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有一条长长的河流,叫做汴河,河里少不了鱼虾,河边多的是螺蛳。
鱼虾需要特制的工具才能捕捉,譬如扒网和推网,扒网是用长竹竿绑着半圆形骨架的渔网,抛出去往回拉,作用于远处捕捞。推网是等腰三角形骨架的渔网,多出一个手柄用来握着往外推,作用于近水处捕捞。这两者都是力气活,而螺蛳蹲在河边就能摸。因此,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男人们外出务工,女人们没有使用推网的力气,炒螺蛳就成为餐桌上常见的一道美味。
摸螺蛳可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提上一个小铁桶,爬过村庄后面的河堰,还要再走上几分钟才能抵达汴河。脱了鞋子,赤脚戳进河里的泥土去,低头看,一个个螺蛳或是单个的,或是扎堆的,都吸附在泥土上。它们的吸附力并不强,轻轻一捏就能提溜出水面。这个时候,捕捉成为一种乐趣,像是在寻宝,每个螺蛳都是一个宝贝,每个人都渴望小铁桶里装满宝贝。
记忆中每年8月份,家乡总是下着倾盆大雨,雨水过后,河流沟渠往往水满为患。但雨水也会带来馈赠,那些鱼呀,虾呀都会跳出来,这可是捕捉它们的好时机。村子里不知是谁吆喝一嗓门,“汴河发水喽!快拿扒网子扒鱼喽!”人们互相奔走告知,拿上工具,风风火火地跑到汴河去。
收获往往是丰厚的,大鲤鱼、河蚌、大虾、螺蛳,麻袋装不下,还要用上大铁桶才行。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搬运回家,大家互相帮忙,几个人合力挨个送回到各人家中。螺蛳总是会留给我家,因为我妈炒螺蛳的手艺被一致认可,所以,他们只等着炒螺蛳的那天来吃现成的。
妈妈把螺蛳倒进两个大铝盆,撒上一把碱,等待它们慢慢吐出泥沙来,再换新水。我的任务是用牙刷清理掉螺蛳身上的青苔,这进度实在太慢,趁我妈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拿出家里的搓衣板,像洗衣服似的把螺蛳放在上面搓,这样清洗的干净程度只比用牙刷清理差一点点。
通常两三天后,就可以开炒。早上,各位婶子大娘会过来一起帮忙剪去螺蛳的尾巴,做完这项工作,还要再清洗两遍,换两次水。傍晚时分,邻居家的嫂子会送来自家菜园里的青色花椒,小叔会拿来一瓶白酒。烧火是每个人都要抢着干的活,便于尝到第一口螺蛳的味道。不过,最终还是会落到大爷头上,他烧火的技术好,绝不会有呛人的烟。
将生姜、蒜、花椒叶和花椒壳通通放进热油里爆出香味后,爸爸就负责把螺蛳倒进大锅里,妈妈手持铁铲来回翻炒,然后倒入白酒继续翻,再放入仅有的调料,一直翻炒。等到上桌时,常常已至黑夜,大人们全站起来拿着筷子,围着餐桌转着吃,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间断性传来欢笑声。我们这群小孩一人拿着一个小碗,坐在门口的圆石台上,自有一片天地,发出“嘶嘶”的吸螺蛳的声响。有时会吸不出来,需要拿筷子把肉往壳里捣,再用嘴巴堵上螺蛳口,“嘶溜”一下就吸出来啦。
那时候的月亮总是像个白玉盘悬在半空,给家乡的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的纱,让人觉得美好又飘渺。如今,汴河已经很多年没再发过水,曾经一起吃螺蛳的那些人也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每个人都忙于生计,他们的餐桌上连大鱼大肉都不再是稀罕物,再也难见众人合伙吃螺蛳的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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