雨交叉着的手指互相纠缠。她的视线下移，盯着自己的手指。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江南烟雨，笼罩着一层薄纱，看不透彻。

“近来，还觉得冷吗？”赵医生看着小雨进来后一直没脱的黑色薄外套，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担忧。

“嗯。”小雨低喃一声，抬起头，看着赵医生。她的眼里藏着一束微弱的光，像夜里海上的灯塔，尽管孤独却倔强，努力驱散无边的黑暗。

小雨交叉着的手指依然互相纠缠，”梦里的手依然看不真切。我知道这是心魔，我得自己去克服。“

一个小时后，小雨走出了赵医生的咨询室。小雨妈迎了上去，急切地问，“赵医生，怎么样了？”

赵医生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里，“挺好的，小雨很坚强，也很努力。”

04

8月的C城像一个焚烧炉，烫人的热像燃烧的火焰，灼伤薄如蝉翼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深不见影的烧伤痕迹。告别赵医生，小雨妈和小雨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小雨妈的脸上渗满细密的汗。她扯过几张抽纸，擦了擦脸，纸巾没一会就湿透了。

小雨妈转过头，看见小雨的脸上也渗出细小的汗珠。她扯过几张抽纸，往小雨的脸上擦去。

小雨妈的指尖触碰到小雨的脸时，微凉的湿意传来，像凉开水似的，没了往日里的热度。小雨妈皱了皱眉，握住小雨的手。小雨的手心微湿，透着暖人的温度。小雨妈呼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幸好是热的。”

“妈，我没事。”小雨向前凑去，抱住小雨妈。她的手轻拍小雨妈的背，她闭上眼，眼前的光消失了，无边的黑向她涌来，“都会好起来的。”

小雨妈的眼里流动着火山岩浆，烫伤了眼眶。她紧紧抱住小雨，声音里溢出一丝哭腔，“嗯，会好起来的。”

05

“嗬嗬……嗬嗬……”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心脏“咚咚咚”跳到了嗓子上，汗湿的衣服像海藻紧紧缠绕小雨，灭顶的窒息感让她喘不上气。无边的黑暗像猛兽似的对她穷追不舍，亮出锋利的獠牙。

小雨拼尽全力往前奔跑，她不敢回头看。她早已累垮，像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像扛着一座大山，痛得早已失去知觉。她麻木地挥动双臂，机械地迈动双腿，乱成一团糊浆的大脑早已罢工。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带着咸味的海风像焚香的烟丝钻进她的鼻腔。渗人的寒意是海水的影子，顺着脚踝往上翻涌，像食人魔，啃食她带有体温的血肉。她的心脏瞬间揪紧，像拧紧的湿床单，痛得撕心裂肺。

水！水！小雨的脑海不断放大加粗这个字。她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像抖筛机上的茶叶，上下颠簸，完全失控。

突然，小雨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失去平衡，一头撞进海里。森冷的海水是海妖锋利的爪子，猛烈撕扯她的神经。大量海水冲进她的口腔，想要撕裂她的嘴。她的眼眶快瞪裂了，太阳穴“突突突”猛跳，像有人拿着枪向她一通乱扫。

小雨双腿乱蹬，双手乱挥，想努力抓住什么似的。“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从阿鼻地狱寒流深处传来的声音，它低沉、冷酷，像蘸着盐水的带血鞭子，一鞭一鞭猛甩在小雨的身上。血丝渗透出来，描绘着彼岸花的轮廓，充满死亡的气息。

“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声音一遍低沉过一遍，一遍冷酷过一遍。它像带刺的藤蔓，深深刺进小雨的身体，带出更多的血丝来，弥漫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是我害死他的！是我！是我！”这句话像个魔咒似的在小雨的脑里循环。她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像花岗岩似的僵硬。她的眼珠子不停地打转，除了黑暗，就是刺骨的寒冷。

突然，一股能结冰的气流，顺着海水，直向小雨奔来。小雨的四肢向上弯成一座拱桥，像卸了气的玩偶，坠入更深更黑的地方。

小雨的眼眶瞪裂。尽管黑得彻底，但她感知到，刚才推她的那股寒流中藏有一只手，那是她自己的手。

06

“啊……”小雨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回应她的是床边柜子上“滴答滴答”作响的闹钟。她深呼吸几口气，双手掩面，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屋里很黑，她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柔和的灯光洒下，梦魇里的恐惧逐渐平缓下来，巨大的无力感悄然蔓延全身。她看了一眼闹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她的指尖还在微颤，她双手用力交握，紧咬下嘴唇，粗重的呼吸声中，她终于不再颤抖。她拉开床头柜的顶层抽屉，拿出一个木制相框，举到她的面前。

照片里，一对穿着泳衣的年轻情侣亲密依偎在一起，男生满眼宠溺，温柔地看着女生。女生满脸笑容，比着V型手势。他们的身后是碧海蓝天，人头涌动。

小雨的指尖轻轻抚摸照片里男生的脸颊。她的眼里亮晶晶一片，泪水像流星群不断下坠，滴在相框上。“乔宇……”小雨低声呢喃，思绪像手中的风筝线，离自己越来越远。

07

3个月前，小雨和乔宇趁着周末没课，去了一趟崇武西沙海滩游玩。他俩是大一学生，也是旅游爱好者。

小雨痴迷大海。他俩高一在一起后，小雨曾认真对乔宇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乔宇去看遍所有的大海。举办婚礼的地点，她选择爱琴海。她说，那是最浪漫的大海。

读大学后，乔宇为了实现小雨的愿望，闲暇时，会去做兼职。攒了一笔钱后，他和小雨在周五下午，乘坐大巴，来到崇武西沙海滩。

周六那天，阳光普照，蓝天白云。海面不断翻腾滚动，一波接一波海浪纷至沓来，由远及近，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向他俩涌来。

“好美！”小雨张开双臂，昂着头，像要拥抱这片汪洋大海似的。

下水前，小雨还特意拜托路人帮她和乔宇拍一张照片。小雨看着相机里她和乔宇亲密依偎在一起，满脸的笑容快要溢出镜头。小雨笑着说，回去要冲洗出来，好好收藏。

小雨拉着乔宇的手，笑着跑进了海里。海水冰凉，甚是舒服。她不断往乔宇的方向拍打海浪，溅起的浪花模糊了彼此的笑脸。

突然，一个大浪毫无征兆席卷而来，浪涡在乔宇的身后出现，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那是离岸流。小雨一下子慌了神，她拍打水面，伸手想去拉不远处的乔宇，“乔宇！乔宇！”

乔宇的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狠狠拉扯他，想要把他拉入海里。他蹬着双腿，想往小雨的方向游去，“小雨，快！上岸！”大量的海水涌了过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在乔宇抓住小雨乱动的手时，小雨无意识往前一推，顺着水流，乔宇松开了小雨的手，消失在海浪中。

小雨最后被一个游人救了回来。

她看着眼前波涛滚滚的汪洋大海，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滋生，像掉入了冰窟里似的，冻结全身。她双眼红肿，嗓子哑掉，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她望着大海出了神，脑海循环着她推开乔宇的那一瞬间。

自那天起，她生命里的那一束光消失了，黑暗从此降临。

08

乔宇妈得知消息后，大受打击，生了一场大病，精力大不如前。乔宇爸一夜之间长了很多白头发，腰板不再挺直，眼里一潭死水，苍老了很多。

小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一言不发，不吃不喝。别人叫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她身上套了很多件衣服，却仍止不住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雨妈急坏了，总怕她做傻事，整天陪在她的身边。连小雨上洗手间，也不许她锁门，就站在门外候着。

眼看三天过去了，小雨还是不吃不喝。小雨妈按捺不住了。她摇着小雨的肩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映在小雨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小雨妈泪流满面，声音里充满痛苦和压抑，“你是要逼死自己吗？你不要这个家了吗？”她的手紧紧抓住小雨的肩膀，“求求你，不要吓妈！小雨！小雨！”

小雨空洞的眼睛渐渐聚焦，她看着小雨妈红肿得像大核桃的双眼，心脏像被绞肉机绞碎似的，成了一堆烂泥。她轻轻抱住小雨妈，滚烫的泪水浸湿眼眶，“妈，我没事。”

小雨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乔宇向她告白时满脸的羞涩和紧张；她梦见乔宇第一次亲她时颤抖的双唇；她梦见乔宇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诉说有多爱她……

她梦见他俩第一次拥抱时，窗外蝉声盈耳；她梦见他俩第一次去游乐园时，一起乘坐的那匹白色旋转木马；她梦见他俩第一次接吻时，乔宇黑得发亮的眼睛……

她甚至梦见自己推开乔宇，任凭乔宇被黑色的海浪吞噬，徒留自己在海里死死挣扎，画地为牢。

最后，她梦见乔宇踏破黑暗，向她走来。乔宇的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他紧紧抱住小雨，声音里溢满温柔，“小雨，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成为小雨最后的救赎。

漫长的寒冬终究要过去，被冰雪覆盖的大地终究会醒来。春天的脚步慢慢靠近，新的绿意会在这片大地重获新生。

09

小雨用被角擦去相框上的泪水。她抚摸着乔宇的脸庞，低声道，“我近来还是做噩梦，还是怕冷。如果有你在……”小雨猛吸一口气，再出声时，带着破碎不堪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

对小雨来说，赵医生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她和她每周见三次面，已经持续快三个月了。

赵医生的眼睛很黑很亮，笑起来带有春天的味道，温暖、阳光。小雨第一次看见赵医生的眼睛时，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乔宇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她痴痴看着赵医生的眼睛，来前心里做好的警惕和防备土崩瓦解。她想凑得更近些，想看清楚那双酷似乔宇的眼睛……

每次去咨询室，赵医生像和她聊家常似的，总是不露痕迹让她在谈话中逐渐放松，直面内心的心魔。

当她纠结是否要去参加乔宇的葬礼时，赵医生鼓励了她。赵医生告诉她，她得和乔宇告别，得和过去告别，这需要一个正式、庄重的仪式，而乔宇的葬礼是最好的仪式。

当小雨看见黑白照里的乔宇时，她的内心盈满深深的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无力感。她的眼里烟雾弥漫，那里大雨滂沱，漆黑一片。乔宇背对着她，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小雨真切感受到，乔宇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10

小雨把相框置于胸前，紧紧抱住。她的下巴搁在相框的顶端，她双眼紧闭，低声抽泣着。

当第一缕晨光开始驱散黑暗时，潜伏在黑暗的希望会冲破黑暗的枷锁，成为人们勇往直前的垫脚石。心中有光，黑暗终究会散开。

再见了，再也触摸不到的你！

当我历劫完低潮，我会一觉醒来，为自己点亮一束光，照亮前路。

无戒极限挑战日更营第4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