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疯子又怎样?耐不住我爱她爱得要死。上可惊天地,下可吓鬼神。
01
我爸娶我妈,可能是因为没钱又没房。
我没问过我爸,为什么放着正常人不娶,要娶一个疯子。
他肯顶着骂名娶一个世俗不容的女人,多半是现实俗不可耐又艰难。
一个拿一把扫帚扫大街的男人,试问谁会嫁给他,替他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呢。
02
我出生后,长到有记忆起,我们家是在铁路边的小屋居住。
屋子里有我的疯妈和光着脚四处跑的我,而我那老态龙钟的爸,此时正挥舞着老旧的扫帚卖力干活,用两千多的工资养活妻儿。
我们家没人愿意来,也没人肯进屋歇坐。
那从墙壁还有角落里延伸的无法诉说的臭味,吓制住了众人。
他们只会摆摆手,鄙夷道:“疯子妈,疯子娃,一屋的疯人。”我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向人招手,说:“进来呀,进来坐呀。屋里有好吃的。”
我啃着脏兮兮的饼,同我妈一样朝人招唤,以期有人与我玩耍,与我嬉闹。
那个站门口的男人是赵得发,一个溜子。却无比的傲慢,说:“傻娃,你妈是傻子,我看你也是傻子。”
赵得发不觉身后有人,一把扫帚落他头上,将他扰得跳脚飞。
我爸回来了,这个满面蓄胡的男人名万冀,是从河北逃荒来的,因此带着归属地的简称落脚于此。
我妈开口即骂道:“老万,你不给做饭吃。我饿了,要吃饭,做饭!”
我妈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疯跑,别无其它的目标。
三岁的我,由于无玩伴,便也只得随疯妈戏耍,渡过孤独的童年。
03
进入青春期的我,逐渐意识到我和同龄人的不同。
首当其冲的是他们的妈妈,漂亮自主。
而我妈却是整日打骂老万,再不济也是唾骂我。
疯妈力气贼大,纵然我与日强壮,但她与我能过一二。
她要扒了我的衣服 ,说那校服热,不许我穿两件。
我不肯从她,说:“妈,别弄了。同学都这么穿,哪热了。你消停会儿。”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没有现实的秩序。
她双手扯着衣衫使劲下拽,恰巧老万进屋,“老婆,疯子,别发疯了。你扯坏了,回头又得花钱买,你是巴不得我死啊。”
老万的负担和愁绪甚重,初中的费用与日俱增,他攒得一点钱,全耗用给了我。他挥手向下,一掌落在疯妈身上,“叫你别扯了,都说别扯了,你是不是不好好过日子,净胡闹。”
谁都不能打妈,包括老万。我脱下衣服扔地上,照我爸怒吼,“爸,你怎么打疯妈。她什么都不懂,你是不是傻?”
老万对傻字格外敏感,这个名号压于身上多年,已成为他的桎梏,令他痛恨不已。
屋子内掀起一道风,老万转而朝自己猛扇,“我他妈是个傻子,你说得对,我是个傻子。”
疯妈此刻跳跃地唱,“傻子,你是个傻子,哈哈哈,傻子。”她的脸上有几处不显眼的抓痕,是平日的旧伤累积的,已结了痂。
疯妈带着雀跃高兴而去。扔下我爸,扔下我,跑进她的世界欢唱鸣歌。
04
我爸不爱我妈,我深知。
但当我妈不见的时刻,他却是由衷地高兴。
自然流溢的解脱,迎面袭来。
我妈去了哪里,我急得撞墙,可老万抽着烟,淡淡地说:“别急了,你妈会回来的,她认得路。”
老万是我爸,我是他的崽,他肚里的算盘根本瞒不住。
我坐在地上,泄气地道,“出去找。你出去找,老万。不行就报警。必须把妈找回来。否则,我不是你女儿,从今天起我不姓万。”
我总能把住我爸的脉,用它次次护住我妈。
发动了所有人,疯妈于凌晨三点嚎道:“女儿,妈饿,妈饿,妈好饿。”
我推门而出,她的脚一只穿鞋,一只淌着血,却浑然不觉。
我背起她,向里走,大叫,“爸,老万,快打洗脚水来,妈流血了,快。”
一盆温热的水将两只脚包裹住,它们上下踩踏,随着声声欢乐此起彼伏。
这一夜,疯妈发出惊人的鼾声,我倚着床头,紧贴她而席。
我从未惊觉不能没有她的日子,是如此的灰暗无光。
相安无恙的日子没过许久,又一次的风暴沉重袭来。
我妈的弟弟找上门来,逼着我妈签署一份协议,逼她放弃财产的继承权。
我未踏及石阶,就听到屋内有争吵声,是一个女人和男人的鸡同鸭讲。
推门而入,我妈坐在地上玩着蛋糕盒子,而那个男人通脸红肿,说:“你签吧。签了爸妈走得安生,不好吗?”
我姥姥姥爷,没听过呀。我以为我妈无父无母,是我爸寻来的。
我妈将盒子用力撕扯,嘴里叫嚷,“不不不,走开,坏人,走开。”
我推搡男人,说:“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欺负我妈,我打110了?”
男人自报家门道:“万璐,我是舅舅,亲舅舅,你回来了。”
我的记忆里除了我,没有人懂她的疯肆,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自称舅舅的人。
抄起墙边的扫帚,我敲击他,“走不走?再不走就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
母亲回来了,我格外珍惜重回的爱。
她爱我,她用她的独有方式传递着不为人知的爱。
我不允许闯入的邪恶袭击我的珍贵,即便是眼前自呼舅舅的人。
我和称舅舅的人两相拉扯,万冀一把呵斥道:“住手!万璐,他是你舅舅。”
老万踱着步子跨进来,将我向后拉,又扶起摔落地上的舅舅,说:“她舅,孩子不认识你,见谅啊。”
舅舅拍拍裤腿处的灰,瞪眼说:“要姐把字签了,省得在这里磨功夫,耽误时间。”
老万搭上舅舅的肩,欲往后面走,进那小厨房去。
我使个眼色,我妈随即起身拉上我跑,我们风一般地消失于二人眼前,留下一腔的愤怒。
05
我妈指着一只小柜子,呵呵地笑,“打开,打开它。”
我疑惑地望着她不语,想问及那个叫舅舅的人是怎么回事。
柜子轻触即开,里面堆满了各种零食。我妈揪出一袋红色的塑料袋,啪啪地拍打,“好吃,好吃,你吃它。”
我妈的秘密基地,我着实是第一次见。
里面堆满了各种稀奇玩意,不乏孩童们喜爱的纸牌、积木等玩具。
我妈又是塞零食,又是叫喊着要玩,我们席地而坐,完全忘记了被逼迫的适才窘境。
“妈,舅舅他......”我忍不住好奇心,想窥探一下她的往事。
我一直以为我妈是我爸拾来的,是万冀的善心所致的结果,却没想凭空生出来一个舅舅。
疯妈抽打着脚踝的蚊子,说:“他坏,他坏,他是坏人。”
我妈看来很怕这个叫舅舅的人,要不然她不会只吼着坏人二字。
这里面有我爸的参与吗?
我的眼角无端抽搐,我压制住那惊心的抽跳,决意弄明白我妈的由来。
我妈和几个邻里的半大孩子玩耍,我放心地往家踱,撞上那个舅舅,“对不起对不起,舅舅。”
舅舅不恼还喜,说:“万璐,我姐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嘞,可喜可喜。”
我爸紧随其后,怯生生地道:“她舅,回吧。别和小孩子置气,不值当。”
一种欲掩埋旧事的气息从我爸的言语中飘散四溢。
我头也不回地说:“还不走!当心我凶你!”
我舅在我爸的掩盖中离开我家,却不知身后有一只小巧的身影,正亦步亦趋着,与他同步行进。
安口屯,一个距离我家1公里的旧屯子。
屯子里多是老年人,他们三三两两地扎头闲聊,时而抬头看一眼一个少年鬼魅又警觉地扫量周遭。
舅舅不觉有人尾随,推开道木制的大门说:“妈,爸,我回来了。饭做好了咩?那鬼竟然不留我吃饭,饿死了。”
一个同我妈生得一模一样的妇人出来说,“你,你是谁?哪家的孩子?”
我咬着牙道:“你说我是谁?不认识我吗?”
须臾间,我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重要的信息。她是我姥姥,一个不识外孙的老人。
正欲迈进屋的舅舅转身惊讶道,“万璐!”
他们的害怕之情溢出言表,她是,他也是。
妈,原来你有爸有妈有弟弟,这是多狠心的一家人,将你抛之弃之。
那妇人含泪上前,颤巍巍地说:“你是万璐?姥姥从来没见过你,让姥姥好好瞧瞧......”
既然当初心狠,而下便别重拾良心了。
我转头朝土路走,挥挥手说:“瞧你们的脸,都是什么颜色的?你们再瞧瞧心吧,它们是黑色的。”
我裹着泪奔跃,心中的拥堵越积越甚,直至一场大雨将它们洗刷通淤。
06
我当然不放过万冀,他和他们有同样的害怕之情。
万冀找上我,说:“闺女,原谅爸么?爸很混蛋,不值得你伤心。但你别不理我.......”
我不理他,他上杆子解释当年的隐情。
“你,你拿了多少钱?说。”他们间的交易,我陆陆续续地得知。
一个女人构建起他们的联系,却也割断了仅存的亲情。
我从未得到过除母亲父亲外的亲情,尽管有姥姥姥爷还有舅舅的存在。
万冀蹲着说:“你妈他们家给了两万块钱,说是要我照顾你妈后半生。我当时衣着无落,觉得是个值当的买卖,便一把接了,死死地不放......”
两万块钱决定了她的去留,及婚姻的归属。
他们有问过她的意见,她的想法,她是不是愿意被当作商品交易。
没人在乎一个疯女人的诉求。急剧摆脱她,是她的亲人亲手所为。
我迈着步子,沉重离开。
离开那几乎要吞噬人的气压。
真相之上总是丑陋的面具示人,令人不忍直视。
我挣脱我爸的手,向前奔跑。
我想拥进疯妈的怀里,听她的苦,她的无人能诉。
07
我妈再一次走丢了,而老万竟然沉默不语,直到我第二天到家,他才被迫承认“事故”。
“你,你就这么逼她么?她去哪里了?你说呀!”我妈不签那字,我爸天天强迫她练习,期望她如了舅舅的愿。
“她,她能去哪里?”万冀无可奈何地摊手道:“她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么?疯子四海为家。”
我扬起掌的手凝固于空中,僵硬无比。
“你,你不是我爸!没了妈,你就不配做我爸!”没有母亲的孩子,也没了爸。
一段完整的血亲至爱,不应该失去另一半。
我请了假,没日没夜地找。
但这一次,奇迹没有眷顾我,她消失得无影无踪,觅不得分毫的影子。
“小璐,吃点吧,爸难受......”老万陪我坐在屋前,端着一碗煮好的荷包蛋,不觉泪如雨下。
“你滚!”我用尽浑身力气朝他吼,“你是凶手!你是杀人的凶手!”
一把无形的刀将母亲抹灭于这世上。
不带丝丝血迹,却又如了每个想要她消失的人的意。
弟弟、父母、丈夫,他们个个想要她的命,个个凶残如斯。
我靠着门框迷糊中大笑着,“妈,你去哪里了?这么脏,我们洗洗啊。别闹了,别闹。”
妈回来了,她回来了。
我跳起来张望,发现是场梦。
沮丧中跪地哭喊,“妈,你去哪了?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黑夜中微风凄冷,我的母亲,能回来吗?
08
她,她肯定在某个角落,等着我解救。
抱着此想法,我挥别万冀,踏上了大路。
渴了喝点水,饿了勉强撑一顿。
我走过许多地方,他们都摇摇头,说不见这样的女人。
再往前走,就是邻市了。我要继续朝东么?
我蹲在路边,举着她的照片发呆。
一个拾荒的老人上前说:”闺女,你找人吗?”
莫非他见过疯妈?
我喜极地问:“老人家,您见过她吗?她是我妈,她不见了。”
老人盯着红底照片,说:“这个人好像前些日子上了救护站的车。她不肯上,跟人纠缠了半天。”
救护站。对,有些流浪人员都被救护站安置了。看来疯妈没受罪,她是安全的。
我连鞠几躬,将手中的值钱物件给了老伯。
他推搡不要,说:“去吧,去找你妈。没妈的孩子像浮萍,不能像我这样,老无根依。”
老伯远去,推着辆旧黄的木制板车吆喝道:“去吧,去找她吧,她一定等着你在。”
“老伯,谢谢你,”我含泪拜别他,直奔救护站的方向。
09
“叔,叔,你让我进去,我找我妈,”我急得什么也顾不上,甚至不屑解释,直冲门禁。
我妈那身离家的红衣点亮了我的眼眸,她隔着栏杆道,“万璐,妈妈在这里,来玩啊,我们一起玩。”
各种证件,包括学生证等,他们同学校核实了我的身份,才肯放我们走。
万冀来得很慢,得到通知,他慢条斯理地说:“等着,没我的允许,你们不准走,听到没?”
这一刻,我恨自己未满18岁,没有一双有力的手护得母亲周全。
万冀点头哈腰地说:“多有麻烦,辛苦你们了,同志。”
对外人尚是礼数得体,可对妻子却是横竖不快。
我嗤鼻道:“老万,你不抱抱我妈吗?她受苦了,你要安慰安慰她。”
老万踱步向前,甩我们母女俩数尺,用冷漠的背影回应妻子的再归。
这次幸得人指点,如果再出此况,我妈她回得来吗?
我不禁打量兴高采烈的母亲,替其担忧。
愁绪无形中翻江蹈海,我要拿一个万全之策,以对应他们的攻击。
要说舅舅姥姥他们不是最大的威胁,只需用我爸便可挡万千洪水。
我妈对着镜子描眉画唇,她在摆弄她的新衣,从救助站带回的花绿的裙衫。
只几日,母亲便恢复了白净的脸。
那天见她时,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让我数度落泪。
我帮她着衫,对着闷头喝酒的万冀说:“老万,这里有份协议。这看看,行的话,签了。否则,以后妈不见了,你就是凶手。”
老万文化不高,我那协议里竟是糊弄他的话,特别添上了一句,“要是我妈不见了,万冀承担所有后果,自行和女儿万璐解除父女关系......”
我点点那段字,敲击桌面道,“看清楚了,要是我妈不测,我们俩谁也不认识谁,你看着办!”
老万的死穴被我拿捏得无法动弹。
他端着酒杯,半天不语,而后咝咝道,“妈的,让女儿拿住了,白活了。”
这个家里,我是主。
而我要用这点震慑,护得我妈的安危,让洪水猛兽无法入侵。
10
有了这道令,我爸从此将我妈像捧宝贝一样捧得死死的。
舅舅碰了几次灰,均无功而返。
我爸常得意地说:“女儿,爸是不是很称职?那协议是不是不签了?爸,爸头上顶着雷,不好受啊。”
我陆陆续续弄了几道鬼画葫芦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字,我爸大致看过,都得到同样的提醒,“要是我妈不见了,万冀同万璐的父女关系终止。”
我妈靠着我的肩嬉笑说,“坏东西,坏东西。治你,治你。”
老万瞪一眼,悻悻地走开,手尖沾染的红印滴落桌上。
我望着几张新鲜的协议,笑了,“妈,从今没人能伤得了你了。我是你的船,我们一起扬帆远航,迎接彼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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