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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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到站，车厢门终于打开，乘客们成了喷泉，噗的一声挤出了大部分。

他盯着眼前坐着的女子看，见她无动于衷便要提示，假装咳嗽一声后，她依然盯着手机。就在车厢门快要关上时响起紧密的提示音，她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眯着眼瞧着车厢门上的提示流动屏幕，猛地站起来逃出车厢去了。

终于，女子下车空出了位置。随着人数的减少，车厢内的空气也流通起来，他吐出一口浊气，占了位置。就算在不远处正有一位老人扶着车厢把手，他也不打算把难得的位置让出来。

老人手里捧着一本书，他好奇地盯着书本封面看了一会，三米之隔的距离，他居然看不清书的名字，想必是近视度数加深了吧。想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成了车厢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在刷着手机视频，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他再次瞟了老人一眼，见对方双眉下的紧张被脸上的从容所掩盖，他想着是到了紧张刺激的剧情了吗？他不清楚，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活动，想要来一段同样紧张刺激的视频。

忽然，屏幕里一个漂亮的女子让他滑动的手指止住了。他盯着屏幕看，终于也留神起来。

女子哭着，手里拿着纸巾，不住地往眼角的眼泪抹去，他听不见女子说的话，只见她哭得伤心。好奇心让他不得不在拥挤的座位上寻找着耳机，手肘不小心碰撞到隔壁的女子，对方没有给予反应，他目光轻轻停留一会，对比着现实中与虚幻中的女子，到底哪一个更有吸引力。

很快，他从口袋里找到耳机，也证明了屏幕里的女子更能留住他。

插上耳机，女子的声音便闯了进来。虽然对方说话时哭腔伴随着每一个字音，但他能感受到女子平常的声音应该是温柔大方的，想着，不禁笑了起来。但里边的女子哭得伤心，自己却在笑，是一件大为不妥的失礼行为。刚要收起笑容，嘴角却翘得更高了。

地铁到站，他看了老人一眼，对方已经把书本收起来，迈步下车去了。他沉吟一声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看，女子说着创业失败的事情。此时提示关门声响起，他抬眼盯着流动屏幕看，原来自己已经到站。随即猛地站起，跑出车厢的一刹那，车厢门也关上，把衣服的一角夹在门内。伸手抓住用力一扯，衣服没有破损，只是在众多污迹上再添一道罢了，无可奈何下，他只能选择再次无视。

月台上，老人已经不见，兴许早已跟上人流离开，丢下他孤身一人。

耳机里，女子的哭诉声不断传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方的哭泣声让美色增艳了不少。他笑着，低垂着头，眼睛不能离开手机屏幕上的女子，脚开始往前迈着，日复一日的路途早已经把地图刻印在每一个肌肉细胞中去。

“我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有自信创业。本以为能成功的，跟朋友，亲戚，还有自己剩余的钱合共有五十万吧。”

女子说着，他听着走上路面。夜晚的街上依然热闹，路上的小摊位正冒着显眼的白烟，正是吸引夜归打工人的拿手绝活。他循路走着，暂时放下手机，但女子的声音依然在哭诉着吸引着他。

找到最爱吃的饭团，他止住脚查看。见了老主顾，老板迎客的笑容挂在脸上，跟他唠叨两句后便在他的饭团里加了更多的料。他瞧着，想要询问老板总共筹集多少资金创业，后边的客人涌了上来，把他挤了出去，想要说的话便累积起来，越来越多。

“现在我的店关门了，你们就骂我吧，我应该安分地去打工的，不应该有创业的梦，现在失败了，我也知道我没有能力。”

女子终于停止哭泣，话语中渐渐有了力量，虽然说着自己不如意的创业失败经历，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服气。

人逐渐稀少，他拐入小巷子。建筑虽然没有紧挨着，有趣的是这里却成了一个整体被线路连接成一片，本该被空出来的天窗，也被红黄蓝各色密麻的线路遮挡着。抬头想要看看天空上是否挂着星星，简单一眼后只能低下头，因为他看见了老鼠在线路上行走。他害怕老鼠会掉下来趴在他的脸上，苦笑一声后他再次抬起头，此时老鼠已经远去。

那倒是啊，对于老鼠而言，线路成了通往成功的捷径，它可不会稀罕下边的迷宫。

爬上楼梯，水泥早被岁月侵蚀掉下颗颗小粒，地上有一摊水迹，他跨了过去，因为没有足够的光亮看清楚到底是水迹还是混合着其他异物的液体。然而在气味中根本无法辨别，这里早就成了生活的垃圾堆，各种臭味混合。

他想离开这里，但能力所限无法如愿。

打开掉漆的木门，灯在何时开始变得昏暗，眨巴眨巴的，成了昏昏入睡的孩子。他叹气一声，把口袋里唯一的手机掏了出来，便躺睡在床上。

幸好，女子的视频只是在无意间点了暂停，他在右下角点了星星符号的收藏，想要随时能把这视频找出来，至于原因，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习惯使然罢了。在屏幕上点击一下后，女子又活了起来。

“那些卖不出去的货赚不到钱就算了，但是设计费是我应该收取的，我是学的设计，付出努力的回报啊，你不能说你们的货物卖不出去就不给我设计费是吧。”

女子说着，又开始哭诉起来，晶莹的鼻涕从右边鼻孔流出，她昂起头，透明结膜变得更明显了。

理应看见恶心的便会划走转到下一个视频，但他见女子哭得真诚，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又点了一下屏幕，把女子的行为止住了。不是因为有特殊癖好，纯粹想找点吃的，和着视频消磨时间而已。

桌面上只有一个铺了灰尘的泡面，他立马兴奋起来，热了水。

“设计费我理应追讨回来，但是我咨询了律师，除了要给律师跨市的车费和伙食费用，还有八千元的律师费，其他的我都没有算进去，因为也听不进去了。现在更为难过的，是我连八千元的拿不出来，就算我理应收的设计费有七万，但八千块我拿不出。”

他把热水倒进泡面里，眼珠子不住在泡面和女子脸上来回移动，他看见弹幕里有叫女子放弃追梦的，也有叫女子不要想着一蹴而就，更多叫女子找个安稳工作。他哼笑一声，认为自己的想法不用说出来也找到了许多认同者。

“我父母没有钱，创业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钱给我帮助，家里也不是富裕，没错，我现在知道了，当初就应该好好工作的，我知道你们看这个视频的时候心里就是在骂我，我也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让你们给我骂醒。”

女孩的美已经不再高不可攀，他看着手机里女子说着话，说着自己的处境，吃了一口泡面后，他认为自己如果能遇见女子，也许有机会能跟对方发展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毕竟，自己可没有欠人钱，清清白白。

冷笑一声后，他再次往不再饥饿的胃里填上更多不需要的食物。

“我很伤心，手机基本是飞行模式，因为只要打开，收到的全部都是追债的信息，所以我就不敢看手机。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以为我是富二代，其实不是，我只是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现在失败了，我的好朋友当初借了我钱，现在我知道他有困难，他没有跟我要钱，我也还不上，所以十分内疚。所以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建议，一定不要跟朋友借钱创业，不然就会像我一样。”

女子擦拭了鼻涕，马上又冒出来了。

泡面马上要吃完，他不舍地把最后一口留下，从冰箱里找出一瓶常温可乐。端在手上在铝圈上抹了两圈后，他嘀咕两声后把换冰箱的打算再一次从脑海里撇去。现在不是考虑冰箱的问题，毕竟女子还在哭泣，她到底要看看对方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想着，喝了两口可乐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后，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考虑着是否回到床上躺着，想过还是放弃了。

“我说了一个……”电话响起，是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只是短暂的奏起一个音符便挂上了，电话铃成了信息通知提示音，他琢磨着是否给女朋友回电，手指不由得点了点屏幕，女子继续活动起来。

“自己的故事，想要……”这一次是微信通知，他没有点开，因为屏幕上方的提示画面已经把女朋友短暂的话烙印在上头。

“分手吧，你太不上进了。”这便是女朋友的话，他看着，没有想着回复，当提示画面自动消失后，也松了口气。可乐成了酒，他想要给自己灌醉，更想要找一个宣泄情绪的垃圾桶，女子的视频终于有了用处。

点开留言区，想着骂人的话，想着女子贪婪，想要一步登天的老生常谈全部转变为文字，当内心舒畅不少后，他点了发送并确定自己的留言对方是能够看见的。

女子再次在他的手指下活了起来，他想让自己情绪的尾巴能在弹幕区里流传更久一点，便没有关上或者划走视频。

女子也结束了哭泣和反思，画面定住了。最后一口泡面也顺溜着滑入食道，他摸了摸肚皮，往后躺着，看着破碎潮湿的天花，让身心放空。

“我不知道别人的三十岁是如何生活的，我在网上看见别人的生活都是好好的，便开始羡慕别人的三十岁。”

女子忽然说了话又彻底休止声音。

他盯着天花上马上要掉下来的墙皮，心咯噔了一下也拧巴起来。

原来女子已经三十岁，自己也是三十岁了，自己的生活会让女子羡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