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书院 13 阿文辞职

梨落书院 13 阿文辞职

13 阿文辞职

早晨，我刚起床，就接到段小钢的电话，他问我要了那个女人的电话，让我今天就呆在幸福店，不要去圆通店了，那边的事，他处理。末了，他说：“圆通店的工人，一个都不要留了，借着关店，多发两个月工资，让他们都走吧。”

“可是……”

“不要心软，我昨晚一直在想，那个女人怎么会找得到你的房东。你周围的店铺都换了好几手了，没人知道那是土产公司的商铺，房东的电话也换了好几个，连大楼的物管要找房东都是通过你，对吧？土产公司的办公楼早就卖了，没人指点，她不可能找到房东的。他们还知道你离婚了，独自带一个孩子，不熟的人不知道的。我们不用怀疑谁，也不深究了，让他们都走吧，谁都不留。”

---

五年前，一租下圆通店的店面，我就开始在其他三间店的门口贴招聘启事，招专兼职店员。报名兼职的大学生不少，专职的店员确只招到两个小女孩。

我刚开始做生意的那些年真是严于律己，严于律人，以为天下人都应该像我一样鞠躬尽瘁地勤奋工作，后来才明白人家是打工吃饭的，做的活基本对得起工资就行了。

在大超市、大卖场挤压下的小小的零售店应该是商业食物链的倒数第一、第二扣了，这样的行业排名也就决定了用的人也处于就业市场食物链的最底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也就付不起有技术含量的工资，也就留不住有技术含量的工人。

几乎不用城里的孩子。

计划生育后出生的城市独生子，基本都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在大学如此大规模扩招，很多大学招生对学业的要求已经低得掉到地上的情况下，还不能混一个稍高点的文凭，不能找到一个层次稍高一点的工作，以至于要到我们这种街边小店来工作的城市独子，我觉得他们有工作的能力还得等很多年之后。

曾经用过一个熟人介绍来的城市小女孩，19岁，长得清秀可爱。头一天，她妈妈先带来认认地方，认认人。第二天9点上班，她9点20来到，签个到就去吃早点。

平常我们也去吃早点的，不过大家都花个半个小时拖拖地，擦擦柜台，大致地搞下卫生，收拾整齐货架，轮流就近去买个早点回来吃。那个小丫头一个小时后才施施然地回来，回来了也不跟任何人说话，自己找本书找个角落看书去了。中午，她妈妈给她送饭来，妈妈一边看着她吃，一边绵绵细语地和她聊着天。妈妈走了，她就坐着一个小板凳、趴着一个高板凳打瞌睡，瞌睡醒了，拿出十字绣来开绣。

第一天这样过了，第二天也这样过了，下班前我悄悄地跟她说你是来上班的，要跟大家一起做事，不能这样。

她回答我，“在家里，我妈妈从来不让我做事。”

我当晚赶紧打电话给介绍人，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让她妈妈带她回去再读点书，找个好点的工作，我这种工作没有出息的，不要误了人家孩子。

结果，第二天一早，我一去上班就被她妈妈堵在门口骂：“你这种破店，给你面子才让孩子来这里上班，你还要炒我的孩子，说她没出息。”

我忙给她解释不是你的孩子没出息，是我的店没出息。

她像没听见似的说：“第一次工作就被你毁了，她以后怎么做人。”她就这样喋喋不休地骂了一个早上，其间各种污言秽语、人生攻击不停地喷出来。

我一直没弄明白我毁了她家闺女什么，从此以后，打死我也不敢再用城市孩子。

当然，我不是说农村孩子就只能做这种低层次的工作。我招的农村孩子也是农村孩子中学历很低，要求很低，基本上什么都不会的那种。农村孩子中层次高一点的那种，我也不敢要，我用过的所有工人基本上也就是初中毕业。

偶尔有几个老实的孩子填简历时还会问我：“我初中只上了一年，算小学还是初中？”

“初中，以后你去哪儿都填初中，人家也不查你的初中毕业证的。”

装修完成，调来其他店里的几个工人，开始打扫卫生，整理柜台，准备上货。

下午，有两个小女孩进来应聘：“哎，你们是不是要招服务员？”

她们看起来实在太小，我也懒得纠正她们是营业员，问她们几岁，都说是18。看了身份证却都才16岁，

“你们还在上初中吧？”

“嗯！”毕竟是孩子，很老实地回答。

“怎么也得把初中上完才出来打工啊！”

两个人微低着头，用一种带着不满、愤怒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瞟着我。

“现在找工作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小？”

为我工作了好多年的阿文在旁边说：“读书多辛苦啊，没爹妈管着谁愿意读啊！等他们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阿文大名苏建文，在吉祥店里当店长，是我爸的小弟弟的儿子，是我的堂弟，也是我最老的员工，第一间店开张没有多久就来了，就像他说的：“我刚来的时候彤彤还没上幼儿园，现在她都要上学了。”

那些天，他见到我一直扭扭捏捏的，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边整理货架，我一边问他：“阿文，你这几天怪怪的，有什么事吗？”

他跟我说他想做完这个月就辞职了。

我震惊！

他说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自己闯荡点自己的事业，不能一辈子打工！

话是不错，可当今的年代，没有钱的普通人能做的行业，竞争如此激烈。他管的那间吉祥店所在的这条街上，除了多间连锁药店，一间连锁饼屋，一间彩票店和另一间比较大稍微有点规模的便利店，其余各间小店铺，平均半年更换一个主人。这种情况看，这些小店铺一定是亏本出局的。唯一赚钱的是老吴这样的装修工头，因为每换个主人都要除旧迎新装修一次，再随便的装修几千到一万是要的，所以老吴的工人说这两年老吴赚翻了。

哦，还有房东也是赚钱的，这几年间店租涨了差不多三倍。

我问他打算做什么呢？

他说想开个卖外贸服装的店。

有货源了吗？没有，有相中的店址吗？没有。

我本来就缺人，他还要辞职，烦透了，我走到店外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