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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笺·几生修得到梅花
——〖疏影篇〗
白非因雪，清影斜栏。于水天处，修人世间。
我闻如是
琅琊山，清流关。
乌衣练，湛碧间。
沉水消时，风欲晚。浮云归后，燕约还。
辞花事，远人烟。
眉儿，共月儿，勾于方寸外。
掷情忧，涤陂涧。
疏影，被缁影，室辟落梅庵。
尘梦了。别红绮。绿在川。斯人依旧，望『晴安』——
山中无历日，处素又何年！
呼雀询消息，浇蔬护亩田。
墨匀行白净，帘动入暄妍。
去水一方尺，青篱近可编。
丹凤阙，不足羡。
铅华忆，几曾酣。
此世梅花，应忘我。当时斜月，浣琼簪。
苑墙内，玉砌前。
弦音，又管音，萦纡歌袖畔。
青磬幽，红鱼缓。
素意，和闲意，结系寸阴端。
听溪籁。辨莺啭。对岫岚。荆扉小院，顾『清欢』——
都说宫廷胜，唯怜空谷偏。
白梅轻易雪，寒拾偶然禅。
底欲天衢老，何当琴寓专。
经中无一念，花隙有三千。
幽草生，鹂深鸣。
潮雨晚，渡舟横。
此地，滁州影逝。而今，犹动俜情。
『滁西涧水盈，晓絮和晴呈。欲就梅花句，孤山鸣阮筝。』
其涧南，庵居静。云缎白，柳绦青。
澄霁，愉心如此。尘喧，试问几声？
『篱落沐余晖，闲看莺燕归。宁将珠玉弃，岂做汉宫妃！』
月皎洁，伊娴庄。『清平乐』，梦未央——
有谁识得？千古佳人色！
覆雪依然倾城国，清骨那堪钩勒。
青春独对微凉，一株素处疏香。
天下眉匀宫样，何如额点梅妆。
昔柳依，今雪霏。
开又谢，几徘徊。
前世，情归何处？人间，明月此时。
『我有丹青笔，清心画不成。问伊何糁落，疏影到三更？』
蜡烛底，红盈泪。琴绮馀，绿亦怦。
此夜，罗浮梦了。庭除，缥渺铎铃。
『和风溶雪练，共月瘗花茔。晴日频相忆，怜渠终可并。』
待今冬，两偎从。『眼儿媚』，又妍容——
犹记相逢淡月中，相共絮东风。
清姿应是，一般疏影，依恋如侬。
寸眸似水终高洁，忍奈付琤淙。
纤香不改，嫣然格韵，当与心同。
荀令矣，淡香存。
十方寂，如我闻：
欧翁，酩饮亭中。曾著情于山水。
和靖，鹤眠尘外。而结发唯梅花。
『怜我染衣迟，青岑未老之。环篱梅落白，如说暖风期。』
『小庵尘不到，琴外有玄机。山上询清客，长安无幼薇。』
冬深，拥炉羡雪。春近，对月帖经。
愿若此，到终身。任去也，『玉楼春』——
消寒时弄芽青色。
匀雪裙被琼满侧。
似曾相识与相知，枝影盈盈空拚忆。
梅花几世能修得！
素淡耕归依作息。
清辉应许故人来，各待白头秋水黑。
茶烹余，春已半。
雪无踪，花尽散。
词言：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佛说：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斜晖馀尺被，芦席压清寒。修到禅关处，疏梅横笛端。』
『姑射佣香远，嫦娥借袂旋。是时参净破，无以辨凡仙。』
瑶天，似又不是。浮生，悲亦含欢。
抄楞严，挑灯盼。谁共我，『寻梅』间——
溪山莫逮淡绿迥。日落了、流晖恣媵。
磬声欲缓初心定。想琼姿，可在水天娉等。
扉深课续徐分茗。燕归来、风清人静。
素琴援彻谁相应？共我仍，冷月暗香疏影。
……
祷漏永，世无离。
经呗诵，水粼漪。
见性，潭空雁掠。明身，苔瓦星眠。
入法，我闻如是。关情，一叶一枝。
『日月催人老，青丝长待谁？既然花落去，白雪莫轻期。』
『冷月送清辉，无心物事违。悯悲天色晚，观照众生归。』
其果因，如是也。则：
流光者，『如梦令』。终我者，唯暗香、疏影——
我有明珠被锁。佛说心清即可。
烟火误前身，何不尘缘放过？
勘破，勘破。应是梅花修我！
……
贝叶蒲团，经灯疏影。长参空寂，静守清修。
梅花心证
善女子，妙然。
籍钟离，前身徐姓，缁名妙锦。
后，净诩“落梅居士”、“世外闲人”。唯念，陪伊开落，一世无愆。曾白：
『梅花待晓妆，共月说微凉。疏雪簪清影，裁香到寿阳。』
时花信，远世喧。别绮户，了繁弦。今，却深宫禁苑，钟鸣鼎食。而，共荒庵小院，青磬红鱼。长参寂静，有九年矣。
信女，三寸低眸，性甘恬淡。一生清悯，都付瑶琴。自知：
削发斋蔬，恰应冰心雪质。邻香处素，归依絮果兰因。
庵，落梅。
比丘尼筑。其，篱青，不知何时。梅白，仿佛尘外。 谧立琅琊山下，清流关畔，乌衣水侧，澄绿林间。
超然亦娉婷，教人憧憬。遗世而独立，我见疼怜。
当日，或际遇以至，或随缘而逅。既我来伊处，亦伊处候我。是谓：横波如据，须浣红尘脂粉。疏影得依，期还素萼体身。
此刻。梅花晴晚，尤趁清辉。忆及前事，洇笔而书。
如有，燕访莺询，当添溪茗。愿凭，花笺小字，相证我心。
一切有为，始于知事。
信女，生于华宇，自幼锦衣。不食烟火，味尽空欢。
纵是，将门之后。依然，偏爱书香。蒙时，闺陈笺帙，凡歌赋名篇，欣然涉猎。沌处，奁设文房，对诗词佳句，几度摘读。
相对者，『朝旭系层云，彤屏和暮氛。此间风月去，翰墨几知闻？』是又，晴时帖，雨时读。绮琴龄，添如许。
流光，去而不返。文字，玉汝于成。又闻说：知广，则尤识不足。学终，当更加翻省。故，青丝及两肩，黄卷诣千贤。后，方觉晓：
性殊于世，深恹女诫薄凉。素淡倾心，绝恋女冠旷放。
倏忆。洪武二十一年。雪。
砌梅无恙，琴裳安好。侬，是时八岁，婉守兰房。耽于落雪，姝立亭亭。
一日。母亲诞辰。侬共姊，行礼于堂。侍女端珠宝玉饰，列前。母精挑钗镯，相递，其翡翠泛金，华美无比。
姊唯喏言谢。侬，素不喜，低眉拒曰：『此身外之物，非女儿所仪』。母掩薄嗔：
『锦儿，云儿，既生于凤阙，怎可远京华？况，明珠烂瓦，何曾一身！试看，那布衣槛内，姑娘，难着大体。在富庶门中，小姐，当佩千金。此阶级也，不可轻逾……』
刹时，杯堕而碎，茗香委尘。侬不甚解，而兄姊皆劝，终展颜道，『女儿知错，让我选罢』。时婢颤于侧，其珠玉盘底，匿一梅花簪子，一通莹白，上篆『疏影』，透彻清寒。
侬一眸倾定，再顾唯钟……
尔时悲喜，都在梅花。
记豆蔻娉婷，一栏裾雪。学琴，时倦。正明月初升，苑梅淑婉，摘簪自拭，淡对无言。
姊，云，待字西厢，倚镂窗，后见侬于斋，匀笔填词，徐步来观。不消半晌。浣花笺中，『暗香』、『疏影』二词俱工。
姊称道余，以『女儿痴绝，公子情深……』，打趣编排。侬一时难当，辩道，『多情自古伤离别。关于离情，我读甚多。想着写来也易，况初拟词，从简罢了……』
其后。灯花渐瘦。姊，转身，默然，对雪伤叹。侬不知故，想伊咳症未愈，遂递锦裘。夜微寒，花欲寝。又说及笄事。姊，效母言行，欲许侬身。侬一时赧颜，依珠箔，对轩外，誓曰：
『此，雪月交光夜。侬，徐妙锦，凭梅花为证，愿以此生，悲欢付水，文字调香。当侍椿萱，青丝自梳……』
……
次年。
姊应召入宫。封太子妃。一时相见难，更知离别味。
寸阴似水。永乐元年，姊以皇后身，省亲归，一派雍容，母仪天下。然体态清癯，甚于昔识矣。
侬则，深谙浮生八苦，故素对月抄经。欲辞青山妩媚，长恨鹄峙鸾停——『来轻散亦匆 ，去后万般空。世事鸿于雪，何疏一影中？』
晏余。姊，侬，密约于西厢，梅下。姊黯然曰，怜伊薄命，将不久矣。帝知之，意欲续纳妃嫔，册侬为后……
侬，向视天子为兄，况其时，已心许空门，归依菩提，故未著意。
后。花信之年。金陵城，圣上降旨，赐侬『代王妃』。是时，侬忙赴皇宫内苑，跪陈陛下，表寂静之心，言披缁之请……
永乐二年。
梅花香斋，观音像下。
信女弃簪明志，决意染衣。款持并剪，削尽青丝。
中庭，宫人来时，侬拟好尺书，相予：『伏乞陛下俯允所求，并乞从此，弗再以臣女为念……』
十一月。钟离落雪。信女，妙然，戒持清心庵，因侬之故，后改来仪庵。修行数月，时有众尼，流连蒲畔，询宫帏绮事，作繁华之想。而徐府，亦频借供奉为由，来劝侬归。
信女，不堪纷扰，下山悄去。
又年。春初。
琅琊山，清流关。边涧，疏林，但见苔石交错，鸟雀相闻。是处，无有村落，小径通禅。如诗入画，清静宜修。志『滁西行涧』曰：
山深云与亲，地远雪相邻。一水奁烟树，数峰被白银。
芳菲行旖旎 ，皎洁绎嶙峋。何处识真我，心空忘色身。
于翠微末，河唤乌衣。其波光潋处，可见一楹草堂，匾题，『落梅庵』。前时庵主，遗有一联：
草木众生，须弥世界。勘不破处，彼岸尽为烟火遮。
琉璃乐土，白雪银瓯。参得透时，此心尤共梅花净。
近水尺余，青篱侧，盈立琼枝：白非因雪，清影斜栏。于水天处，修人世间。信女，梅前，倏感明彻，觉证心香。推扉，则一室简朴：
唯竹具、炉香、经箧，共一清轩，一素琴而己……
善女子，妙然。后，再无尘念。
从此贝叶蒲团，经灯疏影。长参空寂，静守『清修』——
月光知我归，观照漫山溪。
缁影和香透，铢衣入雪齐。
我闻柯处烂，佛说妄时迷。
一念罗浮了，梅花渡到泥。
附 『暗香』·『疏影』
似曾相忆，有双飞燕子，拂陂衔碧。说与经年，素影眸儿失消息。
傍水浮舟怎棹，那拾得、樽前欢怿。忍羡他、褐瓦郊篱，炊暖等归屐。
闻笛，正悱恻。又冷雨黄昏，绿愁红戚。几时摒笔？憔悴无心对琴瑟。
望望天南天北，雁也忒、教侬痴极。束带减、情意剧，不知何夕。
别来独倚。对长亭线柳，玉湛于水。念极伊人，当日眉颦，教我相思如此。
春风似识忧颜色，递倩影、阳关声起。想层楼、雪帐屏纱，几顾樽前歌底。
时又清辉泄素，感横波寸寸，零泪笺纸。薄袂侵寒，宿酒难消，锦字何时堪寄！
多情应是中庭我，仍淡数，梅花盈地。卜今生，明月微凉，相照绮琴援未？
……
注：
①“几生修得到梅花”出自南宋·谢枋得《叠山集》；
②本文参考：明·徐妙锦《答永乐帝书》。内容杜撰；
③『暗香』、『疏影』，为南宋·白石道人·姜夔自度曲；
④本文古、新韵共用，诗词合律，骈句拙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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