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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我看着翘起的牛尾巴,慌忙抓起框里的一把草,指着牛威胁:“回家再拉,我求你了,牛哥,你敢在这里拉,我晚上就在你的草里放巴豆,让你拉个够。”
“哞~”,牛哥张嘴申舌,把我手中的草全部卷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噗!一个沉闷的声音,我歪头一看,牛后脚跟附近,好大一坨牛粪啊。
如果穿越算重生的话,我肯定是得罪阎王了,我下下下下辈子做了什么孽?好好在家通马桶,通到这个鬼地方!
我除了上学抄作业,偷过我爸的私房钱,上班爱摸鱼外,真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好崩溃啊,穿越过来已经半个月了,每天不是下地干活就是放牛砍柴,放牛的时候还得顺便割草捡牛粪。
我无奈地把牛粪铲进簸箕里,看着悠哉吃草的牛哥,无奈道:“你真牛啊,我真惨,活得不如畜生!来到这个地方,就像参加穿越版的《变形记》,想逃却无处可逃!”
我一点也不想干这些活儿,可是看着这里的爹娘天天早出晚归,没日没夜的操劳,自己闲着心里也不好受。
真想念在家点外卖,上网追剧刷综艺的生活啊!我也好想念我爸做的炸酥鱼和我妈做的艾叶糍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吃得到。
现在是明朝永乐四年,在这个世界,我叫许巧月,今年19岁,家里有个17岁的弟弟叫许牧,父亲叫许富,母亲叫黄秀芬,家住浙江金华府兰西县,家中是农户,有三亩良田。
2
我牵着牛到家,看见院子墙角的锄头,知道爹娘已经干活回来了。
“娘子,你觉不觉得自从掉进河里后,咱们的女儿变了。刚醒来那几天,她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我们的女儿,还说她叫许颜。我观察了半个月,模样虽没变,可是性格,脾气和习惯跟咱们女儿完全不一样。还有,我们女儿没上过学,不识字,可是她认字啊。难到她真不是我们的女儿?”厨房里传出爹的声音,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我轻轻放下草框,静静地隔墙站着听。
“她是不是我女儿,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她愿意叫我娘,她就是我的孩子。只要她在,我就有女儿。我有多疼巧月,就会多疼她。”
……
“姐,我回来了。”
我偷听爹娘说话愣了神,听见弟弟的叫声才回过神。
弟弟小牧去城里收粪回来了,他站在院子篱笆外卸粪车,拉车的驴长长地叫了一声。
刚来前几天,我天天跟他们强调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也不是他的姐姐,小牧坚决不信,他认为我是落水时脑子摔坏了或脑子进水了,我曾离家出走找穿越回去的方法,甚至重新跳进河里,他们怕我再出意外,就什么都依着我。
爹娘从厨房走出来,娘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看着我笑着说:“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幸好这里还有“家人”,既来之则安之吧。
3
穿越过来快一个月,我还没去过县城,今早,我坚持要跟弟弟小牧一起进城收粪,想看看这里的县城长什么样。
“收粪姑娘来咯,金汁姑,金汁姑,臭乎乎,嫁不出,偷躲被褥,呜呜哭。金汁姑……。”不远处,有几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冲着我喊。
“金枝菇?我只知道金针菇,金枝菇是什么菇?”我问小牧。
小牧支支吾吾地说:“金汁就是粪便,‘金汁姑’就是你。”
我惊讶之余心中还烧起了股小火:“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起外号。”撸起袖子,准备过去收拾他们。
小牧阻止并告诉我,他们是胡夫子的学生,是胡夫子把我从水里救起来的,让我就别跟他们计较。
胡夫子全名叫胡砚清,两年前考中进士,封官前母亲去世,回乡丁忧,在城外学堂教书。
听完小牧的话,我原想假装听不见不跟那些学生计较,可是那些学生越说越过分。
“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就把这个粪桶,扣在你们的脑袋上。”我拿起一个粪桶冲那几个小孩喊。
他们不仅没有收敛,还冲我做鬼脸。赤裸裸的挑衅,瞬间令我火大!
我举着粪桶,装出要把粪桶扣在他们脑袋上的姿势冲向那几个学生。
他们被吓得转身就往前跑,他们跑,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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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们全部急停,并集体行礼:“胡夫子好。”
吓得我赶紧刹住脚,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惯性,我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忘了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边拍身上的土边找:“桶呢?”
抬头看,惨了,一个脑袋完完全全被桶扣住。
我急忙跑过去,把桶取下。
一张臭脸从粪桶下缓缓出现,我看到他脸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紧抿双唇,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紧锁,头顶有些细碎的干粪便,应该是桶底或桶壁掉下来的,低头见他攥紧的拳头在发抖。
我故意逃避他投来的尖锐目光,感觉嗓子被堵住了,嘴巴很干,想钻地缝。
过了一会儿我才磕磕巴巴地说:“对…对对不起,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却误伤你了。”
几个学生看见我出丑,站在旁边偷偷笑。
夫子貌似看出猫腻,眼神扫向那些学生厉声问:“你们在干嘛!”
“胡夫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姐姐不是故意的。”我弟弟小牧急匆匆跑过来。
小牧跟胡砚清说了事情的经过。
胡砚清让学生们跟我道歉,但没有人愿意道歉,甚至有一个学生说:“她一个臭收粪的,让我向她道歉,有辱斯文。”
欠收拾的熊孩子,把我扣别人粪桶的尴尬都气没了,我生气道:“收粪的怎么了?你嫌粪臭,你不拉屎吗?你们一个个满嘴污言秽语,还好意思说我臭!地里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地里长的粮食,你天天吃的饭,不是粪养出来的?还有辱斯文!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饿死你们这斯文!”他被我说得沉默低头。
胡砚清看着我训完他的学生后,一脸不悦地命令学生们向我道歉并罚了他们。
学生们不情不愿地道歉,我还想再说几句,弟弟可能是怕我得理不饶人,再起事端,又代我向胡砚清行礼道歉后,急忙拉着我离开,说要赶紧进城,要不然没粪了。
我被拉得脚跟不上身体,走路踉踉跄跄,边走边回头对那些学生喊:“这次就原谅你们了,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叫我金汁姑,我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让你们对着粪桶说一千遍:金汁对不起,不该嘲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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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耽误,今天只收了半车粪!
也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粪也会有人抢。
小牧告诉我,种地想要好收成,就得粪田。粪便是土地最好的肥料,家里养的牲畜不多,往往不够粪田。所以他们在闲暇之时,便在远近乡村田埂路上拾捡粪便或进城收粪,别人看见粪便,觉得恶心而绕着走,农民看见粪便却觉得它是钱财。
我想了一下,现在是农业社会,又没有化肥,粪便确实是最好的肥料。
什么视金钱如粪土,这里是粪土如金钱。
我第一次进城,迫不及待想逛一逛。没逛多久就发现,城里没有公厕,许多人都随地大小便。
看到这一现象,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农民种地缺粪,城里的粪便却没地方处理。资源错配,造成资源浪费!如果我把城里的粪收集起来,卖给农户当肥料能不能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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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牧试着拉了几桶粪到附近村庄卖!100文一桶!一下就售空了!
我看着几个空空的粪桶开心地想:“财富的味道!”
为了解整个县周围农户大致的种地面积及农户数量,估算粪田对粪便的需求。我找到县图,和小牧走遍周围的大村镇。
几天下来,脚都快走废了。
我坐在驴车上,累得背靠已空的粪桶休息喃喃自语:“要是我能看到这个县登记种地面积的《鱼鳞图册》和登记人口的《黄册》,也不至于这么累。哎,谁让我穿越拿了个农民身份牌,果然投胎得看命。还好,每去一个地方都拉几桶粪去卖,每次都很快售罄,也不算白走。”
我根据收集的数据估算出市场需求和产量,是绝对的供不应求。如果我能把城里的粪便集中起来卖给周围农户,绝对大赚!
可是我要怎样把粪便集中起来呢?
我很快便有了主意:建公厕!
人们为什么随地大小便?因为没有地方如厕,如果有了厕所,他们自然会在指定地点如厕,粪便自然也就收集起来了。
我真佩服自己这个小脑瓜,兴奋又激动,立刻提笔计算建公厕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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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纸上那诱人的收益数据,我脑仁发疼,心里想哭,因为我:没有启动资金!
跟爹娘要?我看着眼前的破屋烂瓦,还是算了吧。
贷款?不行,我知道明朝的京债是超级高利贷。
院子外传来“哞”的声音,牛哥?把它卖了?
……
好郁闷,我致富梦想还没开始就要胎死腹中了吗?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
突然,一个红色布包放到我面前,抬头一看,“娘!”我直起身子。
我翻开布包,里面有一支金钗,一对金耳环和一个金手镯。
“这是我嫁给你爹时的嫁妆,也是你的嫁妆。本来想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想来你现在需要钱,家里没有闲钱,只有这个了。”
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愣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看着桌子上的纸继续道:“知女莫若母,这些涂涂画画我看不懂,可是你最近天天忙里忙外的,我和你爹都看在眼里,娘年纪大了,眼睛可没花。”
我看着手里的首饰,是闪闪发光又沉甸甸的母爱,倍受感动的同时压力和不自信也随之袭来:“万一我把嫁妆赔光了,怎么办?”
“不怕,我和你娘都是跟土地讨生活的人,有力气就有饭吃,再说了,我闺女聪明能干,我和你娘都相信你。”爹边走进来边说。
我挺腰坐直,看着爹娘坚定地说:“爹,娘,我会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给你们换大宅子住!”看着在院子外吃草的牛哥说:“还请人给他割草铲粪。”
娘笑着说:“傻孩子,说什么胡话。”
爹开心地说:“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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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陈呈给县太爷申请建公厕。
“草民见县城内粪便狼藉,污秽满地,不但滋生蚊蝇,而且污浊空气,还易传染时疫。若在城中修建一些厕坑,使人们都去厕坑大小便,定期清扫,非但蚊蝇不易滋生,街巷也会因此清洁。如蒙县太爷恩准,草民愿意承建公厕,只需免地价,不用官府分文,也不用官府管理,更不会收百姓一分钱。”
县太爷看了条陈,饶有意味地说:“可建的地是公家的地,即便是给公家建的,日后若是你从中获利,老百姓会认为是本官将公家的地划给你私家做生意,到时本官如何向老百姓交代啊?”
我心领神会道:“每处厕坑,每天交3文钱,一年就是一千多文,而四处厕坑,县里每年额外增加四千多文钱的收入,还不用雇人定期打扫粪便,您意下如何?”
动之以理,晓之以利。人们都喜欢少花钱多办事,或不花钱也能办事,最好是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好上加好,谓之“上好加”。
县太爷按照县图,在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圈出可以修厕坑的地方,同时围绕城外几个比较集中的大村镇,选出一个中心点建一个集粪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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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县太爷的恩准和爹娘的支持,我回家就立刻设计厕坑图样,分男厕和女厕,每处各有五六个到八九个不等的坑位,每一处女厕坑的数量都比男厕多一到两个。
设计完成,立刻组织人手动工建设,小牧负责监工。
厕坑很快建好,每个坑都用小墙隔断开,墙则粉刷起来。不说别的,那厕坑,粉刷得像雪洞一般,比乡下一般人的卧室还要整洁。
我还给厕坑起了一个文雅的名字:雪隐阁。
我又到山上找了一些野花,移栽种在厕坑周围,美观的同时还可以净化空气。
本来还想在外墙上画画,可是颜料太贵,我买不起。所以我讨要了许多别人废纸篓里的诗文字画,把它们糊在厕坑内外的墙壁上。
每个厕坑都配有一些时下流行的画本小说或诗集,每本单独用线穿起来挂在墙上,蹲坑的时候可以看。
装修弄好了,可是厕坑的位置都比较偏,怎么让大家知道这个厕坑呢?是优惠大促?还是明星代言?
想着想着我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胡砚清!
胡砚清在县里名声赫赫,十几岁就中了进士,是兰西县百姓心目中的传奇偶像,收集字画的时候还知道胡砚清的书画很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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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时隔这么久我想起胡砚清,脑子里还是粪桶扣住他脑袋的画面,这就是社死可怕的地方吧。
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找他,拉着小牧提着点心水果一起去学堂。
我不好意思直接说是找他帮忙,就编了个借口:“为了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今天特意拜访,带了点水果,做了些点心,寥表谢意。”
胡砚清吃了一口点心,挑着眉看着我说:“这一个多月来三天两头从我学堂门口经过,怎么今天才想起来谢我?这个点心,也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我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用胳膊肘轻轻捅站在旁边的小牧。
小牧会意急忙行礼,说明了我们的来意:想求一些墨宝。
“可以!”他答应得很爽快,我和小牧都很震惊,这么容易?
我们高兴早了,当他知道我要他给厕坑提字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说可以给他润笔费,然后我们就被轰出来了。
垂头丧气准备离开之时,一个学生拉叫我,我以为事情有转机。
谁知道他跑过来把篮子交到我手里说:“夫子说,让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我掀开篮子,里面是我送去的水果点心,被咬了一口的那块也在里面。
我愤愤道:“什么人啊?吃了还放回去。请他帮忙还得亲自做点心吗?会做我还用买吗?哼,我做的点心,狗都不吃,他受得起吗?”
“可是姐姐你明明很会做点心啊,你以前经常偷偷给胡夫子送点心。”小牧看着我疑惑地说。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问小牧:“我?经常?偷偷给他送点心?”
小牧用力点点头。
“我为什么要偷偷给他送点心啊?”话一说完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从小牧口中我得知,“我”已暗恋胡砚清许久,掉进河里前,经常偷偷给他送点心。给胡砚清上门说亲的人很多,县里给他送香囊递手绢的闺中小姐们也不少,但他都没有接受。而我偷偷匿名给他送的点心,他每次都会吃完,然后把盒子挂在学堂外面,我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去拿回盒子再继续给他送点心。我知道胡砚清丁忧期满就会离开赴任,而我是一个贫苦又粗俗且不通文墨的农家女,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呢?因此,我明明很喜欢他却从不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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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框里的点心,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边嚼边想:“不就是自己做点心吗?我做!”
叮叮当当在厨房战斗一番后,我发明了一堆与点心毫无关系的“点心”,艰难地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点心放进盒子里。
我带着点心去学堂没找到胡砚清就转去他家,到他家门口刚好碰见他送一个大夫出门。
他看见我,立刻转身进屋就要关门。我急忙冲上去,把脚抵在门上,用力推门的同时将篮子举到他面前,用力挤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说:“点心,我自己做的。”
他看了一眼篮子,冷冷道:“姑娘点心,胡某无福消受。”说完又想把我推出门外关门。
我们的较量开始了,我努力从外面推,他用力从里面关。
“什么无福消受,虚伪!我以前送了那么多次,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我边抵着门往里推边说。
抵门的力气突然消失,门瞬间打开,我一个踉跄扑进去,幸亏被胡砚清及时拉住胳膊才没有摔倒。
我努力站定后,胡砚清急忙松开拉住我的手。
我看着他,边喘着气边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一幅字画而已,挂在哪里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挂在厕坑里?”
我话刚说完,屋子里就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胡砚清迅速跑进屋里,我急忙跟进去。
原来是一个茶碗碎了。
胡砚清的父亲躺在床上,看样子应该是瘫痪了。
他蹲在床边收拾地上的碎片,出门丢碎片时我跟在他后面,胡砚清不耐烦地说:“第一,你求我字画动机不纯,不尊重我;第二,我一旦同意你把我的画挂在厕坑,会让我其他的画也变得很廉价。”说完就做了一个请我离开的姿势,拿着扫走进屋。
我听完一脸懵的站着,心想:一幅字画而已,至于吗?
“清儿,都是爹娘累了你,三年前因为你娘离世,让你中了进士未封官却先丁忧,到现在都无一官半职,后因为我瘫痪,你又尽数变卖家中的财产为我求医问药,要去学堂教书维生,要不是怕耽误你赴任,我真想随你娘去了”。
“爹,别说傻话,孩儿有钱,会把您的病治好的。”
……
我站在外面听着房里的对话,同时扫了一眼房子周围,东西很少,略显寒酸,但是很整洁,我留下点心和身上的荷包,无声地离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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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胡砚清的墨宝,原本是想利用他提高厕坑知名度,吸引人们前来如厕,既然拿不到就算了。反正其它字画也够用,只差一个匾额,我决定自己写,本来预算就不多,就当省钱了。
我左手撑着脑袋,想了大半天,却迟迟下不了笔。
龙凤承翔?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掉!在这个时代,龙凤可不是能随便拿来玩梗的东西,脑袋就一个,不够砍呀。
最后,我写的是:“香喷雪隐阁竣工,求远近淑君下顾,草纸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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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完毕,新厕坑开张,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了众多人前来围观人。
“各位父老乡亲,为方便大家如厕,解决如厕难题,本宅出资在全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建了四个厕坑,今天厕坑建成,分有男厕和女厕,免费提供草纸,如厕出来还有水可净手,全城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免费使用,分文不取。”我扯着嗓子大声说。
在场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突然远远看见几个学生排队举着字幅朝我走来,正是之前嘲笑我的那几个学生。
人群纷纷给他们让道,他们走到我面前,挨个举着字幅喊:
“鞠躬如也;掩鼻过之。”
“得大解脱;有小便宜。”
“到此方无中饱去;何人不为急公来。”
“在坑满坑,在谷满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我惊呆了,在场的人也众说纷纭,没想到胡砚清竟然会给厕坑提字。
我问其中一个学生:“你们胡夫子呢?”
学生说:“夫子生病了,肚子不舒服,来不了!”
“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点心吧?”我嘴里嘟囔着。
突然,人群中一个人捂着肚子冲出来,闪进男厕,那人正是:胡!砚!清!
在场的人排起长队,都想体验一下在新坑上厕所的感觉,小牧给他们发草纸。
我在外面等胡砚清出来,想当面跟他说“谢谢”。
长长的队伍排得一个人都没有了。
胡砚清才扶着墙走出来,他面色苍白,看见我浑身乏力地说:“那个点心,以后不准再送了”。
说完又捂着肚子转身扶着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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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百姓,不管是出大恭还是小恭,前来如厕的人络绎不绝,常常要排队。甚至有些人见我们供应草纸,便动了小心思。有些人出了恭,擦也不擦,将一张草纸拿回家。也有妇女来问是否有专供妇人使用的厕坑,最后来如厕的妇人比男人还多。
有的人为了看厕坑里的书,特意跑来上厕坑,有的人刻意找自己扔进纸篓的字画被贴在哪个地方,有的人看见没有自己的作品,就自己偷偷写在墙壁上。
为此我刻意搞了一个诗文作品比赛,主题要求是:厕坑使用体验。
作诗表达新坑使用感受,也可以提意见。比赛当天,请学堂的学生和一些文人当评委,每个人可以在自己最喜欢的作品空白处按上自己的拇指印,获得拇指印最多的作品,奖金1000文,作品挂在厕坑外展览。
厕坑的名声彻底打响了,参赛的人络绎不绝。
胡砚清也参赛了,他不仅参赛,还拿奖了!
拿着奖金的胡砚清在我面前晃悠,得意地对我说:“多谢!”
“没想到呀,你竟然会参赛?你不怕你的作品变廉价了?”想到他当初傲娇的样子,我有心想挖苦他。
谁知他完全不在意,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着说:“我参赛,第一是因为我需要钱,这个比赛会让我的字画更值钱;第二,我是第一个使用雪隐阁如厕的人,应该没有人,比我的使用感受,更特别!更深刻!第三,为了奖金。”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良久才继续道:“1000文,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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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万一有一天我可以回去呢?许巧月喜欢胡砚清,可我是许颜啊…我顶多算不讨厌他。如果我现在拒绝他,万一许巧月跟我换回来了呢,那我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姻缘?可我不喜欢他又怎么能接受他呢?……纠结!烦死了!
这个胡砚清,抽风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搞得我心烦意乱的,最近进城都得绕着学堂走。
管你的肥水要流哪家田,我决定先管好自己家的粪田,赚钱要紧!
厕坑是火了,但也给后期服务和管理带来不小的挑战。我给每个厕坑配一个长工看管,同时负责免费发草纸。长工每天五更就到厕坑门前发放草纸,到了夜里,还要将厕坑门锁上,防止有人偷粪换钱。
还有几个长工负责挑水,撒石灰消毒和掏粪,以及把城里的粪运到城外的集粪中心。
除了白天去如厕,城里人也将夜香倒进新建的厕坑!
很快,粪坑便满了。有了粪源,终于可以销售。附近乡镇种地的农户都寻着名声到我家来买粪。没有现钱也可用柴米油盐等物品来换,来者不拒,生意兴隆。
很快,我就把娘给我的嫁妆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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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东家!”
我和爹娘急忙跑出屋子,看见两个长工推着车进入院子,车上躺着被打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小牧。
两个长工的脸也有明显的淤青。
据长工们描述,有三个无赖,吴义,吴庆和贾仁故意到厕坑寻衅滋事,一天上厕几十次,进门就索要草纸,也不大小便,出了厕坑门再进去,还是索要草纸,或守在厕坑门口,拦阻别人如厕。人们畏惧他们的势力,只好退避三舍。
小牧见他们无理取闹,实在忍受不了,便找他们理论。跟无赖讲理,是对牛弹琴,于是小牧决定,他们再来如厕就不给他们草纸,为此他们居然对小牧大打出手。
他们也把看厕坑的长工们给打了,不让长工们掏厕坑。
爹娘照顾受伤的弟弟,我急忙进城,看见厕坑的墙壁被涂得一塌糊涂,臭气熏天,草纸全被抢走,水桶被踢得东倒西歪,人人避之不及,不敢来上厕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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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县令大人懒洋洋地问。
我到县衙击鼓告状,县令大人开堂审理,传唤吴义等几个无赖。
“民女许巧月,要告无赖恶霸吴义,吴庆,贾仁三人,殴打我弟弟和我家长工,恶意破坏我家厕坑,阻拦我家长工掏粪清厕。……”
“你说他们三人殴打你弟弟和你家长工,毁你家粪坑,有何证据?”
“他们殴打我弟弟毁我家粪坑时,街上很多父老乡亲都在场,他们还阻拦乡亲们上厕坑,请大人明察!”
挤在公堂外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肃静”,县令大人拍了惊堂木后看着跪在堂前的吴义三人问:“她说的,可是事实?”
吴义很自信地笑着答:“回禀大人,这完全是诬告。她说我殴打她弟弟和长工,人证呢?物证呢?我们确实发生过一些口角,我去如厕,他们说了草纸免费却不给我提供草纸,我自然要找他们理论,但是说我殴打她弟弟,小的实在冤枉”,他转头对着身后看热闹的人群问:“你们有谁看到我殴打她弟弟了?”
无人应声!
接着这个无赖继续道:“你说我毁你家厕坑,你凭什么说厕坑是你家的?地是公家的地,虽是你建的,但那是你自愿掏腰包为大家建的,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公家的地上建的厕坑自然是公家的厕坑,坑里的粪自然也是公家的粪,你请长工掏公粪出售谋利,属于私卖公家财产,卖公肥私!大人,我阻止她家长工掏粪,是为了阻止她卖公家的粪肥她私家的囊。”
“你!”不愧是无赖,胡编乱造,胡说八道能力真是一流。我忍住想对无赖发飙的怒火对县令大人说:“大人,当初建厕坑前,给您写过陈呈,经您批准才建的,厕坑地址也是您亲自给划的,建成后我们未曾向老百姓收过一分钱,反而自己贴钱发草纸和请长工掏…。”
啪!县令大人拍堂木打断我的话,一脸狡黠的样子看着我说:“你说吴义三人殴打你弟弟和长工,确无人证物证,你捐建厕坑,自愿为大家服务的行为值得表扬,建厕坑是本官批准的没错,地方是本官划的也不假,但本官可没同意你卖公粪。”
“大人英明”。三个无赖齐声附和道。
我心凉了一大截,算是听明白了,我现在是入了蛇鼠小人的圈套,这县令跟这些无赖是一丘之貉,我怎么有理都是无理,难怪这些无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作恶。
县令大人继续说:“你建公厕方便了大家,是大功一件,但是你私卖公粪谋取私利,却是大过,如你将公粪售卖所得如数上缴充公,则功过相抵,此事本官既往不咎。公厕和公粪都属于公家财产,往后应由官府管理。”
我是原告却被他颠倒是非,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莫名成了被告,原来是看上了值钱的粪便。
“狗官!”我的鞋子砸中狗官的脑门,把他的乌纱帽砸掉了。
“藐视公堂,殴打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拿下,杖八十!”狗官怒得汪汪乱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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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衙役将我按趴在凳子上,手中的水火棍交叉压在我脖子上,让我无法动弹。
挨了好几棍,我觉得我的牙齿快要被咬碎了,手死死的抓住凳子,感觉手指就快扣进凳子里。
“住手!”胡砚清冲进来推开衙役。
“胡砚清?”县令大人惊讶地看着闯进公堂的胡砚清。
落在背上屁股上的棍子停下了,我松开抓紧的手,原本一直咬得很紧的嘴也张开了,不停地轻喘。
“胡砚清,你乃当朝进士,可知擅闯公堂扰乱公堂之罪?”县令大人指着胡砚清道。
胡砚清毫不示弱:“县令大人,你乃县令,可知殴打朝廷命官之罪?”
我疑惑地看着胡砚清,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县令听完胡砚清的话奸笑着对他说:“明初太祖令,殴打朝廷命官,最重可判削首之刑。”转而看向我继续道:“知道了吧?你殴打我,就是殴打朝廷命官,可判削首之刑。”
“呸,狗官!”我不屑他的威胁,眼神瞪回去。
胡砚清看了我一眼后看向县令,认真坚定地说:“我是朝廷命官,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夫妇一体,你打她就是打我,是你!殴打朝廷命官!”
我震惊了,我听到了什么?原来胡砚清才是真的无赖,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歪理,不过歪理也是理,心里暗暗佩服这个腹黑男。
县令大概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愤怒道:“你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胡说八道,强词夺理,颠倒是非?”我生气地回击。
县令指着我看着胡砚清说:“胡砚清,且不说她是不是你的妻子,就算她真是你的妻子,你虽已中进士,可未封官就先回乡丁忧,没有封官,没有正式的任命版檄,就是没有官职,你既无官职傍身,又怎可算朝廷命官?那我又何来殴打朝廷命官一说呢?”
胡砚清搂着我,严肃且坚定地对县令道:“审问秀才动刑尚须汇报县学或府学,你既已知道我乃当朝进士,就该知道对我动刑会有什么后果,有胆,你就往我身上打。不敢,就让开!”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难不成你比天子还大?”县令怒骂道。
“我已丁忧期满,相信过几日便可进京听封,面圣时,我可将此事禀明圣上,让天子圣裁。”胡砚清冷静而又铿锵有力地反驳。
胡砚清背着我回家,我趴在他背上,全身变得敏感,心怦怦跳,刚刚的怀抱很温暖,这个背也很舒服,微风拂过吹起他耳边的几绺发丝,发梢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我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丁忧期满,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别处赴任了吧?我心里竟然有些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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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对躺着的弟弟说:“那个县令和那几个无赖竟然是一伙儿的,不过你放心,姐姐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弟弟微微点头,娘走过来抓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娘不要什么公道,什么公道都没有你们的性命重要,娘只要你们平安。”
“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还有吴义那兄弟三人,凡是本县有点钱的财主,没有后台的典当铺,外地人开设的酒楼,哪一个没被他们讹过?那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算了吧。”爹无奈地说。
我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想跟这里的家人好好生活,但绝不是苟且偷生。
我不甘心,没有回应爹娘的话,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咬牙走到站在一旁的胡砚清面前问:“你不是进士吗?神州无日月,兰西无青天,你能不能上奏朝廷?”
胡砚清认真道:“一,我虽是进士,但尚未听封,无官职傍身,朝中也无熟人,即便我愿意越诉上奏,奏折也难达天听;二,就算我已听封,丁忧期间也不得参政议政;三,就算我有官傍身,可参政议政,他是朝廷命官,要弹劾他得有证据,我手里没有证据。”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愤愤道。
胡砚清想了一下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我有点着急地问。
“找同样被欺压的乡愚商贾和被欺霸的男女,联合他们联名上告至府衙。”
“对啊,县令贪污受贿,纵恶行凶,受欺负的肯定不止我家。”我立即决定:我要联名上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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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去…,别影响我做生意”,酒楼的掌柜,当铺的老板……,都把我赶出来了。
所有人都是知道我得罪了县令和吴义等无赖,看见我拿着诉状去找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我满腔愤怒和不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可他们都觉得我不自量力。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看着手中写着县令和吴义等人累累罪行的诉状,上面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签名和手印,觉得胸口闷得发紧。
手中拿着沉重的诉状,我垂头丧气漫无目地走在大街上。
“哟哟哟,这不是‘金汁姑’吗?听说你要联名上告。”一个恶心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我抬起头警惕地瞪着吴义那几个无赖,冷冷地说:“你们想怎样?”
“不想怎样,送了你点小礼物,识相的话你就赶紧住手。”吴义威胁道。
礼物?我心里很不安,急忙赶回家。
家门,院子,窗户,墙壁,全都被泼了粪便,满地污秽,爹娘都躲在屋子里。看着整个院子,满地狼藉,我满腔愤怒,又远远看见一个长工慌慌张张跑过来,他告诉我集粪中心被炸了,周围的人都不敢来买粪,工人都被无赖轰走了。
“他们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
胡砚清也到我家,看着满地狼藉,也愤愤不已。他帮联系联名上告的那些人也同样无人肯签字。
要么忍辱偷生,要么死战不退,我,绝不就此罢休!
21
“胡夫子,有您的信。”一个学生骑着马跑来,跑近才看清马上有两个人。
学生和来人都下马,双双行礼后,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胡砚清道:“胡公子,在下乃巡按大人贴身侍卫,巡按大人代天子巡狩江南,途经兰西县,命在下向你转交此信。”
胡砚清急忙打开信,看完道:“这是我丁忧期满,朝廷命我进京听封的信,巡按大人到兰西县了?”胡砚清问。
“大人只是途经此地,并未在兰西县停留,现信已送到,在下还要追赶大人的车马队,不宜久留,告词。”说完就要上马。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代天子巡狩”五个字,我顾不得挨板子后的屁股伤,急忙抢先跨上他的马朝城外奔去。
“我的马~”,身后传来慌张地喊声,我不理他,头也不回驾马加速朝城外奔去。
马儿狂奔半个时辰,我终于看到了巡按大人的队伍,毫不犹豫地“拦轿告状”!
22
第二天在兰西县县衙公堂上,巡按大人坐在堂上,县令坐在旁边,我和吴义几人跪在堂下。
“许巧月,你可知,拦轿告状的后果?”巡按大人问。
我想了一下说:“回大人,民女,不知!”。
“你说你要状告吴义几人,按理应到县衙起诉,若你要告县令,则应到府衙起诉。到巡按处控告别人,就是越诉,如若朝廷随意容忍越诉,人人都可直接找府衙甚至是进京起诉,那成何体统,因此按照《大明律》规定,越诉要先笞五十板,而巡按代天子巡狩,犹如天子,却不是天子,所以到巡按处告状,先杖八十。也就是说,你能够承受住八十大板,本官才能接你的状子。”巡按大人严肃地说。
我犹如晴天霹雳,昨天骑马才刚加重旧伤,第一顿板子还没好利索,又得挨新板子吗?上次被打的疼痛感,现在回想依然头皮发麻,心想:这什么破规定。
跪在旁边的吴义,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咬着后槽牙重重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坚定而决绝的语气道:“好!八十板就八十板!”
“八十板啊”“太多了吧?”“能受得住吗?”……堂外的听众议论纷纷。
“许巧月,你确定吗?八十大板,可不是那么容易受的,寻常男子尚且畏惧,何况你一个姑娘,你现在撤诉还来得及。”巡按大人有些震惊地问。
我看了一眼巡按大人,转头瞪着坐在旁边的县令,坚定地缓缓道:“这个状,今天,我是非告不可,就算把我打伤了,打残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撤诉!”
县令不说话,刻意回避我的目光,我看见他喉咙微微吞咽口水。
23
“一,二,三……”
我现在就像在河边洗衣服时,任洗衣板反复捶打的衣服,或手打牛肉丸那块被打的肉,区别是:我知道疼,钻心刺骨的疼!
“八!九!十!”
“停!”巡按大人喊道。
我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原来从“一”数到“十”要数这么久。
我眼睛盯着地上,看见巡按大人的双脚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住问:“许巧月,你现在撤诉还来得及。”
我喘着轻气坚决回答:“不撤!”
过了一会儿,“继续行刑”的声音一落,十一,十二……,板子又接二连三地落在我的屁股上。
“十八,十九,二十,停”!
“你依然坚持不撤诉吗?”巡按大人又问。
“不撤!”我依然果断坚定。
“继续行刑。”但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嘈杂声和口号声,巡按大人抬手示意停止行刑问:“堂外何事喧哗?”
“若今日我袖手旁观,他日祸林己身,则无人为我伸张正义!若今日我……”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口号铿锵有力,整齐响亮。
我趴在长条凳上,寻声转头像堂外看。
聚在堂前的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胡砚清和他的学生们喊着口号气势冲冲地走来。
胡砚清走上堂前,学生们站在堂外,手里都举着字幅,上面写着“打贪官除恶霸,为民除害方是青天”。
巡按大人看着胡砚清问:“堂下何人?上堂何事?见官为何不跪?”
胡砚清行礼道:“回禀大人,在下胡砚清,请大人为西兰县含冤受凌的百姓做主。”
“哦,原来你就是胡砚清,何等冤情须得如此阵仗?”巡按大人疑惑地问。
只见六个人上堂纷纷扑通跪下,其中一人道:“青天大人,小民要状告兰西县县令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纵容吴义等恶霸鱼肉百姓,欺压乡民,请大人为小民做主。”说话的人正是酒楼掌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请大人为我做主”。
“你们可知找本官告状要先受杖刑?”巡按大人问他们。
掌柜他们几人听完吓得错愕了,不敢回答。
“大人,朝廷设置此律令,是为防止恶意越诉,在下愿用仕途为他们做保,他们绝不是恶意越诉,请大人法外容情,免去杖刑,接了他们的状子。”胡砚清请求道。
我看见县令在偷偷抹额头的汗,跪着的吴义也不敢抬头。
“接状子,接状子……”,几个学生带头喊起来后,堂外的老百姓也纷纷喊“接状子,接状子……。”
“肃静”,巡按大人拍了惊堂木,想了一会儿后,示意对我行刑的人退下,又命旁边的侍卫收状子。
看见巡按大人免刑接状子,堂外有人喊:“我也有状要告”,接着一起喊的人越来越多。
巡按大人又拍了惊堂木道:“要告状的,排队递状子。”
胡砚清对着堂外的人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愿意代写诉状,分文不取。”他的学生们也纷纷响应:“我们也可以代写诉状,分文不取。”
我看着胡砚清和排队写诉状的人,心中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心里觉得挨的那些板子一点也不疼。
24
县令和吴义都跪在堂前,巡按大人念我有伤在身,允我免跪。
堂上厚厚的一叠状纸,被告全是这个跪着的县令和这三个无赖。
巡按大人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挨个审理,先审理我的诉状。
我一口气念完我的诉状,巡按大人就诉状内容逐一提问:“你说他们殴打你弟弟和长工,可有证据?”
“我们可以作证!”我还没说话堂外的人们就喊。
“肃静”,巡按大人拍了惊堂木继续道:“你说他恶意毁你家厕坑,朝你家泼大粪,可有证据?”
胡砚清扶着我,我坚忍疼痛站着回话:“被毁的厕坑和泼向我家的大粪还未清理,请大人明察!”
“启禀大人”,此时站在一旁的侍卫站出来行礼。
“何事?”巡按有点惊讶地问。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道:“关于许姑娘家中被泼粪之事,确系事实,乃小的亲眼所见。”
巡按大人愣了一下,好奇道:“你是如何得见?”
侍卫回禀道:“昨天,小的奉您的命令给胡公子送信,到过许姑娘家,也是在那里,她抢骑上我的马匹去城外追您。”
巡按大人微微点头,侍卫又退到一旁,我感激这个正义的侍卫,不仅不追究我抢马的行为,还仗义直言。
“那这第三,你说县令颠倒是非黑白,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捏造事实,构陷于你,又作何解释?”
县令着急辩解道:“明明是你将公家财产据为己有,卖公肥私。本官何时冤枉过你?”
“卖公肥私?”巡按大人疑惑道。
“她私卖公粪。”县令解释。
“私卖公粪”?巡按大人更疑惑了。
我冷静地说:“回禀大人,我确实是个卖大粪的,也确实通过卖大粪赚了些钱,也正因此惹来小人眼红,招致祸灾。”
“如实详细道来。”巡按大人貌似对这件事很有兴趣的样子。
“民女一家务农,知道粪便粪田可提高农作物产量,农户对粪便需求量大,平时会把粪便收集起来待耕种时用,而我进城却发现城中随处大小便,因此看到了一条营生。”
“什么营生?”巡按大人好奇道!
“卖大粪!把城中的粪便集中起来,卖给农户。”巡按大人听后点点头,我继续道:“为了把城中的粪便集中起来,我想到了建公厕……,后来大家都去愿意公厕如厕,很快我就通过卖粪便给农户赚了些钱。但好景不长,一天吴义这几个人到厕坑闹事,故意伤我家人,毁我厕坑。我一气找这位县令大人告状,谁知他们一唱一和,给我编造了一个私卖公家财产的罪名。我不服气想上告,吴义又炸我家粪坑,朝我家泼粪威胁我。侍卫送信让我偶然得知巡按大人途经兰西县,就有了后来的拦轿告状。”
巡按大人听后点头表示听懂了,堂外的人们纷纷谴责贪官无赖。
狡猾的县令依然狡辩道:“回禀大人,只要是公家的财产,私卖就是不对。公厕是公家的,公粪自然也是公家的,既然是公家财产,就不该任她私自售卖,卖了就该充公。我身为朝廷命官,承蒙皇恩,自然有责任保护好公家财产。而她,卖公肥私,若放任此种行为,随意买卖公家财产,她今天敢卖粪,明天就敢贩盐,损害公家利益,久而久之,岂不招致天下大乱?”
巡按大人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县令说得有理还是因为无语。
我讽笑道:“你说粪是公家的粪,好!那我问你,当粪便布满大街,满地污秽狼藉时,你怎么不说粪是公家的财产?你说你身为朝廷命官,有责任守护公家财产,可农民无粪种地纳粮,而你却放着满大街的粪便不管,任由雨水冲刷白白流失,或积着滋生传染病疫,你这样守护公家财产,难道不是有违圣恩,辜负百姓的信任?你说我损害公家利益,是,大粪是我卖的,我确实赚了钱,可是在这件事里,谁吃亏了?我自费建公厕,一,方便大家如厕倒夜香;二,没有人随地大小便,街道干净,城中百姓生活环境更干净舒畅,还降低疫病滋生传染风险;三,为农户提供粪源,农户有粪种地,可提高粮食产量;四,我建厕坑不仅没收一分钱,还没个厕坑每天给县衙纳四文钱的税,如果是一年税额就是三千多文钱。明明是一举多得的事,县令大人,您告诉我,我损害了谁的利益?”
“是啊,你倒是具体说说,她损害了谁的利益?”巡按大人问县令。
县令地头不语,我继续道:“你张口闭口跟我说公家财产,粪便不值钱的时候,你不屑一顾,值钱了就是公家财产。说到底,不过是你贪得无厌,以权谋私的借口!”
接着,又指向吴义那三个无赖:“还有你们三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最后向巡按大人行礼道:“大人明察秋毫,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在场百姓纷纷行礼齐声喊道:“大人明察秋毫,请大人为民做主。”
胡砚清行礼道:“大人善政,恤民之患,请大人明断,除民之害。”
……
案件全部审完,巡按大人道:“如此诸多恶行,可比之蛇蝎,暂将犯官和无赖收押,待我禀明圣上,申请速诛之。”
堂内外,人声鼎沸,无不拍手称快,欢呼庆贺。
25
巡按大人将厕坑事件上报朝廷,皇帝知道后,在胡砚清进京听封时,也给了我赏赐。
赐我“女中豪杰”牌匾一张,黄金千两。
胡砚清成了兰西县的新县令,城里的厕坑也被清洗干净重新粉刷,兰西县的百姓又有了干净的如厕环境,我的大粪生意依然火爆。
我还用皇上赏赐的钱给爹娘在城里置了宅子,驴哥和牛哥拉着我们家的全部家当进城。我悠哉悠哉地坐在车上,突然听见弟弟急匆匆跑来告诉我学堂出事了,我急忙跑过去,看见学生们都举着字幅齐声喊:“天赐巧月,女中豪杰,往岁相逢,倾慕不已,吾心鸣动,不忍相离,斗胆相请,下嫁与斯,倘获应允,倾心护佑,寝食相顾,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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