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那些可以理解，但不应被称颂的“亲情婚姻”

同一天里读了两篇话题相近的文章，都涉及到中国农村的爱情婚姻和生活状态。一篇是 @蛮_蛮 的 《我们村里的爱情》 ，另一篇是 @Yanjun 的 《命运？》。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蛮_蛮 在文章结尾写了这么一段话：

爱情永远都是奢侈的，有爱情的婚姻更是难能可贵的。虽然伪文青经常会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大部分人的婚姻都只是因为合适，农村更是如此，大部分的婚姻都是在磕磕绊绊中以亲情来维系的。

是的，在网上随便一找，我们就能看到许多父母长辈情节类似的“爱情故事”：他们多半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甚至就是父母包办；他们没有现在年轻人那样热烈的爱情，只是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他们在生活中经常吵嘴，磕磕绊绊，却也能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以“亲情”作为支撑，相扶到老一辈子。

许多在自由恋爱中碰得头破血流的年轻人，看到这样的故事，立刻如获至宝，浑身充满了喝完热鸡汤似的畅快。你看，这样的婚姻就很不错嘛。什么爱情，都是狗屁，找个差不多合适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王道。再说，那么多年了，祖祖辈辈的婚姻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对此，我只想到鲁迅在《狂人日记》里那一句看似平淡，却字字千钧、力透纸背的反问：

“从来如此，便对么？”

这种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和《红楼梦》里处置丫鬟时“拉出去配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这种低质量的婚姻普遍存在，是由各种历史与现实的局限所造成的。它们可以被理解，但不值得被称颂，更不应该成为现代年轻人婚姻的榜样。

我坚信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必须以爱情作为婚姻的基础。父母的长辈的婚姻已是既成事实，我们可以理解，也应该祝福。但至少，新一代的年轻人绝不应该在感情中受到一些挫折就因噎废食。

我这么看重爱情，大概就是@蛮_蛮 所说的“伪文青”了吧。但要我说，那些用自己脑袋里幻想的山水田园来臆测上代人，尤其是乡村中的人们的婚姻生活状况的人，才是真正矫情的伪文青。

所谓“磕磕拌拌、用亲情维系”的婚姻，哪里有你们想得那么幸福！

@Yanjun 的文章里就讲到好几个年轻人的例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父母关系一团糟。

而 @蛮_蛮 自己也在文中提到：

有项调查讲，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是最高的，在我看来这是很显然的，小时候便经常会听说，这家女人喝农药了，那家女人上吊了，那个谁谁跳河了。要么是被丈夫打的过不下去了，要么是丈夫出轨了，也或者是其他的变故。

你们觉得，那些自杀的女人在选择离开人世的一刹那，能感受到丈夫给她的哪怕一点点“亲情”么？

如果你不相信爱情可以作为婚姻的坚实基础，又凭什么相信亲情就可以？

事实是，有很多所谓“亲情维系”的婚姻，并不一定是因为“亲情”真的有多深。有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放弃这段婚姻的难度太大、成本太高，甚至是当事人从来没有意识到任何放弃婚姻、继续新的人生的可能性。

外人看来“安稳的幸福”，很有可能只不过是当事人在习惯了不幸之后的麻木和无计可施——在广大的中国农村，传统落后思想的遗毒更深，这样的情况也就更常见。

如果婚姻的不幸以稳定的水平持续一辈子，当事人就有可能忍受一辈子，最后终于觉得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忘掉了生活还可以更好的任何可能。而如果因为某些变故，婚姻的不幸程度到了自己无法忍受的程度——比如 @蛮_蛮 说的家暴、出轨，那么这些可怜的女人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得严重些，那些“安稳的婚姻”中的人，不过是像鲁迅所说“暂时做稳了奴隶”而已；而那些决绝自杀的女人，则是真正“做奴隶而不得”。

你们愿意称颂这样的婚姻么？

“爱情永远都是奢侈的。” 这话有道理，我也承认爱情不是你想找就能轻易找到的。但我就奇了怪了，奢侈品又怎样？各种名牌的包包很奢侈，专卖店里照样挤破头；好车名表也很奢侈，同样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哪怕没钱，也都是“奋斗的目标”。怎么一说到爱情这件奢侈品，你们就都一个个故作深沉地敬而远之了？

道理也很简单。有很多人——包括年轻人，物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精神生活的水平却真的“low爆”了。

爱情，作为人类在动物性本能的基础上所特有的精神活动，是一个现代人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你相信我们追求物质生活的进步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么追求精神生活的进步同样也是。因此，年轻人也理所应当去追求比上一代人更好的婚姻——哪怕你的尝试困难重重。怎样才能更好？除了坚决把爱情作为婚姻的基础，别无它法。

从功利的角度来说，“爱情婚姻”也远好过“亲情婚姻”。首先，在一个个平常的日子里，建立在精神交流基础上的“爱情婚姻”必然比那些浑浑噩噩的“亲情婚姻”有更高的幸福值；其次，“爱情婚姻”比“亲情婚姻”有更高的底线。表面看来，更高的底线导致婚姻更脆弱——一旦因为某些矛盾导致夫妻“累觉不爱”，婚姻就可能破裂，而同样的问题，在那些浑浑噩噩的“亲情婚姻”里，可能“忍忍就过去了”。但是，更高的底线也就为你设置了一个止损点，让你可以及时从不幸的婚姻中抽身退步，开展新的生活。而相反的，在中国的传统伦理观里，“亲情”是不可挑战的，哪怕矛盾再深，因为“亲情”，你就戴上了无法解开的枷锁。没有底线，无法抽身，最终不是精神自残，就是肉体毁灭。

对于一个人格独立的人来说，婚姻本身不是目的，过上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才是。如果婚姻可以帮助你实现这个目标，那就去享受爱情、去结婚；如果婚姻防碍了你实现这个目标，那就“断舍离”。这些都应该是现代人生活中的“标准操作”，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