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那位破烂王的歌声,浑厚宽广,高亢明亮,似不尽长江滚滚而来,直挂云帆奔向沧海。暮色渐合,纷纷扬扬的欢乐涌进路过的耳朵,其中有我的。那样的好听,那种闻之无不欣然的自信和陶醉,叫人心底一宽,肩头疲惫泻了一半。
他唱美声,一直都是。废品店开在小区门口,他打包旧报纸、拆开硬纸箱、把各种金属分类、倒尽塑料瓶里的水然后摁扁它们,手中不停歇,通常也曲不离口。
我不懂音乐,开腔常找不着调门儿,但耳朵觉悟力还行。他应该是男高音,中外歌曲都唱,或许还有歌剧,我只知道几首春节晚会普及过的,《我和我的祖国》、《干杯吧,朋友》、《桑塔露琪亚》、《我的太阳》。听得出,他最喜欢《我的太阳》,有一年市电视台走进社区纳凉晚会,他唱的也是这首。头一回见他穿白衬衫打黑领结,若不是熟悉的歌声,我完全认不出来。细细留意,便觉得除了嗓音,他的确有几分帕瓦罗蒂的风采,油亮脑门,稀疏头发,只是高度和宽度小一号。
很多年了,他就这样一边处理废品,一边快乐地歌唱。我和我的邻居们早已习惯,这下里巴人活计与阳春白雪爱好的奇妙融合。你若能亲眼目睹那怡然自得的画面,会特别珍惜冬日下午的阳光,不薄不厚,不疾不徐,和流过的日子一样舒缓美好。
有时候我会惋惜,惋惜废品木然晦暗没有生命。他这样的人,若是种着花和菜,养着鸡或鱼,一边劳作,一边以歌声滋养灌溉,该出品怎样通灵又盎然有趣的生物呢?
阳光富丽,寒气依然侵骨。一对老人相向而立,羽绒服的帽子严严实实扣着,只从颜色和身型以区分。绛红色扬起脸 ,为浅灰色整理围巾。高个子低下头,顺从地任由她这里捋捋,那里抻抻。
我骑车路过,看到这一幕。马克·李维说:“生命中某些珍贵的时刻,其实都来自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许是年龄在爬坡,欣赏热烈却不再轻易动容,而这样细微的温情脉脉的画面总是越来越多跳入眼帘,让我眼馋地多看几秒,涌出瞬间变老的渴望。
一路香樟望不尽,有满树油润的冬绿,也有不忍诀别的秋黄。风撩它,哗哗,哗哗,它灿然地笑,不肯飘零。想来风儿也是个多情种,舍不得拿出半分的狠,只惯得它这般傲然骄狂。
玉树临风的男孩在等车,和他的拉杆箱一起站成耀眼景致。年轻真耐看呀,每个男孩女孩在我眼里都那么漂亮,连围巾和背包都是新鲜飞扬的姿态。阳光倒是仁慈博爱,无论你是否年轻。远处的环卫工人停住了脚,低头看着手机,神态柔和嘴角上扬。是老妻告诉他烧了好菜,还是孩子发来什么车次、几点到家?是啊,放假了,孩子们都该回家了。
太阳在左上方,右边是我的影子,始终拽着车轮。我今天穿酒红色,与倾泻的金阳碰撞出一种珠宝般的光泽。而我的影子是暗色的。影子为什么不可以是彩色的?最好串个场,让红色的我有蓝色的影子,绿色的树有粉色的影子,生硬的高楼有棉花糖一样暄软的影子。都拖着这么漂亮的影子,会不会很容易被偷走?或者我们也可以偷个别人的影子,来听听它的心事。
昕姐发来一文《清除生活中没有价值的一切》。我对照了下,欲求己经很少了,吃、穿、用、闹都力求简单,唯对看书写字有花不完的热情和永远不够的时间。关于内心的极大丰富,往往不适合分享,毕竟这不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总是更让人振奋。而这世上,真的有人,会爱上孤独。
文中有句话吸引了我:写下你的1000种快乐。
我这么寡趣,不知道写得够100种吗?我对昕姐说。昕姐是个温暖的中年姑娘,对所有食材都抱有少女般虔诚的热爱。
你一定行!她好像一直认为我活得如诗如画,而我却时常感觉自己在泥淖中挣扎。你眼里的我,我认为的我,哪个才是我?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也许真的行。心思一蠢动,立马就快乐起来了。
网友评论
这个题目就是这样的写法,换别的就不好看了
期待你的异域观感。
话说,我们这样真的好么😂
看见你写的小说我就突然得到了灵感吧,我慢慢来就是了,一点一点的努力,我相信我总能够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