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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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步履越来越慢，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件事情确实很棘手。

他想起几天前，母亲还喜滋滋地和父亲提起如何筹办他的婚事呢！可是现在，柳林回来了，是他该把雅秀送回柳林身边的时候了，也是他必须和父母摊牌的时候了。

院子里，星子爸正在马圈前，给两匹高头大马添草料，星子妈则拎着一桶泔水走向猪圈。

星子站在大门口，使劲地搓了搓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爸妈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星子妈直接把泔水桶扔到地上，开口骂道：“你这个混小子，马上到手的媳妇你就随便让给了别人？你让爹妈白白跟你等了三年，你妈我天天数着日子，盼望你结婚，好让我抱上大孙子，可是你，可是你.....”星子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星子爸怔在马圈前，一言未发，看见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观，他呵斥道：“哭什么哭，有话进屋说去。”

走进里屋，星子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狠狠地望向星子，星子自知理亏，赶紧低下头。星子爸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半晌才说话：“儿子，你这么做心甘情愿吗？”

“爹，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爱雅秀，我不想让她不开心，哪怕一丁点儿！”

“好，孩他娘，你也别哭了，咱星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咱们应该支持他。”

他抬起头，慈爱地看着星子，“儿子，你爹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佩服的人很少，你是其中一个！孩她娘，给我烫壶酒，今晚我跟星子喝几盅！”

星子为了成全雅秀和柳林而甘愿退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十里八村，一时间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有说星子缺心眼儿的，有对星子竖大拇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当然更有为柳林担忧的，毕竟他得罪了大队书记一家。

而星子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毫不在意，他一如从前，依旧波澜不惊。

一天上午，星子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粗壮的胳膊用力地举起斧头，然后，伴着一声低吼，坚硬的柴火一劈两半。暖暖的阳光轻轻照在了大地上，也照在他结实健壮的身躯上。一会儿功夫，院子里的柴火就堆成了小山，他脸上的汗珠渗了出来，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一个俊俏的姑娘站在星子家院墙外，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星子身上，眼里是无尽的温柔和爱意。而星子一心一意地劈着柴，全然不知道一个姑娘正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星子爸从大队回来，看见了院墙外的姑娘，他好奇地问：“姑娘，你找谁？”姑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嗫嚅道：“我、我、我，”星子爸见状，马上说：“来，姑娘，有话请屋里说！”

星子见爸爸领着一个姑娘穿过院子进了屋，他用眼角扫了一下姑娘的背影，咦，这背影怎么有点像雅秀？随即，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把心底冒出来的念头压了下去。

这姑娘名叫彩蝶，来自王庄，王庄距离这里很远，她是从村里婆娘的口里听说了星子的故事，她被星子的人品和美德所打动了。

彩蝶是个心气儿很高的姑娘，她觉得，女孩子找对象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决不能将就，选丈夫别的条件都是次要的，人品最最重要。

彩蝶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但她并没有向村里其她姑娘一样急着嫁人，她要好好选一选，当她知晓了星子的故事后，她感觉星子就是自己要嫁的人。她不想找媒人说媒，她想自己去见一见这个义薄云天、有情有义的小伙子。

彩蝶说完这些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俊俏的脸庞更是升起了两朵红云。

星子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大方、举止端庄的姑娘，她拉着姑娘的手左看右看，都舍不得放下。

星子妈对着窗户喊道：“星子，你快进屋，你快进屋！”

星子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进了屋，彩蝶看见星子，一下子站起来，她的双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有些微微发抖。

星子抬头看了一眼彩蝶，忽然发现她的眉眼有些和雅秀相像，他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随即脸红了起来。

星子妈见状，乐得合不拢嘴，她以为星子也看上了彩蝶。倒是星子爸，坐在旁边不动声色。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彩蝶家里的情况。

等彩蝶走后，星子妈的兴奋劲儿还没有消退，她自言自语道：“老天爷真是有眼，刚跑了个儿媳妇，马上又给我送来了一个。”

“孩他娘，你是想孙子想疯了吧！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管人家姑娘叫儿媳妇，再说了，咱们这次可得慎重，我先托人去打听打听她家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星子爸严肃地说。

“行、行，你赶紧去打听，我咋看咋喜欢这个姑娘，是不是我们娘俩有缘呢？看到雅秀我都没......”

看到星子依然呆立在屋子里，星子妈把剩下的那半截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很快，星子爸就打听到，彩蝶一家是外来户，搬来王庄才三年，彩蝶还有个弟弟。彩蝶父母为人厚道、勤俭持家、与邻为善，她家的口碑很好。只是彩蝶心气高，有些孤傲，每天深居简出，村里的小伙子对她只有暗暗喜欢，却不敢随便上前搭讪。

星子爸对星子说：“儿子，姑娘家门风不错，她年轻漂亮却洁身自好，是不可多得好姑娘，更主要的是她很有勇气，敢于大胆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一点实在太难得了。人家姑娘已经勇敢地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看你了，别辜负了那姑娘的一片心意。”

星子听了爸爸的话，便主动去王庄看望了彩蝶一家。在与彩蝶的交往过程中，星子逐渐发现，彩蝶不仅模样俊俏，而且果敢坚毅，很有思想和主见，对一些事情总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是雅秀身上所不具备的。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柳林和雅秀很快就结婚了，他们的婚礼办得特别风光，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筹办婚事的时候，柳林爸妈和雅秀都不主张大操大办。毕竟他出去打工挣的钱不容易，更何况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还要想着以后的生活呢。

可是柳林执意不肯，他一定要把雅秀风风光光娶进门，也让那些瞧不起他家的人看一看，他柳林也是村里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想让星子看看，星子的很多条件都比他强，他的骨子里其实是自卑的。

这场婚礼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举行。柳林给村里所有的人家都发了请柬，还包括外村认识的人家，他特意跑到城里，请了最好的厨师来掌勺，又请了顶级的婚礼司仪来主持婚礼。

这么高的婚礼规格在他们村确实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村民对柳林这么高调的做法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也有缄默的。

柳林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服，配上白色的衬衫和红色的领带，把他映衬得格外修长挺拔；雅秀穿一件大红的上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裤子，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也格外好，这套新嫁衣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凹凸有致、亭亭玉立，像一枝盛放的红莲花。

她羞涩地站在柳林的身侧，双颊红润，笑中含情。秋日暖阳照在她的洁白如玉的面颊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柳林的胸脯挺得高高的，昂着头，一脸笑容地看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他的目光也在人群中寻找着星子，他想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看此刻此刻星子的失魂落魄。

星子正在厨房里帮厨，他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他一刻也不肯停下来，他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但是心里的剧痛撕扯着他，让他无法专心帮厨。

他站起身，向一对新人望去，雅秀微低着头，所有的幸福都写在了她俊俏的脸上。柳林的笑容里有些得意，好像王者归来似的。

看到柳林这个样子，星子的心突然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心里开始隐隐担忧起来，为了雅秀的未来，也为了他真心成全的那份幸福。

半年后，星子也举办了婚礼，已经沉寂了很长时间的柳林和雅秀的婚礼被村民们再次提起，因为星子和彩蝶的婚礼办得是在太简单朴素了，和柳林与雅秀的婚礼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又如“星子为了成全雅秀和柳林而甘愿退出”那次一样，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当事人星子与彩蝶欢欢喜喜地结婚，开开心心地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那些褒贬不一的话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随风飘散了。

筹办婚礼前，星子妈和星子爸商量，“孩他爸，你看后院的柳林的婚事办得那么风光，咱家怎么也不能比人家差吧，更何况你还是大队书记，别让邻里乡亲留下话柄。”

星子爸的想法与星子妈有些不同，他觉得自己身为大队书记，应该给大家做个表率，儿子的婚礼不能大操大办，但是他的心里也不希望儿子的婚礼办得太寒酸。

当他把老两口的不同想法跟星子和彩蝶提起的时候，星子没有做声，他的心里在矛盾着，他也想给彩蝶一个像样的婚礼，同时，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柳林那得意的神情，他的心里也有些不甘。

倒是彩蝶特别明事理，她柔声说道：“婚礼就是个形式，我不主张大操大办，那么要面子根本没什么用，做事要往长远看，婚礼风光与否只是一时，最重要的还是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嫁给星子不图权也不图钱，我图的就是他这个人。”

星子爸露出赞许的微笑，他对这个儿媳妇可是一百个满意，这样有见识、有格局、有胸怀的姑娘能成为他家的儿媳妇，真是他家祖上积德了；星子妈拉住彩蝶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彩蝶呀，你说得可是心里话？这婚礼可是一辈子就一回，你可想好了啊！”

“您就放心吧，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星子真想把彩蝶抱在怀里，这个时候，他更加相信了选择彩蝶是他人生最正确的选择。

柳林的高光时刻似乎真的就停留在轰动十里八村的那场婚礼上。婚后的半年，柳林与雅秀确实过了一段蜜里流油的日子。

当生活归于平淡时，生活的鸡零狗碎马上都跑了出来。首先是柳林爸的身体每况愈下，需要很多的钱进行医治，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大了起来，偏偏这个时候，雅秀怀孕了，雅秀从怀孕开始就一直呕吐，到城里检查，医生说需要治疗，才能保住胎儿。

柳林打工挣来的那些钱很快就花完了，家里的日子有些捉襟见肘了。到这个时候，柳林才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打肿脸充胖子的做法是多么的短视和虚荣。

他因家里的两个病人而焦头烂额，又因想不出别的办法而暗自懊悔。

他的脾气愈来愈不好，经常对瘸腿的妈妈发脾气；出嫁的姐姐回来劝他，他就没好气地怼姐姐，让姐姐很是下不来台；挺着大肚子的雅秀安慰他，他也听不进去，雅秀的话说多了，他就嫌唠叨，便有些鸡皮酸脸，这让雅秀很是难过。

雅秀生产了，生下了一个女孩，柳林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不高兴，他是家里的单传，而且他自尊心太强了，总想在村子里有点地位，挣点面子。

雅秀很敏感，她感觉到柳林对她没生出儿子不太满意，可是，这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啊！想到柳林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坐在屋子里不由地暗自垂泪。

孩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可能与雅秀怀孕期间一直呕吐有一定关系，孩子在夜间总是哭闹，雅秀睡不好，总得半夜起来哄孩子。

一开始柳林还能帮点忙儿，到后来，他干脆搬到西屋去住了，这让雅秀感觉很伤心。

还好，善良的柳林妈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儿媳妇和孙女，这让雅秀的心里还稍稍好受一些。

终于，难熬的月子过去了。一天，星子到村后头去办事，在回来的路上，他碰见了雅秀。

从雅秀结婚开始，他不再去雅秀家，也不再从她家门前路过。他想，过去的都过去了，他和雅秀都有了各自的家庭，而且，他了解柳林的脾气和心量，还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吧！

在雅秀家的大门外，当星子看到雅秀的那一刻，他呆住了，雅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且看上去特别没有精神，眼睛里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

雅秀一看到星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星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两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柳林在院子里高声喊道，“雅秀、雅秀，快回来，孩子哭了。”他一下子定在原地，雅秀赶紧转身往院子里跑，她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那样单薄。

柳林在家门口站着，雅秀跑到他身边说：“刚才风真大，我的眼睛都迷了。”柳林伸出手，拥着雅秀进了屋，随后星子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而自始至终，他并没有听见孩子的一声啼哭。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夹杂着尘土一个劲儿地刮，刮得人身上一会儿就凉透了，刮得人心里也凉飕飕的。

孩子又生病了，一个劲儿地咳嗽，然后就是不住地啼哭。雅秀赶紧给孩子喂奶，希望能让孩子安静下来。

孩子喝了几口，突然，又是一阵咳嗽，奶都漾了出来，吐了自己一脸一身，孩子被呛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柳林一边拿毛巾擦，一边抱怨道：“你真是的，连喂奶都喂不明白，还能干啥？”

雅秀一听，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她可是几天几夜都没休息好了，柳林不仅不帮忙，连句体贴的话都没有。

以前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柳林哪去了？难道以前他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雅秀的心一点点在下沉，她感觉到她的心就像那天气一样越来越凉。

过年的时候，柳林的表哥从南方回来了。他是开着轿车回来的，这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这轰动绝不亚于柳林与雅秀的婚礼。

因为，表哥是村里第一个买轿车的人，让村里人艳羡不已，柳林是最羡慕他的人，他有事没事总往表哥家跑。

一天，他请表哥喝酒，言语间是对表哥的各种仰慕，表哥被捧得开心，连续干了三杯酒，然后吐出一口重重的酒气，大呼呼地说：“兄弟，种地有啥意思，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挣不了几个钱，你跟哥去南方，再去挣一笔钱，你上次回来多风光，听人说你的婚礼办得老豪华了！”

柳林的心活了起来，他下定决心过了年就和表哥去南方。

天很晚了，他才醉醺醺地回到家，雅秀刚刚哄睡孩子，正在给孩子洗衣服，柳林倚靠在门框上，目光停在雅秀消瘦但依旧俊俏的脸上，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雅秀，过了年我要跟表哥去南方。”

雅秀等了柳林一个晚上，以为柳林回来能帮她干点活儿，没想到，他对她的忙碌视而不见，反倒说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她没理他，也没把他的话当真，转身去了东屋。

过了年，还没过正月初八，柳林就开始收拾东西，要跟着表哥去南方。雅秀这时才明白柳林那次说的不是醉话。

雅秀劝阻道：“柳林，女儿那么小，咱爹的身体未见好转，你扔下这一家子的老弱病残，让我们怎么过啊？再说了，家里的那一垧地谁来耕种？”

柳林坐在炕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雅秀，咱一大家子就靠那点地的收成过活，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贫困？我还像上一次那样去南方打工，用不上两年，就能挣回一大笔钱来，改善改善咱家的生活条件，不好吗？”

“农忙时你就在家，农闲时你也可以去城里打工啊，老李家哥俩就是这样，一年也不少挣钱，你为什么抛家舍业地跑到南方打工呢？”雅秀抱着孩子坐到了柳林的身边，把孩子放到他的怀里。

孩子一坐到柳林的怀里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柳林平时对孩子管得少，孩子跟他也不亲。他看孩子哭了，就显得不耐烦了。

“去城里打工才能挣几个钱，去南方才能挣大钱，你别头发长见识短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谁劝也没有用！我马上去趟表哥家，他说明天就走。”

他把孩子又送回雅秀的怀里，“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这孩子就是来要债的。”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雅秀的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女儿见妈妈哭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小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劝妈妈不要哭。

西屋的柳林爸妈断断续续地听到小两口的谈话，柳林妈坐在炕沿上垂泪，躺在炕上的柳林爸一着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便是一声声的长叹。

第二天一大早，柳林便和表哥出发了，他坐在表哥的小轿车里，一脸的得意，好像那车子是他自己的，好像南方到处都是黄金，只需要他哈腰去捡就行。

雅秀双眼红肿，昨晚她一夜未眠。雅秀来到路边送柳林。

车开了，她追着小轿车跑了几步，便停在了瑟瑟的北风里，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在风中瑟瑟发抖，她不知道是身子冷还是心里冷。

她想起上一次柳林去打工，她送他去县里客运站，他几步一回头，满脸都是泪水，满眼都是不舍，可是这次，柳林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她觉得柳林变了，没有以前朴实厚道和踏实肯干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爱她了。这次她没有流泪，似乎她的眼泪在昨夜已经流干了。

春天来了，村里进行了改选，星子爸退了下来，村民一致推选星子担任大队书记，星子暗下决心，一定不给父亲丢脸，一定为村民服好务。

春耕时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雅秀和公公婆婆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一小块地，把大部分土地租出去，够基本的生活花销就行，公公婆婆会编土篮，她也学一学，以后到赶集时，去集市上去卖，还能补贴些家用。

雅秀来到星子家，看见星子家里里外外都被彩蝶收拾地利利索索，一进屋里就感觉特别舒适温暖。雅秀想到自己的家，便悲从中来。

她把心里的难过掩藏好，把自己的打算和星子、彩蝶说了一下。星子一听就急了，“把土地转租怎么能行呢？一年下来租金才有几个钱？你家大叔治病需要钱，这孩子这么小，也是需要增加营养的时候，再说了，你，”他把话茬打住，看了看彩蝶。

彩蝶顿了一下，马上接过星子的话，“雅秀，星子说得对，土地不能转租，春种秋收的时候雇人吧，平时你娘家、还有我们都能帮衬一下。你说呢，星子？”

星子感激地望向彩蝶，“雅秀，就这么定了，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雇人的钱我们先帮你拿，等你家把粮食卖了再还！”星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光芒。

雅秀低着头，没有看见星子的表情，这光芒却被彩蝶看在了眼里。

随后的一段日子，因为雇人春耕的事儿，星子跑了好多趟雅秀家，总算把这件事情搞定了。

星子的心里敞亮了许多，能够帮助雅秀做点事儿，是他特别开心的事儿。

星子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脚下生风，哼着小曲儿进了自家院子。细心的彩蝶注意到了这阵子他的变化，她的心里酸酸的，但她没作声。

彩蝶给星子炒了几个拿手好菜，又给他烫了一壶酒，星子坐在炕桌上，盘着腿，喝着小酒，她一会儿给他夹口菜，一会儿帮他斟满酒，星子眼睛热辣地盯着彩蝶，彩蝶的面庞慢慢幻成了出嫁前的雅秀。

彩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羞涩地低下头，她心里暗忖，星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她了。

晚上，星子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正要昏昏欲睡，忽然他听到了身旁彩蝶的抽泣声。

他赶紧转过身去，轻轻拍着彩蝶的后背，“彩蝶，你怎么了？”“星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还装着雅秀？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彩蝶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

星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才落下来，“彩蝶，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我确实从来没有忘记过雅秀，但是从她嫁给柳林开始，我就把这份爱放在心底了。尤其是娶了你之后，我知道了自己肩上的责任，这也是一个做丈夫的义务。”

黑暗中，星子的手抚上彩蝶的脸，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珠，“我以为雅秀嫁给柳林会很幸福，没想到柳林这么不务实，他不仅辜负了雅秀，也辜负了我的真心成全。”

“彩蝶，看到雅秀家的日子过得那么不好，我的心里真得很难受，我想帮帮她，能帮到她我从心里往外高兴，但我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对天发誓，如果......”,

彩蝶一把捂住星子的嘴，嗔怪道：“不许乱发毒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帮雅秀我不拦着，但是你得懂得分寸，柳林现在不在家，你和雅秀还有那么一段故事，你一个大男人总往她家跑，会有闲言碎语的。以后，你需要去雅秀家，要么我陪你去，要么我替你去，你现在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别让唾沫星子淹着你！”

星子一把搂过彩蝶，“你真是我的好媳妇，我若是对不起你，天理难容！”星子热辣辣的唇拂上彩蝶的脸，然后又吻上了她的唇，“讨厌，又想做坏事了？”，彩蝶轻轻地掐了一下星子的胳膊，“不行不行，人家有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星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傻瓜，你要当爸爸了！”彩蝶拉过星子的大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哈哈，哈哈，我要当爸爸了，我要有儿子喽！”“哎呀，八字还真没一撇呢，你咋知道是儿子呢！”

“对对，老婆大人，无论儿子女儿都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儿子像我，女儿像你，多好！”星子像个淘气的孩子紧紧地抱住了彩蝶，不，抱住了他的老婆和孩子......

深秋的时候，柳林和表哥回来了，他俩不是坐小轿车回来的，而是扛着行李卷回来的。

原来，表哥的合伙人携巨款跑路了，只给表哥留下破旧的厂房和设备，表哥把厂房和设备以低价转让，又卖了自己的小轿车，才勉强给工人开了半年的工资。

柳林呢，也只是拿着这半年的工资灰溜溜地回来了，他的发财梦破碎了。

他看到他家的粮仓里堆满了苞米，爸爸妈妈正在有说有笑地坐在院子里扒苞米，雅秀正在鸡舍前喂鸡，女儿已经满地跑了，跟在雅秀身后奶声奶气地学着妈妈唤鸡鸭：“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远远地站在院子外面，看着家里的一切，柳林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他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不敢往家里走。

“柳林，你终于回来了！”他回头一看，是星子拉着彩蝶的手，笑意盈盈地站在路边。

星子来到柳林面前，“回来就好，自从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现在国家给了农村更多的惠农政.策，只要咱们肯出力气，再加上多动脑筋，咱农民发家致富根本不是问题！”

柳林和星子站在一起，柳林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矮，比他矮一头的星子则变得越来越高大了。

“雅秀，雅秀，你看谁回来了？”彩蝶忍不住大声喊道。

雅秀站起身，回头看，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她一把抱起女儿，向大门外跑去：“姑娘，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在一起，“雅秀，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就守着你和这个家，踏踏实实做个农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