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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进公寓里,已经有两年时间了, 我曾经在电梯里偶遇过几次。
有一次在春夏之交,她身着宝石蓝的裤子,的确良白衬衫,脚上的鞋还是千层底,单肩背着一个蓝色的粗布袋子,独树一帜的打扮,让人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恍然隔世。
这一身打扮要么是从80-90年代穿越过来的,要么是至少20年没有买过衣服了,也不知道是条件差,还是爱好复古。
团脸,黧黑肤色,齐耳的短发夹杂着灰白色的白发,民国时期的学生头,安在50多岁的中年妇女身上,属实是少见。
虽然是淳朴的外表,那双“三角眼”射出的眼神,却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狡黠,贼溜溜地上下打量你的目光,让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兜里的钱包。
不过,我也见怪不怪了,这个楼里总能住进几个怪人。针灸师傅“大麻花”,一个大男人编着麻花辫《大麻花》,不男不女的打扮,回头率是百分百的。
也有像《包租婆冰美人》一样的性格怪异的,冷面热心,表面上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内心却是温暖的。
还有饭店服务员 《黄瓜种》那样身世崎岖、经历曲折的人,努力地为了三个儿子活着。
以我多年的经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身打扮,一定是有点什么本事在身上,好似广告一样:为了吸睛。
果然。
过了年,又偶遇了她一次。陈姨和她坐在楼下的长椅上,还是那一身80年代的打扮。她每说一段话,陈姨便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就像一只啄食的母鸡,毕恭毕敬的样子,和古装剧里的大臣见了皇上一样,低人一等的卑微。
我在心里暗暗纳闷着,她不会是什么“教”的吧?可别骗了老实巴交的陈姨,陈姨这人实实在在的,脑子一点弯都不拐。
说完了,她起身离开,还是背着那只布包,留下一抹邪魅的笑,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陈姨好像被人下了蛊似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她远远而去的身影,就差跪着相送了。
冷不防,楼长王姐走到了我身边,捅捅我,目光望着陈姨,“看什么呢?”
我一努嘴,“喏,她可真怪。”
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是啊,人家是大仙儿呢,走,咱们过去问问。”原来不止我一人看到了刚才的景象,王姐可不会错过了这样的“八卦消息”。我刚要迟疑,王姐已经架着我的胳膊,拽着我一起凑到了愣着神的陈姨身边了。
王姐很会起话头,“陈大姐,今天没买菜?刘大脑袋家的鸡肉特价,便宜呢。”
“没,没有,可真准啊,啧啧啧,太神了,好啊,没有比她强的了……”陈姨眼睛望着“大仙儿”消失的背影,语无伦次地夸奖着,用尽了她平生所学的所有好词。
“嗐,啥事啊,那么准吗?我也打算看看,儿子新谈个对象,不太顺利……”王姐一本正经地胡诌一个事件,马上与陈姨共情了,自然话匣子就打开了。
这个王姐,明明昨天才告诉我,她儿子马上结婚了,可真是个“千年狐狸”,撒谎都不打草稿,我在心里腹诽着,暗暗地觉得自己的“道行”太浅。
“行,行,行行,绝对行!”陈姨夸赞着,“我跟你说啊……”瞧着我在旁边,陈姨顿了顿,欲言又止。
我正要回避,王姐递给我一个“勿动”的眼神,笑呵呵地对陈姨说:“嗐,她也不是外人,不要紧,咱楼里就那个老刘太太是个碎嘴子,其他人不打紧的。”
陈姨迟疑了一会儿,下了决心似的低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原来陈姨的儿子和媳妇正闹离婚呢,把她愁得日夜难寐,听说刘大仙儿能看准事,她央求人家给看了。只给了生辰八字,刘大仙就能断出她家的情况,并且告诉她没事,离不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人家就能把事说出来,你们说神不神?”陈姨一脸崇拜,虔诚的眼神好像拜神。
王姐将信将疑,“听说她外面的生意很多,都是‘官’和‘总’级别的,就是打扮得像个20多年刚出山的,莫不是个幌子?”
刘大仙和王姐年龄差不多,打扮得像两代人似的,王姐那一身小西装,红头发,总是走在潮流前沿。
“人不可貌相,人家刘大仙就是有本事,可不能这样说,让大仙算出来了……”陈姨维护着神一样的刘大仙,还担心王姐得罪了她,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王姐无奈地笑了笑,“收你钱了吗?”她还是怕陈姨上当。
“没有,当然没有,人家心善着呢,让我有事再去找她,一下就把我的心病给去了,厉害啊,有本事,大能人……”
“你记不记得,我也说你儿子不能离婚,两个孩子,儿媳妇能舍下吗?你怎么不信呢?”王姐步步紧逼,她怕陈姨上了当,本来人就老实,经不起打击。
陈姨恍然大悟一般回过了味儿,王姐这是在说刘大仙的坏话啊,不悦的神色乌云布满了脸,气哼哼地回应:“你要是个大仙儿,我就信你,人家是仙儿!仙儿!说话有准,你是蒙的吧?”
说着,陈姨一脸愠色往家走,王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入了迷了,这个陈大姐啊!”
又过了几天,我和王姐再次看到陈姨一脸讨好地向大仙儿请教着什么,这一回估计是没有好结果,陈姨的脸上马上“晴转阴”了,“刘大仙”也冷着脸走了。
陈姨失了神似的坐在椅子上,我赶紧凑过去,知道她有心脏病,经不起打击,“姨啊,你怎么啦?怎么啦?”
王姐也吓了一跳,一边翻手机找电话,一边焦急地问着:“陈大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半晌,陈姨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气息,“我没有事,我儿子要有事了,得解,大仙说儿子要倒霉了,得花点钱解了,对,我这就走,这就去凑钱……”陈姨嘴里念叨着,踉踉跄跄地要去了隔壁楼儿子家,我和王姐拦都拦不住。
在儿女问题上,哪个妈妈都是全力以赴的,心甘情愿地付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机智的王姐抢先一步,给陈姨的儿子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据说,陈姨的儿子把自己的妈妈训了一顿,不让她听信大仙儿的胡言乱语。可是陈姨入了魔似的,偷偷给大仙3000元,让大仙儿给她儿子降妖除魔。
到了大仙儿指定的日子,儿子果然平安无事,陈姨这才舒了一口气,更是对大仙深信不疑。
不仅自己信,还给大仙介绍“客户”,把大仙夸得神乎其神,说的次数多了,有几位老人内心也动摇了,也想找机会问问大仙。
刘大仙属实风光了好一阵子,走在楼下,接受着邻居们崇拜的目光,陈姨更是深信不疑,不小心扭了脚,也得问问刘大仙,是不是冲撞了哪一路神仙。
上个月的一个傍晚,“叮铃叮铃”的警笛声在夜色里抑扬顿挫着,红色、蓝色的信号灯格外扎眼。
楼下几乎没有出现过警车,家家户户都探着脖子向下观瞧着,个别看热闹的人还专门下楼来看。
不大一会儿,刘大仙儿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下了楼,路灯下,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目光炯炯,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嘴里还叫嚣着:“你们等着,你们等着……”警察叔叔不等她说完,就把她塞进了警车,呼啸而去。
围观的人里也有陈姨,她担忧着,也纳闷着:“大仙算不准自己的命?不能解吗?这可怎么救她啊?”
少顷,大仙的房东楼大哥骑着电动车来了,狠狠地啐了一口,“真他妈倒霉,房子租给诈骗犯了,不知道得封几天呢,耽误多少事……”
人群里的陈姨,听到这几句话,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嘴唇也哆嗦着,人向后仰着仰着,两眼一黑,倒了!
大家不知所以,慌乱着掐人中,捋胸口,打电话,还是楼里的“大麻花”用针灸才让她缓过来气儿。不多时,救护车也来了。
一会儿工夫,一个警车一个救护车,接踵而至,大家都在猜测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只有我和王姐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陈姨也想不通,大仙儿怎么就成了阶下囚,她辛辛苦苦赚下的3000块血汗钱,还没有着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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