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香氛萦绕在我的鼻端，玲珑的雪梨伴着竹久梦二的书安居在我的床畔。
如果此时此刻一不小心倒头而眠，那么梦里应该有你的音容笑貌。
我想起一个小时前在夜色深沉的拉萨的出租车里，无意间瞥见的那家充斥在哈尔滨大街小巷的米粉店，想起几天前独自一人沿着拉萨河去往的太阳岛，想起在拉百附近的新华书店「邂逅」的两本倪匡的武侠小说。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小心翼翼，处心积虑地将我往和一座叫哈尔滨的城市相关的回忆里拖引。
那段回忆里，有独自一人走过灯火阑珊的松花江铁路大桥，有坐在斯大林公园的长凳上独自面对内心的荒凉，有在温暖安静的中央书店二楼读一本厚厚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传记，而同行的人趴在那里，堂而皇之地睡着，还有在青旅认识的两个朋友，我们三人一起在KTV纵情歌唱，人生中第一次喉咙唱到嘶哑，两三天后才恢复原状——仿佛上天刻意提醒我，那个夜晚值得一生铭记，不要轻易便忘。
W就是那两个朋友中的一个。
还记得那天夜里，她喝了一瓶一瓶的酒，抽了一支一支的烟，唱了一首又一首田馥甄的歌。
我知道，她心里有旁人无法触及的心事，找不到途径宣泄，所以只能用这种傻里傻气的方式来磨平——虽然这终究是徒劳无功的，但是能够换取片刻的沉溺和忘记，那也好过逃无可逃，暗无天日。
那时候她心里有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坎，有一个无法说断就断，说忘就忘的人，有一份无法斩钉截铁，抽刀断水的情。
也正是因为这一道心结，她辗转来到了哈尔滨，没有换来心心念念的破镜重圆，或者海阔天空，她只是独自面对自己的悬崖泥沼，彷徨犹豫，浮浮沉沉。
我知道，感情这回事，谁也帮不到谁，任何人要么自己幡然梦醒，要么就地零落成泥，都是自生自灭，泥菩萨过江，自求多福。
之所以表现得冷漠决绝，是因为自己太明白这里面的寂寞苦辛，那种境地孤独至死，旁人只能在岸边大喊大叫，或者忧心忡忡，但是当事人是在波涛汹涌的浪涛里，毫无庇佑。
还因为当时的我，也在暗流汹涌的深海里，所以我自信比旁人更多了一分惺惺相惜。
我等待她自己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看见海阔天空，就仿佛我一直在默默等待自己明心见性，摆脱执迷，茅塞顿开一样。
彼时彼刻，我被一阵睡意侵袭，但是朦胧中还是想起田馥甄歌里的那句词——「只准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
当一个人被感情击中的时候，再多的精明智慧，统统都如东流水，多么洒脱干脆的一个人，这时候也变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那些所谓能够运筹帷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不过是因为用心不专，有所保留。
连神话里的爱神丘比特都蒙着眼睛，何况一不小心就堕入魔障的，如你如我的凡夫俗子，还不安安份份地变成了疯子，或者傻子。
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有百折不挠，真金不怕火炼的那一部分，就怕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遇见一个恰如其分，难以割舍的人。
那时节，心如钢铁也变成了绕指柔，用文艺的说法就是，忽然生出了一颗朱砂痣，老老实实地烙印在那里，风吹不熄，火烧不化，水淹不灭。
午夜梦回是他，独立黄昏是他，灯火阑珊处是他，酒酣耳热时是他，他是一道咒语，字字叫人失魂落魄，字字摧人心肝。
有些人来过一下子，在旧时天气旧时衣，却需要用一辈子，或者千山万水的距离去淹没他存在过的气息。
所以她去哈尔滨，去大兴安岭，所以她流泪，或者沉默，所以她情不自禁表达出怀念，却又小心翼翼掩饰着伤悲。
我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让人走进心里的人，尤其是在江湖路上萍水相逢的过客，但是在那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当中，当我抛出一个问题——「你人生中最接近犯罪的那一刻是什么场合」的时候，她讲述了自己从前因为眼睁睁看着父亲受委屈，于是不顾一切和交警针锋相对，甚至想过如果情势危急，覆水难收，她是不抗拒去杀人的经历。
就是那一刻，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真诚，还有善良，就是那一瞬间的感动，让我觉得这个姑娘，值得深交。
虽然许多人会说，恋恋红尘，动辄掏心掏肺，多么天真，简直愚蠢，但我更以为，一个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肋，吐露自己的真心的女孩儿，其实心里有旁人不知深浅的果敢和坚强，因为她不再觉得自己轻易会受到伤害，因为她为人坦荡荡。
这样的姑娘，走到哪里都是会遇到知心人或者好伴侣的吧。
后来，我们纷纷离开了哈尔滨，要么回到出发的地点，要么去向另一个远方，而有些心事，我却会不由地向她分享，虽然她不见得能够领悟或者承当，但是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倾听你的寂寞用心，那也是一种难得的运气。
我还深深地记得，她豪放不羁的那句话——做人嘛，该矫情就矫情，没关系的。
也许正是这句话，像是通关密语，像是古代江湖里同门之间的暗号，忽然让我松弛神经，开怀坦诚地认了这么一个朋友，因为她是这么样一个人，因为我也是这么样一个人，老话说得好嘛，人生难得一知己。
今天是她的生日，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不知道听不听得到我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的祝福，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那些个虽然短暂，但是快活的放肆谈笑的夜晚。
无论如何，我总祝福她，守得云开见月明。
就像在大兴安岭时候那样，一个人在丰沛的阳光，浑然天成，秋色叠嶂的自然美景里，展露笑颜。
在山山水水之后，遇见那个不会伤筋动骨，黯然销魂，而只会感到心安理得，舒坦自然的人。
就算没有称心如意的段郎，也希望做一个笑对人生的王姑娘。
希望我们都能够捱到新天地，看见爱人的笑容，像每天清晨初升的太阳。
那么，W，生日快乐，还有晚安。
感激相逢，这份礼物，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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