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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苍苍,四野茫茫,草垛上一个女孩抬眼望天,清澈的眼眸中白云悠悠,牛羊在不远处悠闲自在贪恋着天地的美食,精灵般点缀在无垠绿意上。一根青草在唇边被女孩嚼了许久,嚼得时间都静止了。
-多兰、多兰,又偷懒的!女孩一个激灵,一翻身草垛塌了一角,触不及防落地牙齿咬上唇角一阵嘶嘶声,狼狈爬起时眼前一双破旧战靴,不看便知是谁。
-好阿善,天底下最好的阿善怎么了?她边说边猫着腰准备从阿善身侧溜走,突然消瘦的身子被凌空提起,又来了!她生无可恋地索性四肢下垂,两人就这模样来到不远处的庭帐内,引来一路欢笑。帐门外一圈草原的花儿清香扑鼻,叫多兰的女孩被丢在云瑶居次讲究的羊毛毯上,上面几滴奶渍是她早上弄上去的。
云瑶居次,挛鞮氏,漠北已故老苍狼头曼的宝贝女儿,漠南新头狼冒顿的妹妹。四年前差点死在兄长箭羽下,幸好那眼眸喷火的头狼只是那么一瞬瞄准了她,箭羽上的鸣镝并未射出。云瑶午夜梦回每每冷汗湿衣,脑海里皆是那血淋淋的箭雨和响铃,插在她最爱的父王身上,大漠的老苍狼就这般死了,死在亲儿子万箭齐发下。
挛鞮云瑶,便是我,草原上空漂浮的云朵,期盼去往遥远的地方。
庭帐内,我合上那本泛黄册子,捎带抚平卷起的一角,敛了敛微笑,听到阿善的轻叹,瞥了一眼望向帐顶某处不出声的他, 一头的齐耳卷发轻狂帅气。阿善自漠北便跟随我,代替兄长默默地照顾守护我,顺着这个腼腆又勇猛的男孩我看向多兰,左手不由自主按上额头。
多兰还是一脸无所谓,拍着尘土大踏步上前,我微微伸出手以防她又摔落跟前,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调侃她。
-小多兰,偷懒偷到天边了!可数清楚多少云朵飘过庭帐!掠过她我望向帐外的蓝天,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天气,册子里的勇士可会骑着千里马来寻我,尘土飞扬间人如神般降临。出神间多兰已蹲在我身侧。
-好居次,草原最善良的云朵,咦,你又翻中原画本,可否说说钦慕哪个中原将军的?我猜猜,齐国的王?还是魏国的公子?对了、对了,是如今的韩......什么,十分厉害的那个!我伸手打落她企图掀开画本的手,余光瞥见双手抱胸的阿善眼眸扫过我们。我飞快地将册子藏进怀中瞪了一眼多兰踱步帐外。清灵的耳坠声令我想起阿妈,幼年听着这声音便可寻到母亲,身后阿善跟了上来,多兰则一蹦一跳去准备晚膳了。
庭帐外,我望向清澈干净的天空,漠南的草原一望无际茫茫无垠。东边是东胡族的领地,兄长此去半月,仍未归。转身迎向西边的漫天落霞,云朵已被染上瑰丽,脸庞拂过退去炎热的清风,草原很美。西边是被我们赶走的月氏族领地,再往西便是西域了,我还没去过西域,楼兰、乌孙等众多族群在那边。
-那打不怕的月氏可有动静?我依旧看着西边那抹艳丽问阿善,霞光仿佛在吸入我眸中。
-月氏!单于派人盯着,如今最大忧患还在东胡的,据来人所报单于依旧在和东胡王谈判,这些野蛮人,杀人时不择手段,和月氏人一般。提到月氏阿善免不了愤慨,我想笑,这些形容东胡人的语言不就是中原人形容我们的话,野蛮人!
东边似有脚步声,我转身一婢女已行至身前,双手抵腰朝我行礼,抬眼时眸子却瞥向阿善,霞光映照在阿善的侧脸还真有些俊气,些许腼腆,父母亲的相继离开都没能令他颓废,甚至妹妹的被掳。
-居次云瑶,阏氏命阿善去她营帐。我从游离中收神,庶母阏氏又叫婢女来叫阿善,身侧的阿善蹙眉不语,这些年他已长成草原上众多姑娘心中的模样,至少比我那威猛的兄长英俊。此前兄长的阏氏死在他箭羽下,如今的新阏氏在父亲死后嫁与兄长,年纪不算轻却风韵犹存,美貌却少了端庄。
-又是叫阿善,阿善是我的人,只为我做事,不是谁都能使唤的,以后少来,听清楚了!
-阏氏说、说一定要去!
-滚!我摸向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上次抽出来好像只是吓唬多兰,婢女下意识后退。
-阿善,我可是脾气太好了!
-这……
-开饭啰......多兰兴奋的喊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看了一眼阿善飞快跑向营帐,风中微卷的发丝在飞舞,阿妈说我飞跑时是精灵,我张开双手挡住后面身形高大的阿善,我知道他在后面,他定又摊开双手耸耸肩,这一刻有温馨的感觉。
帐内,我捧起面前新鲜的羊奶时阿善才姗姗落坐。
-赢了,居次云次次都赢!毫无意外,阿善罚酒三杯咯!男孩开心地端起大碗,我喜欢看他碗沿边露出的两道浓眉,放下碗他用袖子擦擦嘴角,那笑容居然还有丝可爱,多兰似乎看呆了。
-多兰不吃,那都给阿善吃吧。
-我要吃的。
时光能一直如此多好,我不愿去回忆曾经有过的血腥和杀戮,浑身插满箭身的父亲,族人堆积的尸体,几天几夜苍穹上徘徊的黑色乌鸦,天空那时仿佛只有黑白两色。我们终于又回来阴山,水草丰盛的土地,阿妈喜欢在山脚下唱歌,歌声随着风一直飘到长安,她的家乡。
不日黄昏,多兰跑来说不好了,东方沙尘滚滚,重重的压迫感袭来,营地准备燃起狼烟,不是册子中我的勇士奔赴而来,而是冒顿单于归来了!
部落门口站满族人,一片欢呼声,烟尘中出现勇士们策马狂野的身影,蹄音如雷纷至,呼喊着挥舞刀刃的男人们瞬间到了营地,兄长满头小辫在风中依旧那样张扬,随着马蹄停止安静了下来,退了不羁和肃杀。庶母阏氏满面笑容轻托绢帕迎上她的狼王,晨曦般的笑容竟然有些动人,我内心怎有种异样,曾经她在父亲怀中娇媚无比,如今无人知道她的心思,她只喜欢和阿善说话!
看着多兰出神的样子,我挥出的手被她立马挡开。草原的女子爱慕英雄,小多兰是中原人啊,她是兄长身边的都尉赤隼在黄河南面偷袭中原城池捡到的,小女孩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有意思便顺手带回来了,我看着可怜就留在身边。赤隼是我们族中第二勇士,我突然觉得有道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转眼对上赤隼锋利的眼神,他搭上手下的肩膀下马,看来此次出生入死又受伤了。在他眼中我或许只是点缀草原的鲜花,早晚会去点缀他的营帐,就缺单于的一句赏赐,族人都心照不宣,而我却不愿。
单于面露阴郁在抱起他的女人时消散了。我收回视线,一个声音随着风飘来。
-舍得,有舍才可得……声音一闪而过,我听清了,估计在场的都听进去了。阴山巫师萨满走过,还是穿着那件破烂羊皮袍子,老人将袍子翻过来翻过去地穿,多兰说没见他换过。
-师傅、师傅回来了!小多兰兴奋地跟了上去,但愿她不要再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毒术,阿善此前中招躺过几日,此后没人敢被她试验。
-东胡乱,草原乱,草原乱则天下大乱!
他对着多兰一笑,转身融入落日漫天的西边,兄长站立片刻,随后若有所思再次抱起身侧的女人进了王庭。
夏日的草原欣欣向荣,我喜欢清晨遍地晶莹露珠时的草原,此时暮色苍茫,带着暖意的风拂过面颊,我跟了上去,所有人静静坐在粼粼波光的神湖边,湖水的颜色湛蓝清澈令人心净,它吸入一切烦恼和忧愁也给人带来安详。片刻多兰一个人开始喋喋不休,巫师萨满听着笑着。
-多兰,师傅饿了......
-天命难为,人命可逆!悠悠一声便离开了,多兰又奔跑着跟上,一老一少在光线中渐渐走远,有些虚幻。
我起身,拍了拍沾上的尘土草屑,阿善还在不远处望着西边,一丝灰色的浮云如飘带般柔软。
-凉了。我坐着没觉得,一起身草原上的风已经凉透了。
-来,上来!阿善如幼时般蹲下,莫名开心的我跳上他后背,就像年少那样奔跑、欢笑,亦或逃命般不离不弃。阿善的阿爹为救苍狼父亲死了,母亲随即难产也走了,所幸生下来的妹妹健康活泼,然不到四岁在一次月氏偷袭时被虏走了。一想到月氏阿善就愤怒,我拦下他多次出门寻找的心,不光是他很多族人都想踏平月氏族,这支有朝代起便存在的古老部落,在草原上生生世世不灭,同一片天地下土地就那么多,中原人占着沃土繁衍生息,无人在意我们拼命四处找寻水源、草地只为了活下去。兄长留了一半人在漠北,对峙其他各部。我记得一次醉酒后他说想做整个草原的头狼,兄长的野心比无垠的草原都广阔。
-不好了......居次云,单于突然走了!带走了阏氏!兄长征战从不带着女子在侧,温柔乡会消磨人心,这次确实反常。
-怎么回事?我跳下阿善后背,稳了稳身子。
-东胡王指名要王的女人。
-舍得,这便是所谓的舍得......我喃喃自语,天落巫师的话在耳边响起,它却使兄长做出了决定。
我清楚兄长的隐忍,待时机一到那爆发令人胆寒。他勇猛睿智,我清楚记得年幼时父亲派他前往月氏为质子,我那时尚不明白父亲的心思,为何兄长一到月氏就发动偷袭,后来才明白是借这把刀为新阏氏生的儿子铺路,兄长左贤王的位置风雨飘摇。而他仿佛是天命所定,九死一生逃了出来。草原族群崇拜强者,父亲给他一万人马看他自己的能耐,正是这些人最终断送了老狼王的性命,在兄长训练下这些人言听计从,鸣镝响铃射出便是死神索命之时。
东胡,兄长觊觎已久,他不缺勇气只缺一个时机,时机似乎来了。
果不其然,三日后,女人麻痹了东胡王的心神,暗夜中埋伏着伺机而动的“狼群”,营地也调走了族中壮年男子,留下的那些护卫轮番守护营族中老弱妇孺,阿善也不眠不休守护家园。
东胡王贪心不足,女人想要,地也要。地者,国之本也,即使千里弃地亦是土地,怎可随便让给东胡人。
一番厮杀,东胡归顺,兄长归来时东胡王的头颅也带回来了,它被挂在黑色战马一侧,死不瞑目地望着一路上的土地,如今都不是他的。阏氏没有回来,据说死在东胡王的床榻边,阿善会可怜她吗!
翌日,庆功宴上,兄长饮酒的杯盏换成了东胡王的头颅,端起前他会下意识端详,而后一饮而尽,酒渍将他冒出的胡子沾湿,仿佛那颗头颅里流出不是酒而是鲜血,一杯接一杯一饮而尽,最终摔杯离席,留下惊讶的一众人,我后背微凉。
此后几年,兄长趁着磨利的刀将月氏赶往最西面,阿善却并未找到妹妹,向南兄长又吞并了楼烦等部落,他要统一草原各部,族群在日渐壮大,已足够中原人忌惮。连上辈老人提起先秦也没那么咬牙切齿了,被迫留在漠北的日子太过苦寒,驼铃声声,马匹沉默,老弱妇孺风雪前行,一路上都在死人,白雪埋了一个又一个。厌烦了不断迁徙的日子,回到漠南的族人没了昔日的阴郁,眉头舒展。我喜欢看阴山南面草海茫茫,策马再往南的滚滚黄河水奔腾不息,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父亲在的时候,漠南是我们的跑马场。如今回来后我时常策马去往那蜿蜒起伏的城墙边,城墙在加固,断开的也在慢慢连上,隔绝着南北两个不同的世界。
-飞灵,我想翻越墙去那边看看,你说长安有意思吗?街上的女子都如何穿戴?可有我的勇士?贴着马儿的脑袋我喃喃自语,飞灵鼻子出气踢了踢脚下的土地,亲昵地靠上我的发丝,它是一匹战场退下来的战马。
-兄长想做草原上的王,他的手已伸向了城墙那边。前阶段兄长派出的精兵又去挑衅中原的城楼,想象着他的三十万大军涌入了中原的情形,声势必定浩大。
半月后,阿善跑来庭帐。
-单于攻下了云中、代郡,中原那天子的族人没打便仓惶跑了,不堪一击的中原人。我看着他手舞足蹈比划着。
-中原不是有众多异性王吗?如此顺利我有丝诧异。
-忙着自保的,那个最厉害的被贬成侯爷了,狡猾的中原人不能共富贵的,这回单于又会带回数不清的东西,云,你想要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掠夺是草原战士出发前的赏赐也是勇气,他们的英勇便是等着最后这一刻,我看了眼角落的多兰,她的家或许便是这样没了。
-真羡慕天边的云朵,可以飘去风想去的地方,中原,还有那长安城......
-呃......
中原,三分局面早已结束。夏末,长安城长乐宫鸿台火灾,没几日,未央宫藏冰室火灾,半月后,未央宫织造室火灾。
-你说是人为还是天灾?长安城内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哪敢妄言,这不接二连三的王爷和侯爷都以谋逆罪杀了,这天底下难道真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一日光芒四射的日头被遮住了,天地一片昏暗。
此时,北边一支商队在缓缓远离长安朝北而去。车厢上花里胡哨挂满了鲜花,马车前方垂着的两条腿在晃悠,一个小女孩拿着中原的物件侧身靠着车框把玩,双眸乌黑清澈,天空乌云浮动。
-小多兰,别把车赶沟里去! 后面马背上一个男孩调侃的声音。
-云,你怎放心让她赶车?草原未到估计我的乌发全白了。那声音又朝着车厢说着。
-别吵......困......我再睡会。挥去面庞的飞虫在马车的颠簸中我眼前又开始模糊,不知怎得沾到车厢我便如催眠般犯困。不一会我又品尝到了中原的美味,看到穿着中原服饰的俊俏男女,那么多擦身而过的人我目光并未过多停留,我到底在找谁?拔剑时气贯长虹的人,还是阿善那般温暖之人...... 忽然人声嘈杂天地一震我摔落下去,所有的一切皆化为乌有,一股怒气在心底燃起。
-吵什么,想死啊!睡觉呢!撑住车厢地面我拉开帘子,一个脑袋伸进来。
-居次,好居次,外面......你、你怎么啦?哈哈哈......多兰看到地上的我笑得露出了虎牙,头顶竖着的小辫随风抖动着,我明白她又忘了想说的话。
-笑,还笑,叫公子!我怎没在长安卖了你!我爬起来扶正帽子,外面似乎有了兵刃出鞘的声响,没来得及整理衣衫我钻出马车。
-对了,公、公子,中原士兵要搜查我们的车队。不待多兰说完我看到几百个包围我们的中原兵,抽出腰间鞭子跳下车示意多兰留在车上,一个趔趄身侧一手扶住,阿善微微摇头,似在提醒我此地不是大漠。
-他们在追逃犯,搜查完我们便可以走的。看了眼中原兵的头领我别过头,却见他饶有兴趣地策马上前。
-如此彪悍的马,不似寻常的商队!北方来的细作?生得倒清秀,是女子便绝色了,鞭子?我握紧长鞭,还是那有力的手按下我的手腕,将身子横在我面前。车队中常年跑商道的阿敕大步过来递上打点费,马上之人掂了掂嘴角微笑拉回马缰,刚要转身却侧身看向车厢底部,随着他的视线我瞧见了血迹,何来的血迹?此前并无人受伤。
-搜查那车厢!几人上前便要掀开帘子。
-哎呦,我快死了,死了,死了,痛......车厢中撕心裂肺地嚎叫。我带着小跑上前,透过掀开的帘子看到多兰抱着手臂在车厢内打滚,身侧横着一柄刀,手臂有血,车厢内到处沾满了血迹。那领头的远远看了眼,一声“走”,所有的兵卒们上马朝我们前方疾驰而去。
-多兰,怎么回事?多兰擦去抹在手臂的鲜血, 打开夹层的盖子,那个夹层是我们放贵重物品的。我瞧见破斗笠盖着个脑袋,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和尚”,胸口白衫上血迹斑斑,微闭的眼眸一丝痛苦,我想开口,那人眸子睁开了,深邃锋利,寒意如草原的神湖,我本能后退,什么人?如何进来的?身后阿善警惕地握住刀柄。
-公子,他受伤了,你会救他对吧?画本, 公子!多兰此刻与我提画本,我左手摁上脑门,一个中原的和尚,扯什么画本,再俊俏也是个和尚,兴许是个逃犯,假和尚,多兰想害死我们。处理好那人后背的刀伤后我们一番商议,更多是在多兰恳求下我们留下了他,我勉为其难将他留在车厢里。那人伤口深可见骨,面上却未露太多痛苦之色,那人要了一壶酒,几口下肚后一愣,估计没料到草原的酒如此的烈,他后背几乎皆是深浅伤痕,伤惯麻木了?细看那人眉眼间透着英气,不同于我们族人的俊秀,他怎能在车厢下趴那么远,趁人不备躲入车内,他是谁?中原的逃犯兴许是大漠的盟友,然一个和尚能有多大的能耐。
几日后皇宫内,寂寂无声的暗夜私语如风般无从追溯。长乐宫内那个最尊贵的女人吕后,用她修长的指尖拢了拢发髻,瞥了眼身后的萧国相径自走向殿外,婢女拿着蒲扇慌忙跟上。
-相国,你可是说他会来的,如今......
-如今让他跑了,娘娘。上了年纪的相国低首应承却不卑不亢。
-起风了......吕后看了眼殿门前的悬钟房,恰巧一阵风将钟身轻轻吹出沉闷的乐声,这本该是那个人的丧钟,国土无双,功高无二,战必胜,攻必取,病怏怏装了几月的帅才如今却逃了。
-跟随他的人本就多,加派人手,即便逃到大漠也给本宫追回来!
-是。
随后百姓便发现城门口守兵多了,街道上不时碰到提着兵刃的兵卒,各个关卡似都在搜查什么人,据说是让天子都夜不能寐的人。
而渐渐远去的商队中,一心想离开的“和尚”在频繁的搜查下无奈留在了车上。他没说经历我们也不便询问。和他同车,我一直在琢磨他的眼神,睁眼时满含杀意,类似兄长嗜血的眼神,猜他是个战士,待眸子看清周遭又会瞬间柔和下来,有时在光线中他眸中竟然有丝阳光的余温,手中那不离身的铁棍白日闪着亮光,夜色下却透着森森寒意。
一路上除了关卡还算顺利,期间遇到几处莫名的兵卒尸身,似被人清理过的!同行的这个“和尚”看来并不简单。照理我该怕他,然我却看出了他内心的孤独,那种守着自己的心不让世人瞧见的人,他清楚我在暗暗观察他,即使闭着眸子他好似也能窥见我所想。
-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你,你杀人了?
-杀了许多,杀得改朝换代,尸骨如山,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他突然睁开眼,我竟然看到他睫毛闪了下,还下意识想用手拂下头发最终只是摸了下光头,一丝轻笑,他竟然会笑,他的笑带着洒脱异于阿善的腼腆。
-现在不用杀了,所以我便该死了。他仿佛说着别人的事,看着拂动的帘子和帘外的风景,我一时语塞。
-难不成担心我?我不会死,我不想死谁也不能令我死。他突然眼眸转向我,坚毅深邃。
-你……那,随我去草原可好,策马追着落日和晨曦,你的心便是自由的,萨满说,放下会得到更多,天命不可违,人命可逆。我下意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放上膝盖,摩挲着长衫。
他笑了,没了戒备的笑意,但并未接话,却陷入了沉思,兴许脑海中有我说的画面。
对他的好感是几天后的一次被袭,那次我们遇到人数众多的马贼,打到最后我颓然无力地握着鞭子对峙,鞭子突然好重。阿善在不远处自顾不暇,惊恐地看着一个马贼挥刀朝我砍去,紧急时刻一柄铁棍拦住,一只手拉我到他背后,结实的后背带着伤,无意的触碰我面庞有丝温热,他当时一触即放。那身姿如同画本中的勇士,铁棍转动一把阴气逼人的利剑在手,极长的剑身,所挥之处马贼纷纷后退,片刻尸身堆积,连厮杀中的阿善也微微变色,好身手!我却在一侧看到了他后背隐隐渗出的血迹。
我心一酸,同样是护我,牵着阿善的手是如此自然,为何一触碰上他我仿佛如遇火焰在燃烧,未曾有过的异样。爬上他的后背奔跑会是何种感觉?耳畔不自觉回响那首阿妈最喜欢的歌谣,悠扬的歌声会飘到雪山顶上,顺着清澈的雪水再流回草原。
如果他走了,我会难过一阵吧。
此时距离边塞不远,那堵隔绝我们和中原的蜿蜒城墙慢慢出现在视线的尽头,长城关口快到了。
漠南王庭帐内,单于冒顿面含怒意放下东胡王的头颅,案上酒水四溅。
-云瑶,回了吗?说好两月便回,人的?帐中气氛凝住。
-王,赤隼都尉亲自带人去往边塞迎接居次云了,边塞安插有我们的人,不必担心。身侧的护卫上前说道。
-胡闹!心野了,看来回来后要考虑她的婚事了,老大不小还到处乱跑。脑海却忆起那脆声声的哥哥声,他不忍杀她,只因她是他心底的一处柔软,不至成魔的单纯净土。
-居次云是草原的精灵,另外,王,中原的公主已在路上,不日即将抵达,您娶了公主我们便不与中原交战了?
-哈哈哈,女人我要,中原的物品我也要,和亲挡不住我南下中原,若不给公主我便去长安城向那汉人天子要!哈哈哈......霸气的话音在帐内回响,无人怀疑。
北行路上,我莫名摸了摸打了喷嚏的鼻子,耳坠随之发出清脆声响,谁在骂我!看了眼对面的人,他眼珠略动却未睁开,这几日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难不成知道我女子身份?他不随我去漠南怎么办?难不成抽着鞭子赶他走,拦不住的。
秋日的风吹进车厢,我闻到了野草地的清香,策马草原追逐晨曦的感觉仿佛在眼前。我闭眼微微轻笑,我回来了!睁眼却看到他正盯着我,一个人怎会同时具备狠厉和清澈的目光,此时秋风并不能吹去我脸上泛起的温热,想扭头却听到他低声道。
-似有蹄音,急促有序,训练有素的兵卒。他盯着我竟然是在倾听外面的声音,退却温热我抱臂在前。
-若不是兄长来接我便是中原的追兵来了,怕了?
-兄长?看得出你们来自草原,可否问下是大漠哪个族?
-匈奴,凶狠残忍的匈奴人,你们中原人口中的野蛮人!车厢一颠,我俯身向前,被一只手稳稳接住,又触电般分开。
-有意思!偏偏野蛮人救了我!我乃汉朝抓捕的逃犯,谋逆罪!你尚不介意。你那兄长难不成是单于冒顿?
-你,如何知晓?
-公子,你的模样咯!多兰掀开帘子探进脑袋笑笑。我一挑眉不看她,多兰夜晚会留在车厢睡觉,白日更多时候数着天边的云朵发呆。
-发你的呆吧!我瞧他陷入了沉思,完了,他定不跟我去草原了,兄长如今乃中原人眼中最大的威胁。
几日后即将到达关口,我清楚守城的中原人手中皆是强弓劲弩,一旦发现异常,持着长枪的兵卒会一拥而上。
-公主,就此别过,有缘再见!他让车停下,戴上斗笠看向我,停留了一会,我心底涌上失落,仿佛熟悉的东西被拿走了,车内也开始冷清。忽闻身后蹄声纷至,一队轻骑,甲胄整齐利刃在手,左右一字排开无声无息除了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
-将军……那些人几乎齐声呼喊!
-将军,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等与你一起走!一个面色沧桑肤色黝黑的男子开口道,他们是跟了一路吗?难怪路上被清理了。
我掀开帘子看着前面人仿佛异常高大,片刻声音缓缓自他口中而出。
-走,走吧,不是说好去投靠季将军吗!
-既然决定了放下一切,如今我也想放过自己……
-将军......
此时那行人身后似又有蹄声传来,不远处守卫关口的官兵也发觉了异常。
-走吧,一起去草原,再不走一起陪葬了!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衫,他脸微微一侧并未看我,片刻他朝那些人做了个手势,我没清然一支羽箭突兀地射出,他缓缓倒下,所有人眼眸中都带上悲伤却并无惊讶。他倒下了,倒在我怀中抱住了他,我惊讶自己的反应。
-韩辰,抓住谋逆犯韩辰!随后到的那些人喊道,随即瞧见中箭倒在车上的他。
-侯爷中箭死了!那些人不知是在可惜还是幸灾乐祸。
他怎如此瘦削,看着不觉抱着竟有种酸楚,我稳了稳颤抖的心,随即忽然意识到他是韩辰,韩辰!那个中原最厉害的将军,中原莫敢与之相争的勇士,无一败绩打败楚军的英雄,我屏住呼吸生怕气息惊扰到他。
-多兰,帮忙!
-居次不必担心,他死不了。
他闭眼间我目送他手下策马离开,我感觉他身子忽然松了,彻底地放松了,是因为他们走了吗。
-随、随我走,我、我护你!我语无伦次低声说,怀中人似有了笑意,居然还在笑,笑意使他的剑眉少了锐气。
此去,他再无退路。
-阿善,冲过去!我和多兰将他拖进车厢,他随即睁眼拔掉箭柄,胸口隐隐有些血迹然伤口不深,从血迹处掏出一个木制梳子递给多兰,我恍然大悟,忽然我很想打他,伸出的手缩了回去,立即钻出帘子坐在车夫身旁抽出马鞭,一声“闪开”驾车冲向关门处,阿善策马在我左边,此时他眉心蹙在一起,眼角余光神色凝重地望着城楼方向。强悍的草原马匹开始拼了命地狂奔,熟悉的地方一步之遥,而门却在缓缓关上。
-匈奴公主在此,谁敢造次!阿善的话语似起了作用,城楼上弓弩将发未发,只是依旧对准了我们一行人,商队所有人皆握紧兵刃。门即将关闭一刹那,一柄巨刀横插入城门缝隙,是兄长吗?我看到推开门的是我的族人,门那边几百草原兵卒整齐排开,最前头的竟然是赤隼,他怎会来了!赤隼的人马如虎狼般直逼城楼,弓弩兵刃拉开阵势。
就这样我驾车顺利过了城门,过了城墙,我张开双臂拥抱久违的天地,突然背后剑声带来风声袭来,后背一痛我天旋地转,好晕,身子在倒下,眼角瞥见被削去的流矢也在落下,后背被双手温柔托住,闭眼前看到多兰担忧的眼神和蓝蓝的天空,我会死吗?才遇到他便要死了吗,不甘心......
-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我带你回草原!闭上眼眸前那些话萦绕耳边,面朝蓝天我嘴角上扬。没能看到阿善迅速从背后拔出三箭,拉满弓朝着城楼射去,那偷袭的兵卒三箭皆中,未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我后来听多兰说了赤隼和阿善间的争吵,阿善知道我的心思,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强行留下韩辰,赤隼却以草原安危为由要将他交出去。最终多兰发怒,谁也不知道为何勇猛的赤隼没有对抗一个小女孩的愤怒,最后一行人在赤隼的护卫下朝着部落营地行去。
半月后,中原有传言,说汉朝长胜将军韩尘死了,死在他部下的箭羽下,那些出现的将士们后来皆不知所踪。
-居次,单于要杀你的将军,醒醒......我睁眼瞧见帐内的顶棚,我睡了多久,不好!刚起身撕痛带起一阵冷汗爬上后背,我忍着痛穿上靴子临走不忘拿起鞭子去往兄长的王庭,在门口侍卫的注视下耳朵贴着帘子倾听,刚睡醒的眼眸有点绷,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竖起耳朵。
-将军,你如不愿带兵去中原我留你何用,赔本的买卖我们草原人不做!那是兄长的声音,怎火了?
-单于冒顿,感谢居次救我,我虽被追杀,然叫我剑指曾经并肩的同袍我不能,单于要杀便杀!
-很好!有骨气的将军!来人,押下去等候处置。
-慢着,哥哥,他是我的,你不能、不能杀他!庭帐内一丝不敢造次的笑声,我步入庭帐的步伐有些虚,身子挡在上前的兵卒前,我握着鞭子的右手有些发抖,未梳洗的发丝随意凌乱散落,余光我瞥见他担忧的眼神,怎不笑了!
-胡闹是吧,我知道你会说,哥哥,我们好不容易能有中原最厉害的将才,你看帐内不是也有中原投诚的将士吗,那个信将军就是,他不愿领兵亦可在幕后谋划,对吧?我推了推身侧的人。
-不是!这人怎如此一根筋,不会先答应再想下一步对策。
-哥哥我保证,我会劝说他,不出几日他定会应允,给我几日好不好?手抖得厉害,我怕坚持不住了,但见兄长按着额头我知道成了
-那你今日也应允婚事吧,云瑶,你也老大不小,父母不在哥哥便做主了,赤隼他心悦你已久,今日我便在此答应,如何?
-容我考虑考虑。
-别想着逃,你若不答应那便杀了他!你如何选?兄长今日一副整死我的模样。
-好,我答应!不知不觉唇边咬出了痛感,我想总有办法逃的。
-走!扶住我! 我低声在韩辰耳边说,他伸手扶稳我,两人走向帐门处,不去看赤隼愤恨的眼神。风不觉间冷了,额头如火在烧背上些许寒意,掌中却有温热传递过来,走一步算一步吧。身后又是一声‘胡闹”,胡闹便胡闹,我心悦之人便要护着,他死了我岂非很没面子。走出王庭已无半分力气,突然身侧人看看我后背顺势抱起,发烧了,我听到他低语。又看到清澈的天空和余光中他担忧的眼神,闭上眼,仿佛云朵在飘,不,我是云朵,我在飘。
入了属于我味道的帐内,天空没了,被轻轻放下,阿善眼神诧异随即抱臂在胸望着帐顶,多兰却似很开心,然听到韩辰说发烧,便开始准备冷水,阿善也来到身侧,我侧身躺着,轮番看着担心我的人莫名喜悦,真好,如此多关心我的人。
-其实单于他、他不会急于杀我。韩辰坐下后开口,一丝说不清的笑意,我莫名很想喝酒,他看着我灌了几碗又迷糊过去,一副很好气的模样,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半月后,中原公主车队到了,我瞧了下公主容貌也不过如此,那个使臣楼敬看着便很狡猾。中原人最会拿假公主欺骗我们,我问韩辰公主是真的吗?他说未曾结识过公主,我分明看到他不识这个假公主而已。至始至终他未曾在帐中出现,他在世上已死,虽然朝中和后宫那位不会信,然死了便是最好的结局。
又过半月,兄长突然命韩辰领兵去打月氏,月氏被迫退到西边后如今正侵犯臣服我族的盟友楼兰、乌孙族群,接到求救的兄长让韩辰领兵,我料想那也是赤隼的心思,他可真有私心。
晨曦中,那一袭白衣,一柄长剑策马去往西边,远处的雪山清冷神圣,那袭身影莫名孤单,是他喜欢过得生活吗,若不是兄长阻拦我便要同行。
-活着回来!我心底喃喃自语。
-好!他的心声。
阿善在他身侧,我最信任的人一起才放心,无法揣测那些兵卒的心思,毕竟他们都是赤隼的部下,阿善也该去寻找妹妹了,十几年足够物是人非了。
果不其然他们走后,我的婚事被提上日程,调虎离山,却不知来的如此迅速!和多兰能逃到哪儿,只盼着那袭白衣早日凯旋归来。
一月后,庭帐内,我出神地望着面前新嫁娘服饰,怎还不回来,说好等他。想到那个黄昏我面色微热,眼前却有了水雾,透过水雾仿佛看到了那片草地,落日和天地见证我们的深情,草地为被我不顾一切将一切敞开给他,换来他无比温柔地对待,如此刚毅之人怎会如此温柔,我喜欢抚摸他稍微长出的黑发,闻他白衫下的味道,摸着他微微发烫的耳垂,还有只对笑意盈盈的眼眸,一切如此神奇,此生他是我的人了,中原最厉害的将军只属于我,此后无数次我梦中都会笑,时常也会对着天空发笑,追着他的身影偷笑,无视小多兰的调笑。快回来,我等着他回来娶我!
营地四周喜气洋洋,遇见的人都面露笑容,虔诚的祝福我草草收了。我冲入兄长庭帐被劝回,这是我答应的如何反悔。不觉又来到神湖边,萨满巫师也在,望着西边的雪山,仿佛望见了金色的霞光,日照金山,真美。
-祝福草原上最美的精灵,看尽长安花,望断天涯路,随心便好。走远的老人留下一个虚影。随心,如何随心,不是他死便是我违心出嫁。
好冷,最后望了一眼落日仿佛告别昔日的自己。
入夜,坐在新营帐内,我盯着眼前晃动的烛火脑中思绪万千,多兰来回走动且喃喃自语,快点,快点!外面嘈杂的醉酒声,来了,赤隼,草原的猛兽,我心一沉,完了,今日死定了,偷偷拿起多兰调好的药粉,发觉身子许久未动已僵了,扭了扭后背起身将粉洒入酒杯,用手指搅了搅,微微一笑手拢进红色袖中,等下让他喝了,睡个七天半月。
谁知他踏着醉步一上来便打翻了案上的杯盏,此时无处可逃,想念那清香味道而非此时腥腻的酒气,几番争斗我被扑倒在床榻,别过扑面而来的难闻气息,泛起恶心。
-云瑶,你是、你是我的,那个中原人死……了!
我蹙眉凑近他想听清楚却没了声音,突然急促的蹄音使我瞬间清醒,韩辰回来了,他回来了,多兰,多兰,听到外面争吵门帘被推开,好冷,什么东西砸了他的脑袋,无法呼吸了,上面的男人似死了般沉重,是多兰,两人好不容易翻起赤隼魁梧的身躯,我重重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我又能呼吸了。
-居次,胜了!但……
-但是什么?他回来了?
-将军他、他死了,没有回来,只有、只有阿善带着妹妹回来了,一个疯了的女孩。我面前又都是雾气,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一滴滴落在红色新衣上,模糊中瞧见了多兰的害怕,她摇晃我,边摇边流泪。母亲说我自小不会哭,现在眼前怎么朦胧不清,他死了,怎会?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中原天子都怕怎会死在月氏!
-不会的......定是搞错了,眼前的红色无比血腥,仿佛谁身躯里的血液。我走出帐内,漫天的星辰,母亲的、父王的,还有是不是就是他的。阿善似乎碰了碰我,担忧的眼神好久没移开,那个女孩在咬他,怎的疯了,阿善该多难过啊!我又何尝不是。
为何我浑身不由自主在发抖,是初冬了吗,走不动了,倒在地上前苍穹那颗星辰在朝我眨眼,一起陨落吧。
什么在飘?都下雪了,冷到了心里,凉透了。
数日后,兄长不再逼我成亲,我的帐内一片死寂,白色纱幔缠绕,连多兰也不闹了。
一月后,我的帐内空无一人。
长安城内,主仆两人,那女子怀有身孕,身侧的女孩清秀可爱。两人似乎在寻着什么,早出晚归,直至那一声婴儿的啼哭。
中原大地,汉朝天子薨了,北方匈奴单于终于和中原达成协议,几年内不再入侵中原,条件便是汉朝需庇护所有在汉的匈奴人。
春去秋来,淮阴城内,不日,多了一个貌美清丽的白衣女子,她时常光顾一间茶楼,听着说书人口沫横飞地说将军韩辰的故事,擒魏、灭赵、降楚、伐齐精彩绝伦,女子听到精彩处会忘了桌上的那碗清茶,眼神掩饰不住笑意溢出,最终凝成滴滴泪痕,她长相异域,却有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出尘。
-姑娘,茶还续吗?
-多谢,不用。
半月后还在那个位置,她提步茶楼,却瞧见一个蒙眼的男子坐在那儿,端着手边的茶。听闻声响手一晃,茶盏顺势放下,几滴茶渍在桌上,光线下透着晶莹。
-可否坐下?
-云儿......
-你、你是.....愣神间我被那人一把揽入怀中,他黑发长了,味道依旧如此好闻,只是带了药的苦味。我紧了紧环着他后背的手,眼前景象模糊,泪水湿了他的前襟。耳边说书人正讲到韩辰将军被大漠精灵救了,遇到了貌美的草原公主,从此两人自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完美的结局。
我破涕为笑,鼻子在他衣衫领口蹭了蹭,望向清秀侧脸,手轻轻拂过他蒙着眼的白布,些许湿润,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怎、怎会在此?一丝颤抖。
-一点执念罢了,顺便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云儿,我……我的手捂上他苍白的唇,我只想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居次,小公子非要找你,你们这是......
-阿娘……
-云儿,那孩童是?
-我们的小将军。
我又被紧紧拥住,无视周遭窃语,我眯眼望着阳光照射的方向,用手抓了抓,阿善在便完美了,多兰每日都在念叨。
此时耳畔,闭眼间仿佛有歌声在飘荡,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乐声,阴山,美丽的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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