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

作者: 南嘉悦 | 来源:发表于2024-06-22 16:4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此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他原名不叫祥子,当然,也不叫骆驼。因他的工作也是拉车的,就得来这个外号。时间一久,同事们忘了他原本叫啥名字,大家开始叫他祥子。这个祥子和老舍笔下的祥子不同,那个祥子人高马大,他则长得矮胖,拉起车来像团肉球在车前滚动,从反方向看,像是车在拉他,甚是诡异。他在一家中型机械厂工作,任务是除渣。每天,他把斗车拉得飞快,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他把几千公斤的铁渣拉到厂外新搭建的铁皮棚里。

      他头很大,眼睛溜圆,眉毛浓,头发稀疏且自然卷,穿着随便,显得有些邋遢。他前额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小时候调皮,被父亲失手打伤的。自此以后,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被他父亲亲手杀死了,代替他的是目光呆滞,讲话不利索,偶尔展现难解的行为艺术的男孩;但由于爱看书,最终还是坚持读完了大专。在学校里,他几乎没有朋友,他常常遭受欺侮,在别人眼里,他迟钝,笨拙,像个傻子。

      出来工作后,他诚恳地到处求职,但应聘者总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多次遭拒,为了糊口,经亲戚介绍,他来到了这家民营机械厂。在厂里他很少与人交谈,到了非讲不可时,他就小声地捣鼓几句,别人不把耳朵凑过去,很难听清。渐渐地,没人愿意听他讲什么,时间一久,他甚至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毛病。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总会大声骂道:“祥子,你他娘的,整天叨咕个啥?神经病吧。”他毫不在意,继续低着头铲铁渣,埋着身子拉车。天气炎热时,他多跑几趟,衣裤都能拧得出水来,像刚淋过一场大雨。去食堂吃饭时,他身上总弥漫着汗臭味,他自己也知道,便坐得远远的,躲在小角落里像只小猫偷偷地吃。

      这天,厂里来了一位新同事,二十出头的年龄,他瘦得像只猴子,新厂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冬季里的大衣。别人看他时,他把眼神躲到一边。当他手头活不忙时,他就埋头看手机,有时自顾地扑哧笑了,有时却眼眶湿润,或思想神游。领导走过他身边时总会吼一句:“安全第一,出了事,你后悔都来不及了;现在的零零后啊,离了手机就不知道咋活。”这时,他也识趣地迅速把手机收到自己的裤袋里。有天,祥子打扫他机器时说:

      “新来的,你……你叫什么?”

      “金顺,你呢?”

      “赵……赵瑜,厂里人都喜欢叫我祥子,拉斗车的祥子。”

      “不是骆驼祥子吗?不是拉黄包车吗?”两人相视过后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此后,两个年轻人慢慢熟络起来。

      祥子爱好买书(我们姑且叫他祥子吧),他痴迷买哲学书,像波普尔《开放社会与集权》、黑格尔《精神与绝对知识》、弗洛伊德《自我意识》、康德《人性与道德》、哈耶克《自由文明与保障》。至于中国书籍,像老子的《道德经》、王阳明的《传习录》、袁了凡的《了凡四训》……全都摆上了他的书架,甭管他看不看得懂,一律收入麾下。但别人要问起书的内容和读后感悟,他总是支支吾吾,叽里咕噜。

      他还有第二个爱好,就是泡酒。一年前,他去二手市场淘回一个大柜子,这是他专门拿来放酒的。三四月间,枇杷成熟,他便买来枇杷和冰糖酿酒;五六月间,桑葚、杨梅相继成熟,他便爬到树上去采摘,拿来泡酒,他时常向同事炫耀此事,但同事毫不在意把头扭到一边。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炒一盘花生米,在出租屋里独自小酌一杯。只有这时,他才会展开思考——未来对于自己的意义。但想到未来,他常常嗟叹,感觉像他这种人没有未来。他每天辛苦拉车,唯愿多存点钱,回老家娶个媳妇,然后踏踏实实过日子。至于别的,他暂时不敢奢望。

      对于打工族来说,发工资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这个月他因感冒请了几天假,工资竟比新来的金顺还少,这让他感到内疚,他暗想,为什么身体这么不争气呢?要是不请假,工资还要高出好几百,至少比金顺多。不过能拿到四千多元,他还是感到很开心,但他的表达方式又有点让人生厌,他总会跳到别人面前,双手在对方眼前用力挥着,像树枝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然后他大声地用有点嘶哑的嗓音喊着:“嗨,同志!你好啊,同志。”那激动的神情好像接下来会喊:“同志们,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然而,他的同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大个子冲过来用力把他推到角落里,嘴里骂着:“小子,你要再给我咋咋呼呼,老子就把你打成猪头,让我看看,先打左边脸,还是右边脸,或是胳膊腿。”祥子听后,像一条受惊的小狗,拔腿就跑。在他身后,传来一阵爽脆的笑声……

      当天晚上他邀请金顺去他家做客,从开始踏上社会他便买来锅碗瓢盆,自己烧饭。他内心觉得,在外面吃不卫生——因为新闻上曝出地沟油、蟑螂、老鼠事件不在少数;他觉得外卖更不可取,他前段时间看新闻,竟有个混蛋往快餐盒里撒尿,这让他想想胃里就直翻腾。后来,他的厨艺开始精进,可惜大家都觉得他絮絮叨叨,不可理喻,唯恐避之不及,因此没人愿意到他家做客。金顺的爽快让他在内心高兴了好久,他像孩子跳皮筋似的跑远了。他满面得意,冲向菜市场买菜,之后又急匆匆赶回家收拾杂乱的屋子。

      夏至已过去几天,天炎热起来,祥子在厨房忙活得汗流浃背,终于在金顺敲门前把六菜一汤端上了餐桌。

      “真香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金顺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感慨道。

      “差…差点忘了,看这一柜子泡酒。你喝枇杷酒还是杨梅?”祥子起身不无得意地说道。

      “杨梅吧,少来一点。”

      那晚,他们都喝得很开心。祥子没想到,金顺虽然瘦得像只猴子,却这么能喝,二两的小杯已连喝四杯,脸颊上只是微微泛红,并无醉意,他才明白金顺刚刚说少来一点只是谦虚。祥子顶不住酒劲儿,他的话开始密了起来,哩哩啰啰,絮絮叨叨。金顺站在一旁不说话,他不时地夹着盘里的花生米送到嘴里,慢慢咀嚼,眼珠不停转动着,偶尔盯着祥子,像是强烈地思考着某件事情。

      “你……你知道吗?这里的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傻子,他们都不跟我玩;你看到那些书了吗?只有他们真正陪我。”祥子用手指着旁边的玻璃书柜,仿佛静静地躺在柜子里的书籍才是他排解孤独的良药。金顺看了一眼,透过有些尘垢的玻璃隐约能看见几本书的封面。这时,祥子用手在盘子里抓了几颗花生米喂到嘴里,接着说:“前两天那个大高个还拿锤子试探着,想敲我的脑袋,他要敲我脑袋……我脑袋……哎……说起脑袋,我的脑袋就是被赵老汉敲坏的,你知道不?我小时候很聪明的,村里人都羡慕我读书读得好,他们还对我爸说,‘赵老汉,你一个庄稼人,生个儿子这么会念书,祖坟上得冒青烟了吧。’但我又有调皮的毛病,那是个炎热的下午,我们一起去河滩上游泳。忽然发现几只鸭子游了过来,我就钻到水里潜伏着,那时我闭气也很厉害,你知道不?我能在水底呆两分钟呢,那鸭子游过我头顶时,我瞅准时机、伸出右手、一跃而起,来了个一箭双雕,其他鸭子嘎嘎嘎地快速飞走了,被我逮住这两只鸭子却在我手里不停扑腾着。哎……那时我还有好多朋友呢。他们围过来跟我说,‘赵哥儿,这鸭子咋弄啊?’‘咋弄,去小卖部买点油和调料包,生火烧烤啊!’于是,在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我们捡了枯枝,生了火,我们都光着腚啃着喷香的鸭肉,我们算饱口福了,可鸭主人却在太阳下山时找上了我家,不知道是哪个坏种把我供出来的。鸭主人,哦,他叫吴老四。他让我家赔鸭子,说什么小鸭子养大不容易,有感情之类的话,说得好像我们吃的不是鸭子,是他刚满月的儿子一样,他伸出两根长长的手指头在我父母面前晃来晃去,意思是让我父亲最少赔两百元。赵老汉说,‘吴老四,你这不是敲诈吗?’于是吴老四就说,‘那不赔也行,我们去找学校,让教导处来处理,他们或许会在你儿子档案里记一笔,偷东西嘛,这个性质你们也了解。’我母亲忙走出来打圆场,她说,‘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凡事好商量,我们赔钱就是。’她说着去里屋零零碎碎凑了两百元递给吴老四,他心满意足地走后,迎接我的是一场血雨腥风……”

      祥子满面通红,嘴里喷着难闻的酒气,他接着说:“看到你手里的酒杯没?就像这么粗的木棍劈头盖脸朝我脑袋打过来,木棍都折断了,当时我满脸是血,母亲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去厨房抓了面粉塞在我的伤口处,可哪里止得住,她慌乱之下刮了锅灰给我止血。赵老汉躲在里屋抽着旱烟,他看都不看一眼,真是无情啊,那件事儿后,我就不想再认他当爹了。”祥子一口气说完,眼泪滚落在酒杯里。

      金顺说:“过去的事了,不提它了,说点开心的。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大学时遇到一个女孩,我挺喜欢的,没勇气去表白;我时常觉得自己行为很荒谬,在她眼里肯定也这么看我。”

      “你上过大学啊?”

      “上过,但成绩总是垫底,我想考好,可记不住知识点,或许我脑子再也好不起来了。”

      “现在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当然,有时我还会梦到她呢。”讲完他憨憨地笑了。

      “那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有微信,但都是默默关注她,不敢打扰。”

      “你记得人家没用,或许她早就把你忘了。”

      “也是,那你呢?你谈过吗?”

      “正谈着呢!”金顺脸上洋溢着幸福。

      “到……到哪一步了,有没有牵过手?”

      “牵手?”金顺嘿嘿地笑着说,“告诉你吧,都亲嘴了。”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啊!等我凑够房子首付和彩礼钱或许就可以了吧;或许还要买一辆小轿车,这都是结婚的标配啊,我能咋办?”

      夜静悄悄的,没有月光,祥子摇晃着身子把金顺送到门口,他没有精力再去管吃得底朝天的碗筷,倒头便沉沉地睡去;金顺回去的路并不远,他却看着路旁的霓虹灯陷入沉思……

      时光像一匹奔腾的野马,转眼跑到了秋季。这期间,祥子把金顺当成了唯一的朋友,他的日常琐碎,他的家庭,他的暗恋对象,他生活中所遇的幸与不幸都讲于金顺听,祥子就像一丝不挂地站在金顺面前。金顺呢?祥子说什么他总默默听着,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摇头和点头。

      清晨的风总能带走几片枯黄的树叶,祥子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身边的汽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烟尘,他心想,都赶着去投胎吗?但转念一想,上班和投胎居然同等重要。他买了一个茶叶蛋边跑边吃,只为了能赶在上班前,把脸伸在镜头前照一照,听到打卡机发出“已签到”三个字时,他才算安心。

      祥子上班需带两套衣服,他完成所有的除渣工作后,身上的衣服像从水里刚捞出来。接着,他去二楼冲凉,然后换上另一套衣服,下来做些零零碎碎的抛光工作,那抛出的火花和散落在空气中的灰尘,总能把他整得灰头土脸,就这样直到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才算一天结束。

      这天下班前,祥子意外听到了微信的响声,他打开一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他兴奋地用右手揉搓着布满纤尘的头发,竟是自己暗恋的那个女孩发来的信息:“赵瑜,最近过得还好吗?”只是女孩的微信图像变了,那是一个动漫角色,一个烈焰红唇的女生,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脖子上挂着钻石项链,右手拿着一根520细烟,像是拿着一只注射器。祥子兴奋地跑到金顺面前炫耀起来:“看,她给我发信息了,还……还关心我呢。”金顺只是扫了一眼,便说:“她想找你借钱。”祥子则不以为然地默默走开了。

      下班后,祥子骑着电动车火速地赶回家。他顾不得冲凉,专心地盯着手机,与女孩聊天。女孩开始用语音夸赞他的淳朴和善良,听到女孩甜美的声音后,他开始飘飘然。之后,如同金顺所说的,女孩切入正题:“赵瑜,我最近家里遇到点急事,我妈妈生病了,弟弟还要考大学,所以,能不能……能不能借点钱……本来不好意思开口的……”“借多少?”“两……两万就好……我会尽快还你的。”听到女孩娇滴滴又有点愧疚的声音,祥子感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了,他顾不得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出来工作后的几年里,祥子省吃俭用,终于存下了十万元,他想,能帮到自己暗恋多年的女孩是自己的幸运。于是,他爽快地按下支付密码。

      日子很快过去了,街上的人已穿上了羽绒服,祥子则依旧穿着薄薄的工作服垂头丧气地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他心情糟透了,这段时间,他给女孩发了很多信息,甚至鼓足勇气向她表白,女孩一条都没回。就在昨晚,女孩突然发来这样一段文字:“祥子,你烦不烦啊,不就借了你两万块钱嘛!”随后,祥子想要解释,但微信出现了红色的圈圈,白色的感叹号,她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当他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金顺时,金顺一改往日对祥子柔和的态度大骂道:“祥子,你他妈就是个傻子,无可救药。”说完,他厌烦地走开了。祥子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他想,还是算了吧,两万不找她还了,就当是青春的结束。

      此后大约一个星期,金顺变得异常暴躁,但金顺的暴脾气不是因为祥子,他跟老家的女朋友吵架了。祥子不知情况,便去主动示好,邀请金顺去他家喝酒,但被金顺拒绝了;他买了零食送给金顺,金顺依旧没收。这天,金顺因上班玩手机和领导吵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把扳手往地上一扔,大骂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干了。”厂里马上贴出告示,金顺被开除,并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一群人围了上来,在议论中又纷纷逃离,仿佛他们在讲一个陌生人。只有祥子站在公告前,久久地伫立。

      那天晚上,金顺急赶着和祥子告了别,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祥子在出租屋里仿佛听到了火车鸣笛声,他躺在床上,发怔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仿佛置身于偌大的牢笼里。他觉得金顺就像一场大雨,匆匆地降落下来,又匆匆地融入土壤里,不见了。在春天来临时,祥子胖胖的脸颊变得消瘦了,已然失去了血色;他干活时,目光呆滞,眼光也没有以前那种精神了。他每天机械似的干活,吃饭,睡觉;家里杂乱不堪,他也不去收拾。他发了很多信息给金顺,问他回老家的感受,问他和女朋友的事咋样了。金顺还是如同以前,斯巴达式回答,简单明了:“还好。”

      一个月后,祥子忽然收到一条信息,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拽出来,拉向光明。是那个女孩发来的,她换了微信号,重新加了祥子,但图像还是那个动漫角色,一个烈焰红唇的女生,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脖子上挂着钻石项链。她说:“赵瑜,对不起,之前那事我闺蜜也骂我了,是我做得不对。”祥子正怀疑她身份时,两万元的转账已发了过来,他颤抖着点开收了款。然后兴奋地回她:

      “没事的,你不还也没事。”

      “那怎么行,借钱肯定要还啊。赵瑜,我现在好烦啊,我和父亲闹掰了,他非要让我嫁给一个我讨厌的人。我跟朋友聊天,他总是疑神疑鬼认为我在跟别人谈恋爱,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他愤怒地把我手机给砸了。这不,新买的手机,换个新的微信号,也当是换种心情,重新开始。想着还欠你钱,一定要还的,就重新加你了。但我现在只能打字,发语音被我爸听到,又要打我了。”

      “好的,那以后我们就打字聊。”祥子满脸心疼的神态。

      后来的几个月,他们开始频繁地聊天,女孩对祥子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有天,祥子实在没忍住,就发了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嘛。”等了好久,女孩回道:“先观察观察嘛。”祥子看到女孩没有拒绝,高兴得跳了起来,他重新燃起了对于生活的热情。暮色下来,他从云彩的夹缝里看到一丝光明照在他头顶上,他知道,这光明是女孩给的。他要好好工作,像老舍笔下的祥子一样,好好拉车。有天能单膝跪在她面前,央求她嫁给自己。

      到了中秋,祥子的梦想终于快实现了。现在,他们确认了恋人的关系,他们唱着幸福的歌,说着肉麻的情话,他们能聊到深夜,他们畅想着未来,甚至聊到了生宝宝。祥子在厂里也把腰杆挺得笔直,他见到人就高兴地打招呼:“嗨,同志,你好啊,同志。”同事们说:“这家伙神经病又犯了。”

      “亲爱的,在吗?”是女孩发来的信息,祥子揉揉眼睛,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在的,在的,怎么了?亲爱的。”祥子关切地问道。

      “我妈妈今天突然晕倒了,现在在急救室抢救,医生说要先交医药费。我妈妈对我最好了,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没事儿,亲爱的,有我呢。需要先交多少钱?”

      “十二万。我那没用的父亲天天就知道喝酒,我哪儿来这么多钱交给医院。”说完,女孩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祥子沉默了,他满打满算只有十一万存款,但为了他们的将来,为了女孩和她妈妈能好好活下去,他愿意拿出来。

      “要是……要是你救了我妈妈,我就嫁给你,这钱当彩礼了,我愿意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给你生小孩。”女孩哀求地说道。

      祥子不再犹豫,他立马做出决定——汇钱。他把这些年积攒的血汗钱分了好几笔转给了女孩指定的账户。转完后他如释重负,他心想,女孩也不容易啊,弟弟上大学,妈妈躺在医院,父亲又指不上,现在只有我能帮她了。

      “亲爱的,我只有十一万,还要留点房租和饭钱,你收到了吗?”祥子急切地问道。

      “收到了,谢谢亲爱的,么么哒,晚安。”

      “晚安。”祥子回道。

      叮咚一声,再次出现红色的圈圈,红圈圈里的白色感叹号,感叹号下面的灰色条纹,灰色条纹里的文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他脑袋里轰的一下,像一座山被大炮轰平,伴随着这声巨响,他知道,自己受骗了。他瘫软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咋办……

      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个小时,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把粗糙的双手拿起来,狠狠地抽自己嘴巴,他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太笨才接连被骗,接着,他又把手攥成拳头,用力地打自己脑袋。做完这些,他抱着枕头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您好,这里是反诈中心,请问您刚才是否转出大笔的资金。”

      “是的,警……警察同志,我可能被……被骗了……”

      “好的,我们马上出警,请你告诉我地址,我们这边马上派人开车过来。”

      二十分钟左右,警车停在了祥子家楼下,他跟着两个警察上了车。在车上,祥子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放心,只要微信有记录,只要这人在国内,我们一定能找到他。”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说道。

      在派出所里,祥子又把前前后后的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刚才带他来的那个警察不停做着笔录。一直到凌晨三点,祥子才被带回出租屋。但他已无心睡眠,他想不通女孩为什么接二连三地骗他?

      这段时间,祥子像是丢了魂一样,木讷寡言。

      五天后,祥子再次被叫到派出所。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两个人站在角落里,都低着头听警官的训话。右手边是那个女孩,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因为她常出现在祥子梦里,但此时祥子恨透了她。左手边那熟悉的背影是谁呢?没错的,一定是金顺。他的身高,他的体态,他的穿着,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冲上去拥抱他,问问这半年他过得怎么样?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派出所呢?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正在祥子不解时,一个小个子警察把他带到两人的面前指着金顺说:“就是他,那个网名叫隔壁小可爱的就是他。和你聊天叫你亲爱的是他,说要嫁给你的也是他,骗了你十一万的还是他?你认识他吗?”

      祥子一下子呆在原地,他恼怒地盯着眼前这位“好兄弟。”他一想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叫自己亲爱的,么么哒,还要给自己生娃就觉得恶心。他克制不住自己,扑了上去,拳头雨点般落在金顺脸上。金顺自知理亏,不还手,任由祥子拳脚相加。

      “别打了,别打了。这里是派出所。”一个警官严厉地说道。

      “警官,你们搞错了吧,我只是借钱,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后面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女孩委屈地说道。

      “没搞错,你为什么借钱不还,还把别人拉黑,你还有理了?你这是什么行为,老赖行为,你要不还钱,也要抓进去。”警察一脸正气地说道。女孩害怕地退了一步,不敢再说什么。

      警官看着金顺说道:“为什么要骗他钱?”

      “我女朋友说了,彩礼三十万,一分不能少,还要买房,买车,做不到就分手。”

      “所以你就去骗别人的钱。你和你女朋友是一丘之貉嘛!一个明抢,一个暗骗。听着,你这行为已构成犯罪,要追究法律责任的。想要轻判,你得去求被骗人谅解才行。”

      金顺把目光看向祥子:“对不起,兄弟,我给你跪下了。你能写个谅解书吗?我知道错了。”

      祥子哼哼两声,回道:“可以啊,但你把十一万先还我。”

      金顺马上反驳道:“这女孩子又没还你钱,我还转给你两万呢?当然,这些我都给警察如实交代了。”

      “十一万,少一分我就不写谅解书。”

      金顺心想:“谁他妈说他是个傻子,精明着呢。他最多就是个恋爱脑。”

      祥子独自走出派出所时,天色已是黄昏。今天,他失去了友情和爱情,但他孑然一身,步伐轻快,消失在霞光和暮色编织的罗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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