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被子

夏至左右，小城就出现持续高温天气，天空蓝的没有一丝云，阳光明媚热烈，出去走一圈像是进入蒸笼满身是汗，回家照照镜子却发现脸色通红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由得笑了…

前天上午买菜回来和母亲视频，母亲说弟弟和弟媳又送过去两床被子，嫌母亲家的棉花被沉淀淀的盖着不舒服，母亲似乎有些惆怅。我说，儿子儿媳送来被子不开心吗？母亲笑笑说，开心。只是愁被子多的没处放，数了数家里十三床被子，我老两口冬被，夏被，大不了盖四床被子，剩余的九床没法处理。

我也没有具体的处理方法，劝说母亲扔了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有几床我们小时候盖过的旧被子，时间已经四五十年了，但母亲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板板正正的放在大衣柜里。聊着聊着老母亲忽然想起家里一米五的床的床垫子棉花更久，说要不然重做吧！母亲说那些棉花似乎是我们小时候棉袄棉裤的棉花，是兄弟姊妹们一茬一茬顶替下来的，缝成被子盖了n年，后又缝成床垫子。睡上去硬梆梆的。我笑着说那些年说了很多次丢掉重做，您口口声声说自己腰间盘膨出需要睡硬垫子，母亲羞赧的笑笑说，不是那时候不舍得扔掉嘛。我说今天您下狠心把小床垫子扔了？想用两床被子重缝一个床垫子，我说很好啊！母亲说可以用掉两床被子。于是乎我和妹妹约定，周五去母亲家缝床垫子去。

周五上午妹夫送我和妹妹去母亲家，到了已经十点半多了。进门看到两床被子已经拆了，里面都已经洗了，我和妹妹心里有一些愤怒，我的妈呀，你已经八十一岁了，不是十八岁，干嘛事事逞强，说了多少次了不让自己干活，等着我们来干，一句不听，人们口中的老小孩，老小孩，能一样吗？小孩儿听大人的话，老小孩啥时候听过子女的话啊！好无语，又舍不得批评老人，只能好言好语说，您晚上睡觉了吗？有一点事就早早起来折腾，母亲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早上五点睡不着就起床了，起来后在楼道拆了被子，又打扫了楼道，回来用洗衣机洗的被面被里子。妹妹更生气的说，快躺床上缓缓吧，累坏了怎么办……

我的母亲太要样儿了……

吃了中饭，我把两床被子棉花一层层揭开，按尺寸絮成一米六，一米九五的尺寸。这两床被子是儿子结婚的时候，我一起买的新棉花，为父母亲做的新被子，为的就是父母亲盖着暖和舒服，如今也八九年了。父母现在盖的都是买的被子，母亲和我把边边角角都絮好后，我和妹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新床垫子里子布是母亲找出来一块素花床单，面子布是母亲找出来的一块红底儿粉色和淡蓝色牡丹花的核桃妮布旧被面。母亲说是父亲年轻时候从市里买回来的，那时母亲才生了妹妹没多久，父亲因为喜得二千金非常开心。于是乎从家里拿了一些买布用的票证，去市里花了五块二毛钱买回来一丈二核桃妮花布，把布剪开两半儿中间搭缝可以做一床被面，父亲回来后母亲很生气，因为母亲奶水不足，家里经济吃紧买被面应该不在议事日程里，父亲说孩子大了也要盖被子，这次是碰上好看的核桃妮，买了紧一紧也就买了。道理是对，母亲也就不在说话了。妹妹如今已经五十六岁了。核桃妮布经过了半个世纪蹉跎岁月，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小时候在上面摸爬滚打，仍然摸上去厚实柔韧，不由得感叹六十年代末期真的没有假冒产品。

吃过晚饭，新床垫子铺好。旧床垫子搁在地上。母亲说大白亮天扔下去展展片片不好看。晚上人定了再扔，晚十点多我和妹妹卷起来旧床垫子抬下楼放在垃圾桶的旁边，说实话母亲的旧床垫子只是沉淀淀没有弹性，外面包的布依旧是干干净净花鲜亮丽。母亲爬在三楼窗台上目送她的床垫子躺在大街上，估计有很多的不舍。

母亲对被子有一生解不开的情节。

1942年母亲出生在晋北地区山村里，那时候姥姥家已经是五口之家，添了母亲就是六口之家，姥姥姥爷并不开心，一来是个女孩儿，二来确实是怕养不活，后来姥姥又生了二舅，二舅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儿，所以母亲是家里真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孩子，母亲记事起家里就没有被子，晚上姥姥搂着二舅睡觉，肚子上就盖一条麻袋，脚下是姥姥的棉裤，裤腰朝下，两条腿盖姥姥和二舅的两边，上面盖姥姥脱下来的破棉袄。姥爷搂着大舅，也和姥姥一样，中间搭条麻袋，上下是脱下来的随身衣服，大姨二姨和母亲就是随身衣服，盖在身上，一夜蜷缩着身子不敢动，不然露在外面的身体冻的受不了，可想而知家里烧火的材料也没有。所以母亲对被子情有独钟，即使多年用不上的旧棉絮被子也不舍得扔掉。

第二天父亲五点半早起锻炼身体，母亲的旧床垫子已经不在垃圾桶旁边躺着，父亲说早上垃圾车没来，估计是被别人捡回家了，父亲回来告诉母亲，母亲高兴的就像个孩子，脸上笑容满面，连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需要的人家拿回去最好。

母亲啊！十三床被子缝床垫子用去两床。送给妹妹一床双人大被子铺床。还有十床被子，我估计旧棉花的被子还有三四床，母亲活到百多岁也用不完……

其实母亲的被子，每一套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