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做木匠的姑娘

作者: 苏黎安 | 来源:发表于2015-07-16 15:24 被阅读8712次

    陈方说,怀旧,不是因为那个时代有多好,而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还年轻。

    陈方生在南方的小城,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

    2000年除夕,陈方14岁。

    她看着电视里人群欢呼的样子,一下子爱上了那个远在北方的城市。

    陈方的爸爸是个木匠。在他们那个小镇,木匠不是很多见,家家户户有什么桌子椅子要定做或者翻新个橱柜、衣柜的,都少不了找陈爸爸。

    陈方喜欢陈爸爸认真做木工活的样子,她说以后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专注、细致。

    那是她最初的梦想,隐藏着北方的梦。

    陈方开始会捡来他爸爸做工剩下的边角木料,拿个小锤子、一盒生锈的旧钉子,“叮叮咣咣”一下午,做出个四四方方的小木架。她的成就感很容易就那么爆棚。

    而对于工艺的认识,是陈方上大学以后。

    她如愿考上北京某所知名大学,拉着一箱子做工的工具,还有几件称不上淑女的衣服。陈方浩浩荡荡地“进城”了。而后,她也“如愿”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最后惊动了系主任。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她的。会做木工活的女生我也见过,但是出自温婉似水的南方的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彼时我和女友在校外租房,正好需要买一些橱柜衣柜,在通报栏上看到陈方的事我找到她。其实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可以相信一个毫不了解的女木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钱。没钱认命。

    陈方说,你要给我准备木料才行。

    我说这没问题。我认识的师兄在木材厂上班,请他吃了顿饭,我就毫不费力得了一批好料。

    但是陈方说,不行,我要橡木。我傻眼,我去哪弄橡木,这批料子都是好不容易弄的。她皱眉头,把铅笔夹在耳朵上,嫌弃地用两根手机戳了戳木头。我说你要是这么要求高,我还不如去买一套。她瞪我一眼,最后却又不得不服从,因为我说我会帮她搞定系主任,不给她记处分。

    不过后来陈方渐渐地不那么高兴了。因为北京这个市场好像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女木匠,而且自从她选修了几门艺术类的科目后,她的作品也开始变得抽象起来。我说兄弟你改行吧,趁没毕业学个外语什么的,毕业当个牛逼的翻译也很挣钱的。

    陈方不说话。回去一连憋了几天,然后她跟我说,大东,我决定了,我要出国留学,我已经申请学校了。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愣了,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留学怎么就是那么好留的?你一言我一语劝她,吓唬她国外多么多么不好,还有天生黄头发的外国小流氓。

    但是陈方不听。

    她说,我现在还年轻,我喜欢北京,但是当我发现北京不能实现我的梦想的时候,我就应该清醒,现在我有力气折腾,我不想老了后悔。

    然后我们一个个都闭了嘴。一个南方丫头,这么喜欢做木匠,让人意外。

    不知道人生能有几个如愿?

    陈方的如愿有太多。

    她如愿地申请到了自己想去的国家想去的学校。带上大学三年那些绳子、墨斗,能上飞机的一样不落。从此失去音讯。

    说失去音讯也不全然是,至少我们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络。

    陈方在国外开了眼界;

    陈方跟着的老外老师很痴迷工艺;

    陈方不只做柜子开始做木制的工艺品了;

    陈方在教授的帮助下参展了自己的作品;

    陈方做了一套橱柜、一套衣柜、

    一张木床、一扇木门……

    陈方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女木匠」;

    陈方快30岁了,陈方要结婚了……

    收到陈方的请柬的时候,北京大雨。

    她说,大东,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我总以为我们都还年轻,我常想念大学时代,留着那时候的物件,可是念想归念想,我们终究是要远离青春了。大东,我开始着手做我们那个年代的物件了。如果,我能以这种方式留住青春……

    对了,嘿~我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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