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一个loser(27)

我这样一个loser(27)

1、

蒋小雅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接近凌晨。

走到邹皓告知的503室前，她刻意放缓速度，压低步子。

盼盼已睡着，在路上收到邹皓的消息。

在门前，她看到这样一幕，邹皓背对着她，坐床前，半个身子靠向床头，盯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床的另一边，一个女人，哦，苏妙坐椅子上，闭眼，头点得像鸡啄米。

她只穿了件粗棒针织毛衣，双手抱肩，缩着身子，头微微歪向一边。

邹皓站起，脱下外套，走过去，俯身给她盖上。

然后，他不动了。

灯光，病床，病人，角落，他们……在那一刻，都是静止的，在蒋小雅眼里。

她只听得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那个时刻持续了多久？几秒吧，也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是她亲自出手打破这格局的。

高跟鞋强硬的踩踏声让房里醒着的人蓦然回头，站起。

睡着的也被惊醒，苏妙揉着眼睛醒来，瞪着来人，开始还有点迷糊，但很快清醒，也立刻站起。

“小雅，”邹皓的脸僵了一下，朝她走过来， “小雅，对不起，盼盼他……”

蒋小雅匆匆看一眼他，她惊讶地发现，短短一天没见，这个男人，像经历劫难，光华尽失，脑袋耷拉，眉蹙眼红，眼底还见了一点血丝。

神色间全是愧疚，蔫得如自弃一般。

苏妙也上前，跟着道歉。

蒋小雅没空理他们，注意力已经被床上的人转移去。

她的儿子正有气无力地躺床上，嘴微微张开，呼吸有点重，鼻孔里流出清鼻涕。

邹皓拿纸巾轻轻帮他拭去。

白天还清秀帅萌的小娃，此刻脸，脖子，脚，红印点点，还有多处红肿未褪，上面涂了绿褐色药膏。

事情比预料的严重。除了皮肤、呼吸道过敏，还伴有神经过敏，抽搐，头痛，四肢乏力等症状。

邹皓苏妙吓坏了。

尤其是邹皓。从上车那刻起，整个人就处于深度自责中。

“对不起，小雅，我的疏忽，我没看好他。对不起……”

蒋小雅心疼地亲了亲儿子的小手，又问了好些诊疗情况，看到邹皓头垂着，仍然一副做错事等待挨骂挨揍的小模样。

平常如此冷静自若的一个人。

蒋小雅心软掉不少，想出声安抚几句，骤然看到一旁的苏妙，下颌收得紧紧，出神地，盯着邹皓，旁若无人，连被注视都不自知。

她的目光很复杂，有困惑，有探寻，还好像有其他的别的什么。

蒋小雅一颗心沉下去。

从接到盼盼出事，知道来龙去脉的电话后，到进房里，她刻意的去忽略苏妙。

这个女人，于她，很微妙的感觉，她还没想好以什么心情应付。

但现在似乎不行了。

蒋小雅正了脸色，对邹皓说：“邹皓，盼盼对狗过敏，曾经发作过一次，他的病历上有记录。”

邹皓抬头， 喃喃，“对不起，我……”

“虽然上次症状没这次重，但不代表可以忽略掉，所以我很遗憾，你没有把这个放心上。”

邹皓愧色更盛，抹了把脸，没法为自己辩解。

他确实没留意过这方面，印象里，蒋小雅不喜欢狗，没对哪种宠物特别感冒过；盼盼呢，对汪星动物也是兴趣乏乏；而他，早对狗敬而远之，所以狗在他们当中，好像从来没作为特别的话题被谈论过。

但盼盼过敏症曾经发作，他在脑里将过去匆匆回放一次，奈何一点印象也没有。

想不起，也没留意过病历记录，他实在太疏忽。

“即使不是过敏体质，但让一个5岁小孩单独与陌生的尚未摸清它脾性的狗待在一起，是不是心太大？”

说的时候，蒋小雅依然保持她一贯的和风细雨。

当然，语气温吞，意味不温吞，不然，就没说这些的必要了。

我的儿子只有狗陪着，你们在做什么？

是啊，他都在做什么？邹皓心拧成一团。

他在跟一个女人暧昧，撩骚，在小家伙乖乖等他，信任他的时候。

不知道危险靠近，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

不是每一次错失，都有挽回的机会！

这些意识，一旦成形，便开始在脑海里发疯般游窜。

都是他，让盼盼遭受这些，后天他要参加的话剧得取消，他对此次话剧很期待，在此之前他已经排练一个月。

也是他，导致蒋小雅放弃今晚公司的年会，从上海赶飞回来。年会有表彰优秀员工和团队，蒋小雅和她的团队有份竞逐最佳销售，届时几大高层全部到场。

他搞砸了。

这时却是苏妙开口，“对不起，整件事应该是我负主要责任，邹皓帮我的忙，留下我陪盼盼玩，但我走开了，导致整件事发生。”

邹皓的脸越发沉郁，匆忙瞥了一眼她，她的唇已抿成一条线，许是觉察到，她也转过头，瞄了一眼他，眸子如一池深井，亮亮黑黑的，深不见底。

她的目光，比蒋小雅的深刻多了。

邹皓别开脸。

他搞砸的又何止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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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蒋小雅将两人一来一往尽收眼底，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但稍纵即逝。

她盯着她，有点意味深长，“苏小姐，我很高兴你能站出来。因为在我眼中，你们两个确实对整件事负有责任，这点，无容置疑，也请你谅解，我指明这个，是因为我作为一名母亲，邹皓作为我的伴侣，也将很快成为盼盼的监护人，我们有义务给小朋友树个榜样。”

邹皓唇微微发白，“小雅，整件事主要怪我没处理好，苏妙她也是无心，事先并不知道盼盼会对狗过敏。”

没人理他。

苏妙低头，又抬起，与她对视几秒，点点头，“是的，你说得没错，该我做的，绝不会推脱。”

“你言重了。”蒋小雅更和颜悦色，“可能我站在一个妈妈的立场上说这些， 严肃了点，但我觉得吧，等你有一天也成为一名母亲的时候，就能理解，我们大人，不是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

苏妙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认同你的。当然，即使不成为一名母亲，我也能理解，不是什么都能随心所欲。”

“就喜欢跟苏小姐这样的人说话！那，”蒋小雅伸出手，“很荣幸能成为苏小姐的新邻居！”

苏妙也笑，握上去，闻到她身上香浓的气味。经典的NO.5。苏妙也用过，但嫌它过于浓艳，不适合她这样的普通青年。

邹皓在身后看着两个女人，脑袋更加涨。

苏妙要离开医院的时候，蒋小雅让邹皓送她。

邹皓说不出话，他低头看她，她脸上是平淡又纵容的表情，像对着过于懂事考试总是100分的孩子。

那是种本能，让他犯错，就当走弯路，他总会自己找尽办法回到正轨！

他比谁都清楚，100分对他意味着什么。

苏妙倒是大方道谢告别。

蒋小雅站在窗边，专注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精神太过集中，以致盼盼叫了两声她才听见。

她走近他，“宝贝，你醒了？有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盼盼摇摇头，“没。嗯，我早就醒了。”

“醒了还装睡？”

“Eric很内疚很难过，我不想他看到我再说对不起，就装睡。”小家伙此刻精神一点，红印子也褪了些，能咧着嘴对蒋小雅笑了。

“妈妈……”

“嗯？”

“你不是说我上次狗过敏才1岁么？我才刚走路，叔叔是3岁的时候才来我们家。”

“嗯。我知道。”

“那妈妈还说那些话？叔叔都难过死了。”

蒋小雅爱怜抚抚他的脸，眼神宠溺，喃喃自语，“他不太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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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两人真的一前一后的到了停车场，上车。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

到了楼下，苏妙推门下车。

邹皓拉住她，“苏妙……”

苏妙回头，但没看他，她的视线落在他们连结着的手上，他的手掌握在她的手背，掌心温暖干燥。

邹皓意识到不妥，手要抽回来，被苏妙反手握住。

他再次抽，她像是回应他一样，握得更紧，拉回去，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手心。

一抽一拉， 一拉一抽，苏妙开始咯咯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明明骚的要死，偏偏装成老学究一样。”

她凑近他，轻笑，胸腔轻轻颤动，“蒋小雅有没开发出这一点？”

邹皓倒吸一口气，用力挣脱，“苏妙，别闹。”

苏妙静下来，冷冷看着他。

“苏妙，我们别这样。”

“哪样？”

“我和小雅就要结婚了。”

苏妙坐回车上，面无表情，“我没瞎没聋，你不用提醒我这个。”

“只要她是这个身份，你再和我纠缠，她就有机会甩你耳刮子……”

“说得好像她就不会甩你似的。”

邹皓一愣，随即苦笑，想起今晚蒋小雅的脸，她的话。

“怎么？心疼我？”

邹皓垂眼看她，低沉地开口：“你不必为我受这些。何况，就算我肯，你也不肯！”

“但不肯走的人是你，死命要帮我的人是你，吻我的人是你，要立牌坊的还是你。”

邹皓脸色瞬间深沉，嘴唇紧抿，死死地盯着她，他突然发觉，一直以为在往前走，怎么到现在，又在倒退，退回到不知哪个悬崖边。

到底是哪步出了错?

他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我承认，你上次给我很大震动和困扰，直到今天见到你，头脑一直是懵的。我很抱歉。”

苏妙坐回车上，拿出烟，低目垂眉，啪的点着，叼嘴上，一语不发地看着窗外。

好一会，她才低声道：“邹皓，我问你，你还爱我不？你还要我不？”

邹皓浑身一震，豁然瞪大眼，重重吞口水的声音。

“苏妙……”

苏妙头后仰，望着黑漆漆的车顶，整张脸也藏匿其中，话里的嘲讽意味愈加浓，“你要说的，我哪会不明白？都是成年人，控制自己的感情是美德，这种事处理不好，怎么给小朋友做榜样？”

邹皓两腮绷紧，牙都快咬碎，“苏妙，小雅很好，她没做错什么……”

苏妙嘴唇微微颤抖，像跟他对峙一样，梗着脖子一口气说到底，“在爱情里，你这个理由一点站不住脚。好啊，我们就以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我给你两个月，我不会去打扰你们，两个月后，你做选择，怎样？”

即使看不清，邹皓也能猜到，她眉她眼，定然带着坚决和凛冽。

她坐直，定定看着他。

她在赌，在漫长的岁月后，最后一次，放下身段，拼尽勇气，为自己的爱情找一个结局。

邹皓回视她，眼里的震撼仍在，但神色总算回归正常，他突然笑了，“苏妙，你怎么还是这样，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理直气壮地提出来。你凭什么，我会去做选择？凭什么我一定会跟着你的步伐走？”

“我又让你难受了是不？”苏妙重重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却低缓下去，“你不必困扰，我就问问，问问你的意见，也只问这一次。你可以跟着我的步伐，也可以拒绝，这不是多难的问题，是不？”

邹皓不说话，胸膛起伏，侧脸绷得更紧。

不是多难的问题。呵。他觉得好笑。

她总是这样，将事情搞到让人抓狂，天翻地覆，然后，再云淡风轻地地说，无所谓。

真的，她凭什么？

苏妙开门伸头看看天色，夜深无月，寒气渗进来，头受了凉意，开始发麻。

她再次转向他。

他瞪她的眼里逐渐有了恨意。

酝酿良久，他准备开口，给予答案。

她看着他，眼珠子比之前亮了一些，唇突然带了些微笑意，轻启，抢着出声，“嗯，我知道答案了。”

他瞬间顿住，没有释然，反而恨意更浓。

“我知道了。”她又说一遍，嘴角浮起的笑意隐去所有情绪，“谢谢你。”

她很快下车，缩着身子低头走了几步，像想起什么，顿住，又度回来。

邹皓眼光一直跟随她，身体和脑袋被抽空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看到她折回来，竟哆嗦起来，喉咙被某种东西抵住。

他本能的要打开门，谁知只是她弯腰敲敲玻璃。

他降下车窗。

“邹皓！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说。”她眼睛眯着，语调像受了凉，打颤。

“什么话？”

“你选择蒋小雅，如果是因为你爱她，我祝福你们。”她盯着他，因为弯腰，两道抬头纹尤其明显，“但如果是因为那个孩子，那我只能说不值得，你没必要为过去的事填上自己的一生。”

邹皓猛然呼吸一窒，低吼：“你说什么？”

“邹皓，不值得的。”她重复刚才的话，对上他惊恐狐疑的目光，稍微停顿，想了一下措辞，“我猜的。你对那个孩子……好过头了点，我想你是不是……”

他蓦地打断她，声音有点凌乱，“你自作聪明什么？你永远都在自以为是。不是想知道答案么，告诉你，我爱小雅。对你么，多少年了？你说，谁还记得起自己在20岁的时候爱过谁呀！”

苏妙不语，出神地盯着他。

最后，像挤尽力气般，疲累至极，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邹皓几乎条件反射般，心中响起一连串控诉。

她再不看他，直起身，向前面高耸的大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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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苏妙回到屋，一屋子行李依然乱七八糟摆放其中。

苏妙懒得理，简单收拾，洗漱，满身倦意将身体抛到床上。

忙腾了一天，身体脑袋基本透支，她以为能顷刻间入眠，谁知，翻来覆去辗转不知多少次，头脑依然能清晰无漏地，将白天和晚上的遭遇一条条回放。

越来越清醒。

她爬起来，看到镜子里，眼全是红血丝，脸苍白得把自己吓了一跳，卷进被子啊啊啊大叫一通，泄愤般地翻手机！

编了一条“谁还醒着的，出来喝”，刚想发出去。

想想，又删掉，退出来，先逛一遍朋友圈。

然后，她在上面看到了一张照片。

内容是2小时前发的。

周潇漪硬生生将自己挤成网红脸，贴着另一张脸，配甜文：我现在好乖，听你的话，回家了。

苏妙盯着图看了半晌，而后点开，送了她一个称呼。

Bitch！

关机，又躺床上数了几百只羊咩咩，总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