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九九一年三月初春，冯辉干了一件大事。他买了从汶川开往北京的火车票，硬座，三十多个小时。
冯辉甩了甩肩上的背包，拿着火车票的手都在抖动，很快就能见到他的丁香姑娘，他高兴坏了，虽然许倾檬不撑油纸伞，不在小巷漫步。
那时的厕所还没发展到火车上，冯辉只敢小口地喝水，白面馒头蘸着腐乳也咬的香脆。尤其是每次火车呜呜地轰隆一声，他的心随着节奏越发欢快。
冯辉三天前给许倾檬发了一封电报，算上标点符号十个字：我将于五号九点抵京。
冯辉出了站口一眼就看到踮脚张望的许倾檬，比卫星定位还精准。她穿着浅青色西装短外套，雪纺西裤，柔色小皮鞋，像春天。
“你来干什么呀？”冯辉大步走到许倾檬跟前，这是她讲的第一句话。
“结婚。”冯辉眼里像是有星辰，熠熠闪烁，语气笃定。
“跟谁呀？”
“跟你呀。”
许倾檬不言语，低头拉着冯辉往外走，看不清忧喜。
“冯辉同志，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在四川，我在北京啊。”许倾檬突然停下。
“哪有什么不可能，我可以到北京来，你要是想去四川，那咱就回。”
许倾檬看向没洗脸没刮胡子一路奔波的男人，没做声。
“许倾檬同志，我已经跟单位申请了结婚证明，告示了亲朋好友，连他们的份子钱和礼物都收了。” 就等你跟我扯证了。
两人在路边石凳上坐了许久，许倾檬在思考，冯辉在等她思考。
“之前我很肯定，如果我有一万个可以选择的结婚对象，那么第一万零一个也不会是你。”
“那现在呢?” 冯辉虽着急，但有耐心等她决定。
“你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我只能带你去见我爸妈。”
许倾檬眼角浮现温柔的笑意，利索干脆地带路，这当然不是冯辉第一次去她家。
知道来意后，许母轻轻地扯了一下女儿的衣服，示意她进卧室。冯辉心下了然，未来岳母不太中意他这个女婿。
午饭席间冯辉拿出带来的两瓶酒，是他父亲藏了多年舍不得喝的，先敬了两位老人，一杯一口干。冯辉舌头火辣，神经紧绷，头脑清醒。
许父正在兴头上，冯辉不怠慢分毫，先给他斟满，又给自己倒上。许父好酒、能喝，冯辉恰相反。
酒见瓶底，冯辉面色红润，眼神迷离，胃里汹涌。
“孩子，这顿酒我看到了你求婚的诚意，可不能就此确定你对小檬的诚意。女儿大了，会自己拿主意了，我们老了，可还得最后一次替她把把关。”一直没表过态的许父放下筷子，嗓音透着沉稳。
冯辉用手使劲搓了把脸，能清楚的闻到嘴巴里的酒气，他记得季节正值乍暖还寒，春意却从窗外溢进他的心里。
他轻轻地说：“伯父，遇见小檬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这件事，遇见她后，结婚这件事我从未想过别人。”
02.
在北京两个月的软磨硬泡后，冯辉顺利的将许倾檬娶回了家，婚后的日子比恋爱时还甜蜜。
他掌厨，许倾檬在一旁打下手；她洗衣服，冯辉坐在凳子上写下一首情诗；他们一起读书、游历万乡。
某天许倾檬一本正经地问冯辉，“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爸同意我嫁给你吗？”
“不就是因为我有才华，一片赤诚之心。”
许倾檬被冯辉的理所当然逗乐了，笑道，“我爸说因为你傻呀，不会喝酒但还是乐呵呵的讨好老丈人，这样的人我许倾檬靠的住。”
“许倾檬同志，你怎么看不到我的才华呢，看来我得多写情诗。”
“你真不怕肉麻，什么话都讲。”许倾檬咯咯地笑着，眉眼间有抹少女的娇羞。
写情诗这种事冯辉已身经百战，对象从来只有一人，许倾檬夸他写的最好的一首，是一九九四年。
那时冯辉才听闻有情人节的存在，于是列了一个清单——送给许倾檬的节日礼物。
2月14日的清晨，许倾檬刚睁开眼，冯辉就凑过身在她唇上留下一吻，美名其曰：礼物一，热乎乎的吻。
许倾檬早已习惯他的众多花样，还是忍不住娇嗔，“没刷牙，臭乎乎的吻。”
一上午的时间，冯辉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将近晌午，冯辉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
许倾檬接过后看到，偌大的白纸中央画了一颗心，不太规则，立体感勉强说得过去，旁边注释“冯辉的心”。
冯辉瞧见许倾檬眼里含笑，悠悠然在一旁解说，“礼物二，一颗永远爱你的心”。
送礼物三时冯辉没有再卖关子，只是简单的清了清嗓子，念道：
“不要怀疑你很可爱/无论年轻还是老去/希望愿意和我恋爱/无论现在还是一生”。
“都快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
虽是这样说，许倾檬嚷着叫冯辉再念一遍，她一字一句工整地抄在了本子上。
最后一件礼物是一辆吉普车，许倾檬一直的愿望就是游历大好河山，所以冯辉决定带她看遍国内外风景人情。
却不知，这个决定让他们安逸平淡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03.
领略过南方的艳阳，遇见过北方的寒夜，他们从南到北，一路漂泊，一路欣赏，山川湖海皆可为家，只要身旁有他/她。
二零零六年，他们抵达丹巴。
“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乡村了。”
许倾檬环顾周身，感慨连连时冯辉已经按下快门，拍了数张照片。
镜头里的许倾檬黑了一点，胖了一些，衬衫牛仔裤的搭配倒一点也没变。但岁月终究不放过任何人，许倾檬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明显了，冯辉就想，自己是不是老的更厉害。
他们从乡间小道的这头走到那端，凡是能踏足的地方，脚边都绽放着各类花卉，鲜艳的、淡雅的、叫的出名字的、从未见过的……
没有浓烈的香气，倒是一阵阵晚风袭来，淡淡的香气拂过鼻翼。
“漂泊了这么多年，也想安定下来了，要是也能有一座这样的小花园就好了。”许倾檬停下脚步，突然说道。
冯辉听完一愣，随即认真地回答，“你给我点时间，我送中国最美的花园给你。”
这下换成许倾檬一愣了，她不过是有感而发，竟换来了冯辉有些近乎荒诞的承诺。
“我们广州的房子卖了。”冯辉拿着刚签订的合同，对许倾檬轻声讲道。
“我知道。”许倾檬淡淡的回答，就像是谈论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许倾檬跟随冯辉回到了四川成都，用卖房的钱买下了金堂县一座荒凉的山谷，一千多亩的山谷。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冯辉指着眼前的一片杂草，带着些许激动。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花园了。”许倾檬眉眼间毫不掩饰期待与欣喜。
选花种、盖新房进行的如火如荼，当第一间砖红色小屋坐落而成，第一波种子撒进翻新后的土壤，冯辉摸遍所有口袋，只剩下一千多块。
“咱们都到了砸锅卖铁的程度了，你跟着我还在吃苦。”冯辉陡然升起一股恐惧，又有些歉意。
“这说明咱们离目标已经很近啦。”
这话让冯辉动容的几乎落泪，他看着身边的女人，她笑意盈盈，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他们盖了几间小屋，养了一只狗，许倾檬捡了许多石头，给它们染色并且在上面作画，冯辉又种了很多盆栽，将它们在亭廊里放的整齐。
他们经常在山间小路里转悠一圈，午后喝茶小憩，夜晚搬出藤椅，坐在门口抬头望望星辰。
他们看书，读情诗。
“我想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许倾檬甜甜的睡去。”这是冯辉最爱的诗，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冯辉读给许倾檬的。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这是许倾檬每次的回复。
当山谷里开出第一丛鲜花，他们相拥而泣。当波斯菊、鲁冰花、虞美人一齐绽放，或妖娆肆意，或淡雅清新，许倾檬挽着他的衣袖，沿着花间小路，一直走。
她笑靥如花，他温柔如阳。
十年的光阴，荒凉的山谷成了漫山遍野的花园。
04.
“有没有让你想起来觉得后悔的事?”冯辉从外面进来，放下刚摘的花，问道。
“没有，如果当年不同意嫁给你，怕是我该后悔余生。”
许倾檬毫不犹豫地答，转而笑着问他，“你呢，有没有什么遗憾？”
“有啊，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END
根据鲜花山谷夫妇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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