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被打碎时,那些希望就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陈悠然不再敢独自一人,不是没完没了的看电视剧,就是上网买东西,哪怕把时间花在最无益的事上。
床上的旧被子都捐给了红十字会,连同赵陈用过的碗碟、衣架、脸盆。
她的每个新被罩都比被子长处一尺,睡觉时除了必须戴睡帽,还要用被罩上多出来的那部分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因为她过早出现在老年学习班,打乒乓球,练习书法,也有单身的男人向她表示好感,吃饭或者送东西,可她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不敢走自认为遍布荆棘的告别单身的路,把本来就脱俗的身体包裹的更加超逸和难以接近。
有一次,恬恬看见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被总也不停的雨拦在家门里,从下午到傍晚再到入夜,他们就在陈悠然的卧室里窃窃私语。她在心里盘算,希望他用两只手一边拉起陈悠然,一边拉起她。
他脱去上衣,静静地坐在床边,心里明白,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恐怕以后的每一秒都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用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他们都沉浸在一种久远的羞涩中。
她的头发吸引着他,流畅厚重。
可就是这些头发也根根连同心脉,顺应着某种趋势,在陌生的抚摸下,就像蚕吐出的丝,把陈悠然包围了起来。
静电把陈悠然吓住了,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网,不在一个世界。
他因自己的笨拙而生气,又为了情绪的无法压抑而觉得无力。
陈悠然用力扭过他的头,吻下去时,通过嘴唇感受到了生活对她彻底的敌意。
床上的东西被扔到地上,一个,又一个,枕头,被子,夹杂着悲愤的喘气声,发出难以形容的巨响,陈悠然脸上预兆着永久孤独的愤怒让站在地上满心无奈的男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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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远手舞足蹈地望着他的床铃,毫不关心家里有谁或者没有谁。
赵陈早就躲到外面去了,再冷他也不会早回来的。
一架琵琶立在盒子里,可怜地站在墙角。
林琵琶是林皖的花名。
当年,她的母亲离世早,父亲的身体极速衰竭,靠透析活命。为了赚钱,林皖虽没有被逼到出卖皮肉的程度,但声色场里,也没能守身如玉,她脸上的红润,只因父亲的苟活。
有了赵远后,陈悠然也像他们的同学那样,叫她林皖,而不再叫她的乳名皖南。
"你每次都拿我当借口溜出来玩,下雨了连伞也不打。"林皖坐在背靠小床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和陈悠然说话。
"你总是和我相反,我最难过的时候,你最自在。别人都叫你老师,你是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无所挂念。"陈悠然叹气,伸出手指摸摸赵远的脸。他刚出生时很瘦,现在刚胖起来一些。
“其实我是最不自由的。我就是个赚钱的工具,说不定什么时候赚不了钱了,我也就没有价值了,跟一片废纸没区别。”林皖叹了口气,“那时我恨琵琶,一觉得委屈就想把它摔了。可是后来随着钱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好,我爸能用最好的药,我才从阴影里走出来。你说我活的哪里有你好。”
“那时你没有自己的家庭,更没有孩子,一个人,怎么也轻身啊。”陈悠然说。
"嗯,是啊。也许真的是只有保持现状一种幸福。"林皖仰起脖子,疲惫的双眼望着床铃,慢慢地摇头,"有了他才知道做母亲的辛苦。"
"女人总要过这一关,你年轻时候没受过什么苦,这回全找上来了。"陈悠然把胳膊搭在摇床的边沿上,看着赵远伸长小手去够玩偶。
"等我过了这一关,就真的老到底了。"林皖的手指一直在腿上弹拨。
"最近有演出吗?"陈悠然问。
"没有了。我把这两年的演出都推掉了,琴早就带回来了,给他听。"林皖说着站起身,"你在这看着他,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别忙,我这就走。"陈悠然慢慢地站起来,"我不走,你家老赵也不回来。”
林皖沉默。她无言以对,只好把话题叉开:"老人们还好吗?"
"我爸现在每天意识清醒的时候很少,挨一天算一天吧。"陈悠然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妈一个人已经照顾不过来了,我打算在医院里请个专业的护理工。你别出来,在家里好好看着孩子。"
林皖敞着门,斜靠在门框上。她一直目送陈悠然到楼梯转角,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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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桃和孙宇宏在楼下各捧着一个密胺的彩色小碗。她们已经各吃了两个圣代,楼上那场决绝还没有结束。
窗外晴空万里,恬恬面无表情。
“就算他死了,你也不至于内疚到跟我分手啊。”魏堒的眼睛紧紧盯着恬恬。
“我已经决定了。”恬恬的奶茶是用混合的粉末沏出来的,加了一道过滤的工序,却做的很不干净,让桌布上晕了一片水渍。她心里非常确定,这个选择非做不可。
“那你至少让我知道个真实的理由。”魏堒坚持。
“倪鹏是因为我跳楼的。”恬恬的语气越来越虚弱,“我和你分开,应该会比现在好。”
“那是你好还是我好?还是你想为了他好?”魏堒沉下嗓音,后背向后靠去。
“堒,你和他不一样,谁也代替不了你。”恬恬几乎要哭了,强忍着眼泪,“可是我害怕,万一真是我本身就有问题呢,万一你出事了……”
“那都是别人瞎说的,那不能信啊。”魏堒探身过来,“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别再想分手的事了,好吗?”
“不,没那么简单。”恬恬瑟索着抿一口奶茶。
魏堒想起昨天的图书馆大楼,姚桃湿润的嘴唇,比起恬恬苍白的脸,不知新鲜了多少倍。她的旺盛,是恬恬无法企及的。
“你是为了倪鹏?”魏堒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是为了我们三个人。”恬恬有些慌乱,咬了咬牙,说,“我不想再站在话题的中心了,不想再忍受任何形式的审判,好的,坏的,以慈悲为目的的,以弱小为伪装的……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坏人,我只是没得选择,我不想再没有选择了!”
魏堒目瞪口呆。他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
恬恬站起来,单薄的方桌摇晃,奶茶杯几乎倒下。
魏堒拉住恬恬的手,可是她像有某种预见,根本不理会他的拉扯。魏堒的身体被她向后侧身退去的势头带动,因为桌子的阻拦向前扑倒,最后连同桌子一起摔翻在地上。玻璃杯和不锈钢冰更互相敲打落地,在黄色小块地板上泼洒一片。
这场岁月无痕的青春疯长里,风动,水流,人来人走。越美的越早枯萎,只剩下无言无语的路和路边的石头。
又到春天萌发的季节,没有新的痛苦发生,一望无边的平静。
姚桃在悲哀中看着魏堒一日日老去,迫于无奈地开始了与周少如火如荼的爱情,带着几分旁观的理性,望着恬恬脸上过早出现的几根细纹。时间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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