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窗

本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老赵一大早就遇到了糟心事，出去遛布丁（布丁：小型泰迪犬）回来才发现忘了拿房门钥匙，老赵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事常人难免出错，何况已到了知命之年的老赵。老赵以前也出过错，除落了爱人两顿数落外，倒也没受到什么经济上的损失。

因为有一次爱人在家；另一次虽然家里没人，老赵事先预留了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妹妹家。俗话说有备无患嘛，两家虽然不在同一个小区，但相距不远。事实证明老赵的先见之明确实起了作用。

今天的事态严重，爱人随几个老姐妹报团旅游，女儿在外地工作，关键时刻的那把备用钥匙上次用过以后还没有还回妹妹家。

手机显示七点十分，老赵牵着狗绳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他不是怕上班迟到扣奖金，也不是怕布丁没地方放，而是担心燃气灶上熬着的小米粥。

小米粥养胃促消化，是老赵每天早上必备的食材。今天的小米粥再熬十多分钟就差不多了，这个时间也就是下楼遛一圈布丁的时间。早上的时间紧，老赵总能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如果小米粥熬干了，那接着就是糊锅、冒出浓烟，接着就是窜出火苗，接着就是引燃厨房、引爆燃气管道、整栋楼……

老赵越想越害怕，还好没有失机，印象中开锁公司的电话电梯口就有。

老赵把狗绳拴在步梯扶手上，三步并作两步找到号码拨了出去，报了住址让开锁公司尽快派人来。老赵承诺如果十分钟之内赶到费用可以付双倍。

开锁小哥回了话，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路程的问题。从开锁公司到老赵家不堵车也得四十分钟，何况现在是高峰期。就是开直升机过去一升一降十分钟的时间也不够。

二

老赵听闻身子一软，心想这下完了。人家说得很明白，四十分钟还不含开锁所使用的时间。水火无情啊，等开锁小哥赶到了，这儿可能已是一片废墟。

老赵狠狠地对着自己的大腿拍了两巴掌，骂自己真是个混球。昨天去燃气公司交费的时候，怎么就一口回绝了工作人员推销的五十元燃气意外险业务。

老赵叉着腰，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当心急如焚的时候，右肘尖突然被什么硬物撞了一下，只觉得手一麻，整条右臂都酸软起来。

“一大早站门口不回家，练习踢踏舞呢，老赵。”

老赵一转脸，与半掩着门探出脑袋的老钱打了个照面。

老钱住南户，老赵住西户，两家是隔壁邻居。

老赵一见老钱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立马在脑海里出现。他顾不上酸软的胳膊一把捉住老钱的手，着急说道：

“老钱呐你可真是我的救命稻草啊我咋把你给忘了哇我钥匙忘家了燃气灶上熬着小米粥呐等开锁公司派人来估计这栋楼都没了我看从你家里能不能翻过去？”

老赵一口气说完，中间虽然没有停顿但老钱已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老钱甚是爽快：“快点进来，晚两分钟我就下乡啦！看看从哪能过去？”

老赵与老钱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成年后虽然各自成了家，但两家人一直没断了来往。小区购房还是两家相邀一起过来的，选了个六楼门挨门的单元房，准备做一生的朋友，一晃眼在这住六年了。

“去厨房看看。”

老赵知道，他家客厅的左后侧，就是老钱家的厨房。站在自家客厅的阳台上，就能闻到老钱家饭菜的香味。

老钱最拿手的菜是红烧肉，那味道比烤鸭店里风扇吹出的香味都要诱人。

老钱血糖偏高，老赵不止一次的边品尝着红烧肉边告诫老钱，红烧肉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要少吃莫贪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老钱说，下次，下次一定注意少放点冰糖。但是下次依然色香俱全。

老赵进了老钱家的厨房，拉开纱窗，目测距离自家阳台一米左右。

三

老赵与老钱两家都没有安装防盗窗，一是他们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家里没有小小孩；二是安保方面物业做得很到位，二十四小时巡逻、监控全覆盖。

装上防盗窗就像蹲监狱一样，他们都嫌不自在，因此两家都没有安装防盗窗的打算。

老钱搬了个椅子，让老赵千万小心了，这可是六楼啊，稍有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没事。”

老赵抬腿上椅，转眼间便骑上了厨房的窗台。只见老赵的身体慢慢向前斜倾，“啪”，双手便牢牢地扣住了自家阳台的护栏。

老赵先将一只脚搭在自家阳台沿上，而后再将另一只脚转移过来，想着燃气灶上的小米粥，抬腿、跨栏，大功告成。

看到老赵安全进了自己的家，老钱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才放进肚里。

“这老赵，别看小五十了，身子倒也灵巧的很。”

爬进阳台的老赵没顾上回应，一口气直奔厨房，看见锅里香喷喷的小米粥似溢非溢，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进肚里。

老赵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全身像虚脱了一样。

天哪！这可是六楼啊！

他竟成功的从别人家里跳了过来，况且自己还有恐高症。看来人的潜能果真是无限的。

事后老赵去饭店要了几个硬菜，请老钱两口子大吃了一顿，有惊无险地瞒过了爱人，这顿饭请得不心疼。

请客的时候老赵媳妇当然也在现场。老赵对媳妇的说法是，跟老钱两口子一起吃饭不需要原因。

平常的日子依旧平淡无奇。

自从翻窗事件过后老赵的确惊了心。白纸红字，写了张“钥匙”纸条贴在大门后面做警示，出门之前首先摸摸钥匙。

有几次遛狗时下了电梯才发现手里牵着狗绳但布丁还在家里。不过老赵再没犯过忘记拿家门钥匙的错误。

但是老赵总感觉生活中缺了点味道——好长时间没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

四

老赵想红烧肉一定已被老钱媳妇控制了并被划进了禁忌之列，唉！牙好胃口好只能看吃不着，老赵替老钱着实感到可怜。

直到有一天老赵站在阳台上无意中看了一眼老钱家的厨房窗户，才明白闻不到红烧肉的香味并不是血糖惹的祸，而是老钱家厨房的窗户没有打开的缘故。

六年了，印象中老钱家的厨房窗户很少关。老赵特意留意了一下，自从翻窗事件过后，老钱家的厨房窗户只是偶尔开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关闭状态。特别是老钱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那厨房的窗户百分百都是关着的。

老赵再见到老钱的时候心里就感觉有点别扭，老赵也能感觉到老钱见了他也是一样的别扭。

别扭的日子依旧照常过。

为了尽可能的避免别扭，比如礼拜天那天老赵买了一手提袋青萝卜，准备回家腌萝卜干，看见前面的老钱前脚刚进了楼道口，就放下手里的萝卜停下了的脚步。

约莫着老钱该进家了，老赵才进了楼道口重新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老赵的青萝卜洒落一地。

面前的景象太吓人了，老钱口中冒着白沫，嘴歪眼斜地躺在电梯间的地板上，下身湿乎乎的一片，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直冲鼻孔。

这是中风的前兆啊，老赵立马反应过来。他轻轻地将老钱的头部侧向一边，喊了几声老钱，见老钱没反应，急忙按下了六楼的上行键。

老赵懂得养生，知道一些医学常识，上了年纪的人如果突然间摔倒，旁人不可急于搀扶，否则很可能会“帮倒忙”。

中风或蛛网膜下腔出血者，如果立即扶起，只会加重出血症状；如见病人呕吐，只需将其头部侧向一边，以防呕吐物回流入呼吸道引起室息。做好了这些，其它的交给专业救援人士就行了。

老赵捡了几个萝卜放进破损的手提袋里，到了六楼将袋子挡在电梯门的滑道里，以防电梯门关闭运行，然后才出了电梯。

五

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120一边猛拍老钱家的门。

老钱爱人开门的同时，猛烈的敲门声也惊到了老赵的妻子。此时120已接通，老赵边向120报了位置边招手示意一脸懵的老钱爱人看向电梯间的方向。

电梯里的状况老钱爱人见了腿一软身子立马就瘫了下来。老赵夫妇急忙搀住她说这个时候千万要挺住，你要再倒下了老钱怎么办？120马上就到。

人永远不知道意外会什么时候来。

老钱的这次意外幸好被老赵遇到。老赵第一时间展开了救援，为老钱得到及时救助赢得了宝贵时间。

老钱在阎王大殿走了一遭又转了回来，这事儿不能不归功于老赵。说老赵是老钱的救命恩人一点儿也不为过。

老钱出院是在两个月后。

因为抢救及时，老钱除走路时有点不点的不协调外，倒没留下什么明显的后遗症。

老赵在自家阳台上又闻到了久违的红烧肉的香味。

看到老赵狼吞虎咽的样子老钱很开心，虽然老钱从此忌了口，但他很知足，这场病并没有将他引以为傲的手艺给没收了。

老钱让爱人将家门的钥匙交给老赵一把，说是万一老赵出门再忘了拿钥匙、而老钱两口子又都不在家的情况下以备不时之需。

老赵笑哈哈地推辞说不要不要，说是怕万一让他看见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眼里那不就麻烦了。

现在可不是小时候同住一个大杂院的时候，一起光着屁股捕蜻蜓、一起捉迷藏、一起下河游泳、一起去果园偷人家苹果的时候。

再说这是六楼啊，就是打他一顿他也不敢从老钱家窗台上再跳一次。

六

老赵说了，以后不用再担心钥匙的事了。因为老伴把这件事告诉了外地工作的女儿，女儿知晓后将老赵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并网购了一套指纹锁，最近一两天就到，人家还包安装。以后只要做到手不离身，保证开门无忧。

老钱羡慕地说：“还是你家小棉袄贴心啊！不像我家的那个皮夹克。冷的时候穿挡不住寒，暖和的时候穿又太热，扔了吧又可惜。唉，只能凑合着穿吧。”

老赵哈哈大笑：“你家小子也够可以的了，工作没让你操心吧，月月多多少少还能孝敬你点，知足吧老钱。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也想装套指纹锁是吧？这事你甭操心，闺女说了，买两套九五折优惠，我让闺女也给你也买了一套，货到了咱们两家一起装。不过哈……”

老赵故意卖个关子，老钱急忙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这就给你转过去。”

老赵盯着盘子里的红烧肉，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这不是钱的事，是有关红烧肉的事……”

老钱小心翼翼地说：“到了咱们这个年龄，红烧肉吃多了不好，以后一周一顿如何？”

“成交！”

老哥俩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逗得两家夫人指着二人的鼻子哈哈直乐：“这哥俩，一对贪吃鬼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