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南山隐

作者: p9632581452 | 来源:发表于2022-05-07 14:59 被阅读0次

    01

    “昨日明决当街惊马,现下如何了?”

    一只如意从重重纱帐里探出,挑开一角。左右侍女顺着缝隙,将纱帐挑开,挂在床头,扶床上人起来。

    “回公主,充王世子就近送到医馆,现已无碍了,受损的百姓也已赔偿安置了。”侍女毕恭毕敬地回道,递上干净的帕子。“这般妥当?竟不用我善后。”被唤公主的人接帕子的手顿了顿,笑了起来,极为开怀的样子。

    这笑声的主人便是当朝明砚公主,皇帝唯一的孩子,便是下任继承大统的帝姬。

    周国男女无别,女可领兵打仗,男可掌持中馈,一派盛世之象。公主继位与王子继位并无不同,谁能说从东宫一步步走出的公主,不是下任帝位的最佳人选呢。但也一直有声音反对,认为君上可从兄弟之子中过继一位来承大统。

    明砚向来对这种说法是无所谓的态度,若天下能给她,便创一番太平盛世,若不可,便放马南山,做位闲散公主也快活自在。但如今帝后却是极想早日将周国甩给明砚,夫妻二人去放马南山的。

    如今日,下朝后的文书虽未送去东宫,却把明砚扣在殿上,帝后二人去郊外踏青去了。

    明砚忙至过午才得了片刻空闲,饭菜早已热了又凉好几遍。见宫人午后打盹,明砚也没做声,摸了块糕点吃了。公主私章摆在国玺旁也没显小,气势也是足的,但总归比不上国玺。今日批文时,用的都是国玺,明砚才觉得重不可担。

    “公主,公主!”有宫人惊呼着从殿外传来,接着便是殿前人斥责没规矩,说是没规矩,说这话的人自己都还带着瞌睡劲。

    明砚笑笑,对宫人她向来宽和,只要不大错,这些小事她都不甚在意。

    那人还是没能闯进来,侍女进来传了话,说是充王世子没钱了,被医馆赶了出来。“给我更衣备马吧,我去一趟。”明砚吩咐道,“带两人就行了,你们在宫里等着。”

    02

    打马出宫门后,明砚便慢了速,长明街南北笔直二十里。快马打过虽得三刻,但昨日明决惊马处离宫并不远,却去了医馆救治也未唤太医倒是奇了。明砚看到坐在医馆台阶上的明决,不太理解。虽是惊马,也亏明决运气好,正巧跌到衣铺店的车上,连层油皮都没怎么破。要是偏点掉到旁炸饼的锅里,那可是惨剧了。明砚端详了明决片刻,总觉得一脸痴傻,决定不理睬他。

    医馆敞亮,药材虽多,但门类清楚。淡淡的药味不惹人厌,反而挺舒怀。明砚敲敲柜台,朗声唤来掌柜。

    “您是需要点什么吗?”有人掀开帘子,从柜台后走出,容貌清丽,语声清脆。这姑娘便是明决的蠢样原因了。

    “这两日叨扰了,多谢。”明砚从怀里掏出两片金叶,放在柜台上。转身便要离去了。本就是出宫看看明决如何,倒也不便久留。

    “且慢,这太多了。”姑娘绕过柜台,忙拦下明砚。“敢问您府上姓名,待我将银钱置换开,便将零钱奉上。”姑娘的手柔软却又带着茧,扫过明砚手臂时,带起了丝丝的麻。

    “不必了。”明砚退后一步,并不接话。“告辞。”便离了医馆,还不忘踢了门前傻坐的明决一脚,带点嫌弃。

    当是出来逛逛,明砚一路洒了不少金叶子,换了不少吃的玩的,直到身后两个侍卫满手都是才回了宫。论感兴趣倒是算不上什么,就是享受这个买的过程,回了宫便都赏了下去,有些久未能归家的宫人尝尝看看也是份念想。

    明砚鲜少出宫,小时候被明决明彩几人还哄出宫去过不少次,大了限制也多,不便出宫了。喜怒哀乐只能关在高高的宫墙里,飞不出去。掌灯时分,明砚捏了个糖人在烛火下看,靠的太近不免化了糊了,丢了擦手也是份累赘。

    充王世子近日经常往医馆跑,哪怕不跑礼物也是带到,吃喝玩乐不一而足。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看上了医馆的馆主,碧玉姑娘,但馆主未曾拒绝也未曾答应,礼物却是都收下了。

    “姐,你说这是为什么?”明决坐在明砚面前,捧着瓜吃得欢快。“你也是女孩子,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想的啊。”

    “去问佩琅郡主比较合适。”明砚提笔写下朱批,手头换了下一本奏疏。“彩姐肯定会让我把她直接抢回去的,那也太唐突了。”明决摆手拒绝,一脸惊恐。佩琅郡主,明彩,楠王之女,抢回去的男男女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但人家你情我愿,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娶回去,反正充王妃前两日还和母后说要给你立妃呢。”明砚净了手,起身端了小碗西瓜也吃了起来。

    “娶正妻又太……”明决话没说完,意思却两人都懂。毕竟一位医女,正妻还是该聘门当户对之人。没看明彩从未敢对王公贵族下手,小打小闹都是平民子女。

    “姐,娘娘没给你说亲吗。”明决转眼又说起了明砚。“本宫像是有时间儿女情长的时候吗?”明砚再次净了手,捧起另一卷书。“废话说完了就回去,别老拿这些事烦我。”明砚摆手赶人,明决哼了声,还是顺手摸走了桌上新鲜的瓜果去医馆献殷勤。

    “碧玉姑娘,这是从塞外送来的瓜果,你尝尝,可新鲜了。”明决像叫卖的小贩,向碧玉献着殷勤,“我刚在宫里吃得够多了,还撑着呢,你尝尝,好吃我在给你拿。”明砚要是听这话,指不定怎么笑。塞外路途遥远,瓜果总共二十来个,宫里宫外一分赏,东宫就得两个,大半个在明决肚里,一个在这桌上,还想去哪里拿。

    “我曾在书里看过,西瓜翠衣可入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碧玉总算是愿意跟明决说上长点的话,也没甩脸给他看。“这既是宫里的,不知要谢谢哪位圣人了。”

    “哎,就从我姐那拿的。没事,你吃,她不计较的。”明决没心眼地向东边拱了拱手,不甚在意。

    “可是黎右大公主?”碧玉不觉捏住了袖边,有些紧张。

    “是,说起来你还见过,就是上次给金叶子的那位。”碧玉手微微出了汗,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那可真是位金贵的人啊。”

    “那可不,指不定哪日还得称声官家呢。”

    03

    明砚却是没能等到被称作官家那天。充王谋权篡位,在帝后出游时刺杀得手,被死士护着出逃的明砚听说两人死时也没松开彼此的手时,哭得撕心裂肺。多年仁爱对下,哪怕血洗宫墙也没人说出明砚的下落。像是害怕夜长梦多,充王改年号立太子闭言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被立为太子的明决哭喊为什么,为什么。官家娘娘那么好,黎右那么好。他们是好,但是充王认为权力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而且,他并不愿意让女人执政,只会像母帝一样,感情用事,偏听偏信。

    明决藏了明砚的印,对着文书只想哭。什么不愿女人执政,男人女人不是一样的吗,他虽是男人却这般无能,还比不上明彩,更别说明砚了。明彩敢指着父皇鼻子骂昏聩,更敢砸朝堂,哪怕被下令圈禁也不停下骂君上的嘴。

    明砚再次睁开眼已经是顺和元年,谁也没能想到,今上到处搜寻的黎右大公主并未出京,甚至就在皇城根下的医馆里。那日仓皇出逃受了伤,杀手不单要杀帝后,连公主也没想放过。多亏死士忠心护主,但明砚还是被暗箭伤了肺腑,这冬日咳得撕心裂肺。

    “怎能开窗户呢。”有人急急赶来,将倚在窗边看雪的明砚扶起,给她裹紧了被窝,接着又是关窗又是点炭盆。“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可不管你了。”

    这喋喋抱怨的人便是碧玉,与明决以为的冰冷美人不同,碧玉十足医者仁心也十足唠叨。这一年来被悉心照料的明砚无奈地笑笑,嘴唇苍白。

    “没事的,我就看看雪,我还未曾见过皇城外下雪的景色呢。”

    碧玉无言,天之骄子缠绵病榻,她心疼之余又有些不为人知的欣喜,她知道这份欣喜很不应该,只是欣喜这金贵的人会这样温柔地与她说话,却知道她对谁都是如此温柔。就连她偷偷骂篡位的君上时,也未曾露出不忿来。

    “您想报仇吗?”碧玉给明砚喂了药后突然问。“怎么说?”明砚顺从地被擦擦嘴角反问。“那狗贼明日要祭祖,会从长明街过。”明砚脸色一凛,话还没来得及说却先咳了起来,吓得碧玉连忙给她顺气。“你听……谁说的?”明砚夹着咳声断断续续问,掐得碧玉生疼。

    “不要再说这种昏话了。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明砚闭眼赶人。明砚明白,只要在京一日,她的残党就不会死心,还是想夺回帝位。谈何容易,这尸山血海,不是谁都能走的。碧玉不该被蛊惑,她值得安稳的一生。

    04

    第二日迟迟未听动静,再去看明砚已经不在了。床铺叠得整齐,小桌上两片金叶子压着张纸,写着“这些日叨扰了,多谢。”和第一次见她时,她说的一样。碧玉突然悲从中来,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明砚了。

    明砚是想报仇的,想为父皇母后报仇。可报仇后呢,明决再杀了她?冤冤相报,杀完了才算完吗?帝王家无情,但成王败寇,明砚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只是棋差一招罢了。只要是个好皇帝,这个位置谁坐有什么区别呢。明砚朝皇陵磕了三个头,动身前往塞外,那个有着瓜果香的北方。

    也许确实是明彩骂出了花,君上没几年就崩了。明决继位,虽被国事架着走,但总归是能走的,周国虽不如前繁荣昌盛,但也还算兴旺。

    明砚也没能放马南山,她跟着商队放骆驼塞外,国内国外周游了遍。最后在江南烟雨中定了下来,办了个小小的书院,出了些各地风土人情的小话本。

    “这便是臣知道的黎右大公主了。”探子向君上汇报着,不敢抬头看,连哭泣声都不敢听。“也好也好啊,姐姐终于有她的自由了。”君上也就是当年的哭包明决,叹了口气,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

    “碧玉,我们才该被关在宫墙里过这一生啊。”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短篇|南山隐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tfay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