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讲桌上的电脑“叮咚”响了一声。
苏大校按开光幕，看着眼前的画面，越看神色越严峻。等录像全部放完，他颓然跌坐在椅子里，沉思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缓缓抬起沉重的手，接通了陶飞云的连线：“飞云，你别忙着把楚月安排到文工团了。先回来作战室吧。——这孩子，不能留！”
半小时后，陶飞云站在苏大校的身边，沉默地盯着光幕。录像在两人的眼前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
“大校，我真没想到她是……”
“老周也没想到……唉。这段录像刚解禁，他事先也不知道，否则，这样的孩子根本不能进宇航学院。”
苏大校沉吟一会：“迟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咱们很多秘密。一入伍就安排到文工团就好了……事已至此，飞云，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想个办法，解决掉吧。”
陶飞云大惊失色：“大校！您三思，这孩子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身世，也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啊！”
“谁决定的不重要。这段录像咱们已经看到了，难保将来会不会有更多人看到。如果是你，知道了这个真相，会不会倒戈？——舰队里绝不能有这样的隐患存在！不，这个世界上都不应该有！”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草率……对了，秦结城！大校你不是说他是可造之材吗？如果楚月死了，他会怎么想，会变成什么样，您想过吗？”
“有办法。”苏大校冷冷地瞥了他一下，“总有一箭双雕的办法。”
陶飞云的脑门沁出了冷汗，大校这种可怕的眼神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校，可是楚月还不满20岁啊！一定有其他解决方式的，难道非得让她牺牲吗？请您三思啊！”
苏大校锐利的眼神越过金丝边眼镜框，盯着陶飞云：“飞云啊，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今年也38了，还是单身，我承认是舰队耽误了你，不过……你该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大校您误会了。这些新兵，我从一入伍就带着他们，他们在我眼里都是我的孩子……楚月这样的身世，确实不适合进舰队，但她本身是无辜的，完全可以说是战争受害者了。大校，我们组建舰队不就是为了保护无辜的人吗？如果就为了扫掉一个地雷——还是个不一定会爆的雷，就要赔上他们的性命，我们的奋斗到底有什么意义？”
“呵。”苏大校的嘴角浮上一丝嘲讽的笑。“飞云啊，找你来商量我都有点后悔了。我忘了，你就是心太软了。”
“可是您还是找我了……大校，我很少违抗您的命令。但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尽最大努力，哪怕告到太空法庭，决不允许您随便动这些新兵。以前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不管动哪个，我都不允许。”
苏大校凌厉的眼神在陶飞云脸上扫来扫去。陶飞云毫不畏怯，直盯着他。
一阵长长的难堪的寂静。苏大校的态度软了下来：“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陶飞云松了一口气。“要不我就在正式上站之前想办法让楚月退伍？”
“不必了。她已经知道的够多了，退伍了反倒更不好控制。你先不用调整她的安排了。”
陶飞云立正，敬了个礼，转身离开。苏大校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调出楚月的个人档案，盯着那张笑得灿烂的面孔看了一会儿，又调出秦结城的，照片上是一副认真严肃脸的青年。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两张照片间切换，最终定格在那张如花的笑颜之上。他锐利而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这张面孔，沉思良久。
林远的事情很快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他，更没有人为他悲伤。最近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很忙，因为上舰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他们这支小队被统一安排到了新建的星际空间站，这样的空间站在火星附近共有50个，他们所在的是以亚洲成员为主的“星云站”。
星云站能容纳2万人，与火星距离仅有50万千米，算是战争前哨了。在最后的地外适应训练结束后，这支小队将赶赴遥远的外太空，开始漫长的宇宙生活。适应训练开始前，队里给新兵们放了半个月假，回家和家人团聚。
结城也带着楚月回了家乡，他的父母看到他们回来，悲喜交集，喜的是儿子终于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宇航员了，还找到了女朋友；悲的是今后可能要半年，一年，甚至两年才能见自己的唯一孩子一面。
临走前，结城的妈妈还偷偷塞给他一枚戒指，附耳教了他几句话。结城对这种老一辈人的套路有点陌生，思考再三，他还是答应按妈妈的办法做。
所有人探亲完毕归队后，地外适应训练正式开始。
首先几周的训练是在近地空间站进行的，这里空间很小，没有重力，设备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的，除了给新兵训练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实际用途。
大家听说这些空间站是几百年前人类刚刚开始探索外太空时建的，还有人在里面连续生存了两三年，都不由得感叹：那时候的技术是多么落后，人类的意志又是多么坚强啊。
因为空间站容量有限，他们每六个人在一个近地空间站里生活。结城、楚月和另外四个同班的战友组成一组，在这三周里，他们体验了许多以前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在微重力状态下吃饭、睡觉、上厕所，独立完成太空行走，在空间站内观测宇宙辐射……
空间站里还搭建了一个小菜园，据说几百年前从地球到火星要航行七个月，这是为了应对长期太空旅行的需要而建的。
这个小菜园的存在给大家带来了难得的乐趣，闲暇时分，他们最喜欢的娱乐之一就是打理蔬菜，前一批训练的新兵给他们留下了一丛丛新鲜的生菜、甘蓝和白菜，楚月还在菜园里播下了一批新的生菜种子。这些水培蔬菜的生长周期仅有20天，是地面上的一半，随手拽几片生菜叶子放进嘴里，就是难得的维生素补充。
除此之外，他们吃的食物大部分是铝箔袋装的合成鸡肉、牛肉和土豆胡萝卜，不能说难吃，但吃久了也着实让人腻味。听说这是因为近地空间站条件所限，只能吃这样的食物，将来到了新建的星云站，会有模拟重力，就可以吃一般的食物了。
这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正式太空生活又多了几分期待。
还有一个娱乐项目，就是到穹顶舱欣赏地球与太空美景。空间站的穹顶舱有七扇窗户，拼成一个略微突出的球面，从这里能220度看见太空，是个非常棒的观景窗口。
在空间站里睡觉没有限制，站着睡躺着睡感觉都一样，因此队里允许他们在不影响设备运行的前提下，随便选择睡眠地点。结城和楚月经常带着睡袋跑到穹顶舱去，两人把各自的睡袋固定在舱壁上，在蔚蓝色地球发出的幽幽微光中，漫无目的地聊天，经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他们两人知道在这里一举一动都受到地面监视，不敢有什么过密举动，最多就是偶尔牵牵手。即使这样，他们也经常被另四个人“抗议”，什么虐待单身狗之类，结城坦然承受着这些人的羡慕嫉妒恨，不但不生气，还有点美滋滋的感觉。
他想，如果能和她像这样一直在一起，在漫天的繁星之下入眠，就算太空生活再孤单，再寂寞，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在近地空间站的日子艰苦却温暖，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三个星期转瞬即逝。大家回到地球，在基地进行短暂休整之后，就要正式踏上旅程。
启程前一天，苏大校把所有即将飞向火星的新兵集合到作战教室里。这批新兵一共二百多人，把面积不大的教室挤得满满当当。大家挤挤挨挨地站着，静静地等待大校的讲话。
所有人集合齐后，苏大校站到讲台上。他穿了正装队服，高筒马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双手按在讲台上，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给大家开会了。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呢，因为我有段视频想给你们看看。大家都已经是正式的太空舰队队员，在踏上空间站之前，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一些东西。”
苏大校站到一边，按开了光幕。
这是一幅让人感到不适的场景。一个穿着地球舰队队服的人，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那把椅子是特制的钢椅，椅背连着好几条电线，椅子表面和周围地面上，到处溅着斑斑点点的暗红色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椅子，倒更像刑具。
一个人背向他们走进了视频里，那人身形颇为高大，穿着米色风衣，看起来很瘦，披着金色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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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花堪折直须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