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参辰》第十章 生死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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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姜伸手去扶孟昭，手刚触碰到他的左臂就惊得弹开——孟昭的左臂冷得如寒冰一般。她想起孟昭之前说过的寒毒一事，但没有想到白起带来的伤害竟然会这么可怕。
“怎么会这样？”漪姜难以想象，这样的寒冷存在身体里会是什么滋味。
孟昭道：“能如现在这般已经是万幸了。”
漪姜心里难过，琢磨着得尽快带孟昭离开才行，于是又伸手去扶。
孟昭吃了一惊，连忙躲闪：“你疯了？叫你不要靠近。此毒寒凉至极，你吃不消的！”
“有那么厉害？那我碰你一下是不是就死定了？”漪姜歪着脑袋不耐烦地问道。
孟昭被问住了。他只知道寒毒可危及伤者的性命，对于他人触碰后是否真的会被波及，确实只有传闻，尚无实例可考。
不过他还是想吓吓漪姜。一来漪姜没有内功护体，接触寒凉总归没有什么好处；二来，他实在是不习惯被一个女子帮助。于是孟昭狡猾地一笑，道：“这个可不好说，我劝你也不要去试。”
漪姜眉毛一扬：“既然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我刚才也没少碰到你，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孟昭绝没有想到漪姜会这样回答，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大方的说起刚才陷阱边惊心动魄的一幕。
漪姜察觉出孟昭表情中的不自然，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方才她一时心急逃脱，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可现在细想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回想整个过程，去掉惊险，就只剩下自己主动搂住了孟昭的脖子……可不正是应了她刚才的那句“没少碰到”。
就算是一个普通女孩，做出这样不雅的行为也已是羞愧至极，何况她一个婚约在身的一国公主。
漪姜登时感到面颊滚烫，恨不得把这句话揉碎了吞回肚子里去。该死的孟昭，也不说点什么化解一下此刻的尴尬。
孟昭漫无目的地看向一边，这种事他也是头回遇到，当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漪姜心下一横，话已经说出去了，横竖收不回来，索性不再管它：“罢了罢了，大不了我从右边扶你，离你的左臂远远的！”说着便从右边扶起孟昭，架着他向旋梯走去。
孟昭这次没有拒绝，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去惹漪姜。在她身边，他头回变得大气也不敢出。
漪姜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不过靠近孟昭后，感受到他体畔尚存的温热，心中还是放心不少——和孟昭的安危比起来，面子对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喂！”孟昭在漪姜耳畔轻声说道，“我可没说从右边扶我，对你就没有伤害。”
漪姜见孟昭还有心情说笑，心下也轻松不少：“大不了一死，有什么了不起。”
“听说会死得很难看……”孟昭故意压低声音。
漪姜停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孟昭一眼，对他的担忧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看他伤重，真想一把将他推出去，再狠狠踹上一脚解恨。
孟昭偷笑，收声不语。
出了大厅便没有了夜光石的照明，他们二人步入黑暗的通道。
无尽的黑暗里，漪姜一手扶着孟昭，一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前进。这是一段漫长的行程，看不到前路，也很容易怀疑一切与希望有关的信念。
沉默中，漪姜感到孟昭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步伐也渐渐缓慢下来。她小心地抓紧孟昭，命令自己坚强——就算是为了孟昭，她也要在这黑暗中与绝望对抗到底。
“别怕……出口已经不远了。”孟昭轻声安慰道。
“不怕，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漪姜几乎是喊出来的，身体也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孟昭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公主不用这么大声。”
漪姜很严肃:“我在给咱们打气！”可是恐惧往往是欲盖弥彰。
“应该是高兴才对吧。”
高兴？漪姜打心底里佩服孟昭的乐观，小声嘟囔道：“难得你现在还高兴得起来。”
孟昭无奈道：“公主，你平时走路也是这样低着头……都不往前面看吗？”
是啊，这倒提醒了漪姜，长时间的黑暗让她竟习惯了低头行进。她抬起头来，直了直僵硬酸痛的脖子，发现深邃单调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凝神一看，高兴得差点哭出来：“我们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出口了！”
没有彻底经历过黑暗的人，很难体会到光明的可贵。
孟昭和漪姜各自瘫坐在草地上。
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漪姜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了：一个人如果还能看到生机盎然的草木，品味鸟语花香和泥土的芬芳，尽享温暖的微风肆意环抱周身，还有什么值得苛求？
“公主可能辨别方向？”孟昭问向沉醉中的漪姜。
漪姜此刻感觉充满了力量，自信道：“这个容易。这里是崖顶，崖下的河流为东西方向，我们现在是背靠北方，面南而坐。”说着抬手指给孟昭看。
“这里往南五里便会有一个城镇，到了那不要和其他人过多的接触，直接去当地的府衙……”
漪姜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孟昭继续说道：“如果不可避免的碰到其他陌生人，最好不要轻易说出你的身份，免得多生枝节……”
漪姜点了点头。
“这些，一定要记牢……”
漪姜摆摆手：“放心吧。”
“那么……公主，我们就此别过吧。”
漪姜愣了一下，猛地起身看着孟昭道：“什么意思？你要我一个人走，你要去哪？”
孟昭缓缓道：“我去另一个方向，如果白起追来，还可以迷惑他给你争取点时间。”
漪姜哭笑不得：“别开玩笑了，以你现在的状况怎么与白起周旋。”
孟昭承认这不是个好理由，但不想再和漪姜理论，挣扎着便要起身。
漪姜拦着孟昭道：“别逞能了，你这样会没命的。”
孟昭无所谓道：“中了幽冥爪本就活不成。我毒发是早晚的事，何不让尸身起点用处，再骗那白起一次。”孟昭知道自己已经寒毒攻心，走不远了。能在死后骗到白起最好，如若不然，一个人安安静静得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不错的选择。
漪姜听了这话彻底僵住了，好不容易逃出暗堡，本以为事情正有所转机，不想却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事实早已如此，只她一人不知罢了。
漪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手里死死抓住孟昭不放。
孟昭严肃地望着漪姜：“大局为重，望公主成全。”语气坚定得不容漪姜拒绝。
漪姜哪里能同意：“别说丧气话，我们一起走，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说好一起去找名医的……”
孟昭听得漪姜声音中略有哽咽，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也不想把漪姜一个人留在这荒野中，但实在别无他法——已经帮不上漪姜任何忙了，怎能容忍自己成为累赘。于是孟昭只丢下一句：“抱歉……”挣脱漪姜，起身便走。
漪姜咬着嘴唇忍住眼泪。这一路走来，孟昭对她是诸多照顾，而她能回报的只是诸多连累。事到如今，她哪里能不顾他的安危，独自逃命？
但孟昭去意已决，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劝阻不了的。漪姜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孟昭这样一意孤行。
“孟昭你这个骗子！”漪姜大喊，“墨者不是从不失信于人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英勇得很，别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孟昭心中一痛，脚下顿了顿，旋即又径自向前。
“好，你若执意要去会那白起，我陪你！”在倔强方面，漪姜一点也不输给孟昭，她快步上前，几步就超过了他。
“你……”孟昭伸手去拉漪姜，但被她用力挣脱，一急之下便气血攻心，鲜血自口中涌出，身子一晃，终究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漪姜大惊失色，赶忙跑回孟昭身边，眼见他气息渐弱，不知如何是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凭一己之力救不了孟昭，必须找人来帮忙。于是扶孟昭躺好，对他道：“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来！”
孟昭一把扯住漪姜的衣袖道：“别白费力气……你若不按时到达咸阳，秦王必然借机挑起战事……到时候……齐国的……百姓……”
眼泪止不住地自眼角滑落，漪姜垂着头对孟昭道：“我不会弃我的子民不顾。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救你。你是因我连累至此，若你有事，我此生再难心安。坚持住，等我回来。”说完转身而去。
孟昭再难劝阻，视线也渐渐模糊。他最后努力看了一眼漪姜远去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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