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在弹琴。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演奏着,时而刚劲有力、时而阴柔缠绵。
他闭上眼睛,乐音变得轻缓,仿佛泉水暗涌,悄悄地淌过她柔滑如玉的肌肤。仿佛她玉帘一样的长睫毛,凝结了晶莹的水珠。仿佛那水珠坠入升腾的雾气之中,叮咚一声滴落,震开银白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蕴含她体香的纹路。
弹的是琴,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世间真有这样让他一见钟情,越想抹去越深入内心的人吗?
缠绕着他心的到底是她仙姿玉色的骄人身材,还是她灿若星辰的醉人双眼,抑或是她鸟儿一样婉转动听的嗓音?
他睁开眼睛,想甩掉心里这异乎寻常的情感。母亲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异常产生。
母亲高冷刻板,对他极为严苛。他自小除了勤修武功、苦读书籍、练琴下棋,学习礼仪,没有亲情温情可言、没有游戏娱乐可言。母亲对他的教导是,作为王,一切为星球思虑,不可有个人感情。
他不会笑,因为没有笑过。人生没有快乐。一切是天生的。天生的王位、天生的职责。
他没见过父亲,所以对父亲没有感情。父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必须吃下去的能量。把这能量吃下去了,他就可以从王子的身份变成寒冰王。于是继续着寒冰王该干的事情。
杀了风灵或者“娶”了风灵,对他来说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能量。他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弦被琴声拨动了。琴声不是在耳朵里响,而是在他的心里响,脑子里满是她的身影。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门上的红灯闪烁,警示有人来了。这么高的孤峰,除了风灵,还能是谁?他停下手指,感觉心跳也有点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做王该做的事情!
他走到门边,一扬手,门开了。果然是风灵。
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蓝色的裙装,外批一件灰白的狐狸毛外氅。这种颜色他很喜欢,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细嫩。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地含着温柔的笑意。
她的眼神会感染人,把微笑也注入他的心中。
她仔细打量他的眼睛,这次,蒙着的雾没了,它像水浸泡着的蓝玉一样剔透而有光亮,说明他的伤寒完全好了。这使她稍微心安了一些。她把望远镜递到他面前说:“谢谢你的望远镜。”
她这样地看着他让他有点扛不住,心里有些发慌,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又拔不开,似乎她的目光有很强的引力,透着温馨和芬芳,把他的心融化。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要还。”他没有接望远镜。
“怎么好随便收你的东西?”风灵不好意思地说,“他小孩子不懂事。”
“如果我高兴,我可以给他更多。只要我给出去的,还给我是侮辱我。”他其实想热情点,但话语一出口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硬邦邦。
“那好吧。”风灵收回望远镜,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折扇,递给他,说道,“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这折扇由檀香木和桑蚕丝做成,扇面绣着繁星朵朵的夜空,扇把下方坠了一块稀世翡翠玉,精巧而秀美,散着淡淡的檀香。
他接过扇,说道:“谢谢。进来坐吧。”
她走到琴的边上,问:“刚刚是你弹琴吗?”
“是的。”
“太好听了。”她想弹一弹,但想起他说过不会弹,就不要碰别人的东西,手指停住了。
沉默。
“你就一个人?”她打量这个穹庐一样的船舱,问。
“是的。”
“为什么不带一个同伴?这样相互照顾会方便一点,毕竟,你离家很远。”她同情地说,想起他生病,她不管不顾还误解他,仍旧有点自责。
“这次是我私访,为了保密,一个人更方便。”他的脸就跟冰雕似的,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如同旷野的风声。
“谢谢你。”风灵对着他嫣然一笑,表示友好。
“什么?”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举手之劳。”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手轻握着折扇的玉坠,感受着它的润泽。
接下来又是沉默。
“你明天就走了,希望你一路平安。”风灵再也找不到话题了,感觉尴尬,告辞道,“我回去了。”
他立即挡住她的路,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点点头。
“不行!”他脱口而出。
“为何不行?”风灵不解地看着他,扑闪着她的玉帘。
他一时语塞,怎么跟她说呢?直接说吧,否则拖到什么时候?说呀!
“你得把我父王的灵魂还给我。”他一口气说完,手紧紧地拽着那枚玉坠。
“寒冰王?你父王?”风灵吃惊地反问。
“对。”
风灵忽然明白他为何老是跟着自己了。他是为了取走她体内的能量。这个她能理解。正如她母亲的能量必须传给她一样,他也必须传承他父王的能量。她怎么能够占用本来属于他的能量?更何况这能量来自星球之王。如若不还给他,他就没有足够的能量凝聚星球的人心,星球将分崩离析。她由此也理解了秀芝所说的那句她关系到星球未来的命运那句话了。
“怎么给?”她问,“解散我的肉体是吗?”
“对。”他的眼睛如同寒冬的夜空,冻结着忧伤。
哎——她心里叹息一声,原来自己是来送死的。但是有什么办法,该还的必须还,逃不掉的。
“如果我走了,我的那些内桑宝你怎么安排?”她情绪低落地问。
“他们没有了王,就会自动解散,融入这个星球的人群中去了。”
“我和我母亲的灵魂你怎么处理?”她的声音变得柔弱。
他不忍看她的表情,转过身去,回答:“你们可以选择忘记一切,成为无忧无虑的孤魂。也许机缘巧合的话,你们会找到需要你们的肉体。如果选择不忘记,你们只能永远自我飘零,任凭风吹雨打,在空气中游荡。”
“我只有一个请求,”她从脖子上摘下玉坠,并取下手上的翡翠玉镯,说道,“这些东西请你天黑之前交给太子凌锋,免得他等待。请你告诉他,我再也不会回来了。要他忘掉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没有犹豫地接受事实,心有丝疼,问道:“你一点也不留恋自己的生命吗?”
“我本就死过一回了。是凌锋用他的命换取了寒冰王的同情,让我苟延残喘。我不舍又如何?我能拽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放吗?该还终须还。另外也感谢你救了醉酒的我,让我又多活了几日。”
方知低头看着那把折扇,问:“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现在还有必要吗?你是王,前一分钟与后一分钟的想法也许会完全不一样。”
“你不想活着吗?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活着解决这个问题。”他满怀希望地说。
“什么方法?”
他迟疑了一会儿,鼓足勇气,说道:“做我的情人。”
风灵笑了一下,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仅仅为了活着,就违心地做你的情人?那我还是风灵吗?”
“违心?”方知感觉自尊心被刺了一下,眼睛闪现痛苦的神色,傲慢地问道,“我是未来的寒冰王,这还不足以让你动心吗?”
“爱情是由你的地位决定的吗?”风灵嘲讽地反问。
“那你认为由什么决定?”
“心。足够真诚的心以及彼此的相互感应。”风灵的眼睛望向窗外的群山,还有蔚蓝的天空。她仿佛看见她和凌锋像鸟儿一样在那里飞翔。
“你对我一点感应也没有吗?”他也看向窗外,看着蔚蓝的天空,洁白无瑕的云朵依附于天空之上,彼此相生相随。
“从昨夜开始,我觉得你是一个善良的家乡人,可以做朋友。今天,我觉得你是我的债主,我是欠债人。必须还你的债。”风灵收回自己的视线,不舍地捏着手里的玉坠。
“你给自己一点时间,也许能够从我这里感应到别的东西。”他仍旧抱着希望。
“迟了。”风灵说,“为了自己的命违背誓言去做你的情人,我觉得羞耻。请你拿出你的剑吧,让我死痛快点。”
方知明白了,这是一个性格刚烈的女子,没法逼她。他转过身,接过她手里的玉器,说道:“我会转交给他。”
接着他取下剑托上的寒玉剑。风灵闭上眼睛。
他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在发抖。怪不得母亲说尽管我一直在磨练你,但是改不了你骨子里的基因。你跟你父王一样,就是一个软弱的多情种。如果你不想像你父王一样,就要学会果断和狠心!
迟疑什么?!一剑刺下去,任务就完成了!她是谁?只不过是认识了没几天的一个小丫头,下手吧!
他一狠心,再也不犹豫。
寒玉剑瞬间刺入了风灵的肉体之中,蓝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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