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走时距早朝已不满一个时辰了,那声音代表林风驰有极重要的密报、急报。
林风驰被遣到江南已经半月余,这会子赶回来,莫非是靖边侯最近有什么异动?想到此,星沉心里愈发沉重,否则岂会甘心舍下怀中温香软玉……
他回去时外头天还没有大亮,勤政殿中除了林风驰外空无一人,奔波千里、数日不见,难得他还是那副冷静淡漠的样子。
“这一趟往南边儿去,可有什么新鲜事儿?”一路走来,星沉已尽脱困倦缱绻之思,心里虽没底,声音还是安闲。
“今日靖边侯自请回朝的折子便要到了。上京的队伍这会儿想必也已经出发了。”风驰的答案总是简短到不能再简短,却往往包含最可怕的信息。”
要知道,照大盛礼制,典守一方、兵权在握的侯爵,若无传召不得擅离职守,私自回京更是大忌。
若要自请回朝,少说也得提前一年上奏请命,待盛帝同意的施恩诏下来之后,才能开始做准备,上京之前还要再次上奏将随行的人、财、物,行进路线,进程安排等等一并奏明,不得随意更改。
星沉闻言久久不语,自立叶氏女为后以来,靖边侯府一直隐忍未发,果然是有大动作。
“自请回朝的折子是什么时候发出的?”,他要借此判断靖边侯的狼子野心究竟要昭然若揭到什么程度。
“七日前”
“落款时间呢?”
“三月前。”
这便明明白白了,做样子也只肯做到三月。而且,三月前正是议定叶氏女为后的日子——一个假托的时间里也尽是不满和挑衅。有此等臣子,也难怪星沉年纪轻轻已养的这般阴沉莫测。
“七日前……”星沉想着,这日子怕也是意有所指,还未开口,风驰果然意会 。
“七日前曾有禁中密信至靖边侯府。”
一来一去,正好半月余,半月前,可不正是葳蕤夜寝勤政殿那档子事……萧明粲这简直算得上对盛帝的兴师问罪了。
“罢了,一路风尘辛苦,回去好生休息两日吧。”星沉说完已眯起眼、拄着头陷入深思。
终是待风驰身影消失,他才缓缓撤下头上簪发玉针,大力掷出去,与金砖地面一触、碎得七零八落,当真是金声玉振、决绝异常。
景妃整晚辗转反侧,思量到天微亮也没歇下,一大早又赶着往关雎宫去,即便是愚鲁如她,也看出了些不得了的端倪。
有贞不知是孕中困倦多,还是当真不把昨晚当一回事,景妃在外头殿里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才缓步出来,不见往日满头珠翠,只簪着一支碧玉扁簪,倒清丽得紧,看的景妃更摸不着头脑。
“沐云妹妹脸色怎的如许憔悴,可是前些日子操办立冬夜宴累着了?”有贞当然知道景妃是因为叶后坐立难安,就是偏要羞她一羞。要不然,岂不辜负了她夜宴上那副目中无人的张狂样子。
“妹妹性子愚笨,又素来没操持过这些事情,比不得贵妃姐姐运筹帷幄。不过辛苦也是白辛苦,我虽不承望落什么好处,可风头让不相干的人抢了去就算了,还要被陛下夹枪带棒的讽刺,实在可怜……”
贵妃这话自然得上夹枪带棒,景妃虽抬出了叶葳蕤这个大矛盾,可她又何尝不是指桑骂槐。
“妹妹这话不对,怎能说叶后是不相干的人。怕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入主北宸意味着什么。”贵妃虽未与景妃撕破脸去争辩,可这冷淡淡的嘲讽里藏着的那份目中无人,却比争辩更让人难受。
景妃听得此话,加上这套家常半旧衣裳,多少也料到萧有贞能如此悠闲自在,定是早有后招,只是不想带她玩,她心里愈发没底了。
“是……姐姐教导得极是,明儿起我倒要好好‘恭敬恭敬’叶后……”景妃忙不迭向贵妃表忠心。
可贵妃仿佛并不想买单,她何尝不生气,可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有什么用?这会子知道找谁拿主意了,实在是可恶。
“罢了,劝妹妹一句,以后不如多在陛下身上留心,若你也不意盛宠,也算有个依傍。”这话说得实在现成,不咸不淡的。
景妃往关雎宫走了一趟,心里真是越发没滋味了,出来路上,又远远碰上杨充容往孙昭媛那儿去了,不知她们又是什么打算,又拉不下脸去搭话,预备在御园里逛了一会子,等着在杨充容回去的路上“偶遇”。
此时她们还不知道,孙昭媛可是一大早就急匆匆被叫到昭阳宫中去了。
太后也对昨夜叶葳蕤所表现出的胸襟气度和野心城府感到不安,更不安的是陆星沉对此的回护态度。
这可不是多在北宸宫过了几夜,床笫之间闹出什么真宠、假宠的旖旎传闻那么简单的事。这是冠冕堂皇地以一国之母的姿态对前朝、对天下发表意见。
不仅如此,星沉受先帝教养,自来最忌后宫之人置喙前朝政事,连自己都是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怎的她叶葳蕤就如此大胆?若说没有星沉的授意,她断然不信。可若当真是星沉授意,岂非急不可待要与靖边侯撕破脸……
她比谁都清楚靖边侯的狼子野心,漫说他们孤儿寡母的时节,便是先帝在时,他也算不得恭谨事上。不过先帝自有先帝的手段,任他萧明粲再功高震主,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身为星沉的生身母亲,她也看不透,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与靖边侯针锋相对。也许帝王心终究不可揣测,不管你是妻是母,他们无差别地对所有人心存戒备,决计不可能全抛一片。
孙玉痕入宫时也只是个族中无甚依傍的美人,原是借了她的力才在宫里有些脸面,自然要心肝情愿做她的爪牙和喉舌。
往昭阳宫的路上,孙昭媛心里也打鼓,不知道这一次太后做定主意要让她做甚么事。不论做什么,定然与昨日叶后的表现大有关系。
不知怎的,她隐约觉得,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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