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三十)
娘亲和爹爹自远处急急匆匆而来，望见我将刀剑举过头顶，双眼赤红，戾气腾腾。而我眼前的云裳瞪圆了眼睛，无比诧异的瞧着，许是吓呆了，竟也不知躲避。
“城儿，莫要做的傻事！”面前的情势紧急，娘亲在原地定了脚步，从怀里掏出软鞭，使了轻步流星，一时化了几个人影，冲这边飞来，想在剑落之前阻了我。
娘亲平时的武艺算不得精妙，却习的一身轻功很是出神入化。但纵使娘亲轻功了得，也来不及挡住这蓄势待发的刀起剑落。
听的娘亲如此言语，云裳已明了眼前的情势。她依旧痴痴望着我，那眼神的哀怨如痴如诉，竟让我呆了片刻，回了些许清明。
我身上着的衣衫是云裳一针一线缝织，皆是苏城所喜；我脸上的妆容是云裳一描一绘所画，皆是与苏城相像。我虽是苏城骨肉至亲，但云裳六年来与苏城一起晨起昏落，或比我更了解苏城。眼下，我横眉冷目，神色端凝，像极了苏城不怒自威的样子。云裳痴痴的望着我，一双灵动的眸子此刻更是流光溢彩，唇间的笑明灿灿的流了出来，她声音极轻，我却听的真切，“苏城，我甘心死在你的刀下。”
如今的大千世界里，也只有苏城二字能唤的醒我了，这二字一出，我开始失控。
“苏城……苏城死了，白宇哥哥也死了……都是我，都是我。”我颤颤巍巍的握着青鸣剑，身体开始颤抖，娘亲慌忙上前夺了我的剑，双手紧紧的环着我，将我揽在她的怀里，娘亲的手指一遍遍婆娑着我的长发，无限怜惜的说道：“倾儿，倾儿，我可怜的孩子，娘亲带你走……”
“说的什么胡话？来人，送公子和夫人回屋。”娘亲的话真真惹怒了爹爹，一向对娘亲极为宠爱的爹爹，今日也真是恼了。
娘亲今日着了一身素白的梨花便裳，周身环着淡淡的药草香气，这香气自幼熟识让我的心安定不少，整个人放松下来，娘亲撑着倦意拳拳的我，微扬起下巴，眼睛似乎还噙着泪，但眼神异常决绝，“我定会带她走。”
“连婳，你若敢走……”爹爹眼神要凌迟般杀向娘亲身边的我，更添了几分恨意。
“又当如何？”娘亲将我从地上掺起来，拂了拂粘在脸庞的发丝，反问道。
“毁天灭地。”爹爹颤抖着嘴唇，又是隐忍，又是恐惧。
娘亲嘴角浮了笑意，像是看开了许多恩怨情仇，眼神清朗如这琉璃般的苍穹，置若罔闻般扶着我，一步步离开爹爹视线。我以为娘亲说的走，是带着我离开那个别院，却没成想，娘亲说的离开，是真正意义的离开。
爹爹许是知道的，次日便加了许多护兵在将军府门口巡逻，待我真正清醒过来，完全不知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隐约觉得很多事有些不同了，譬如，娘亲与爹爹似乎在冷战，二人谁也不理谁，彼此僵着；譬如，云裳变了，不似从前娇笑浅吟，变得沉默不言，像极了从前的茯苓。
对了，说起茯苓，倒也真的有些想念她了，毕竟从小到大的情分，她虽是谨言慎行，不爱言语，但我知她极其疼爱我。只是，她不若赤芍嘴甜，赤芍又与我性格相近，在外人看来，我不免有些偏心赤芍，其实真正在我心里，她们二人是一般的重要。
只是此时啊！身边一个人也没了，赤芍永远的走了，茯苓自那日分别后也未曾再见过。我回来后寻遍安城，找到许多叫茯苓的，还是幼童的，年过中旬的，瘦的，胖的，那些叫茯苓的女子里没有一个是我熟识的茯苓。我总是想，需要费心寻的，便是缘分已尽，不需强求。想必她应该拿着那些盘缠，寻了命中良人，粗茶淡饭，男耕女织过一生也是好的！总好过，在我苏家为奴为婢要好上太多。
我以为日子就是要这样过了，一天天，一日日，朝起暮息，甘心做着苏城，守着他要护的城，盼着可为他报仇的那一日。可我还是低估了生活，它哪会许我安稳度日，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要给我迎面一击。好在，我年纪虽轻，但经历过生生死死，尔虞我诈，我也不知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好怕？但是，我还是有些怕……
后来，我才明白，人之所以会怕，是因为有心之所守，待你没什么可失去了，才是真正无所畏惧。
至莫夜月明，娘亲换了一身干练的夜行便装潜进屋子时，我已是沉沉睡了整一下午，此时被娘亲轻轻唤醒，有些迷迷瞪瞪，瞧见床前有个黑色人影，本能的下手为强。
“倾儿，小些声，快起来，娘亲带你走。”娘亲紧着眉头，拿出备好的衣服便要我穿上。
“娘亲，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要去哪里？”我一边顺着娘亲紧忙穿衣，一边焦急的问道。
娘亲也不肯回我，胡乱给我穿上，便开始嘱咐我：“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这里，只要出了也这将军府，自会有人接应我们。但今日，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你莫要问东问西，一切等出了苏府，我自会告诉予你。”
“娘亲，到底怎么了？是萧文帝也要对付我们苏家了么？我们走了，爹爹怎么办？”我心里一团乱麻般，理不出头绪。
娘亲将手堵了我的嘴，冲我嫣然一笑，“倾儿，你莫要慌张，什么事都不会有，相信娘亲。”
我望着娘亲的笑意，安心许多，这世上我唯一能信能依赖的人便只有娘亲了，无论她要带我去哪里，我都会去。
门外清月正好，流水月光溢了一地。我们二人蹑手蹑脚的来到花园的一口古井，娘亲轻轻将软绳放了下去，示意我顺绳而下。
“娘亲，这……”
“这是很多年前，我偷偷备的，前些日子重新下去整理了，可以通到……”娘亲正轻声与我说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可以通到哪里？”
下一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