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田生考上了大学，还是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

      村里的人无不交口称赞，都说老田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老田的儿子真的有大出息。但是此时在老田家确是另一幅情形。

      “爹，这…这学，俺不上了！”

      “兔崽子你说啥！看老子不抽死你！”

      老田随手抄起了靠着门框的一个破木埽把，狠狠的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圈圈。

      “老家伙你疯啦！这可是你亲儿子！你这么打会把孩子打坏的！”邻居老赵大喊着，一边挡在老田的面前抢夺着手中的埽把。

      “老赵你自己听听，这兔崽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不是要把俺气死吗！”

      “孩子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好歹先听孩子说说啊！”

      “老子听他说个屁啊！他这个兔…”

      “那你看在他打小就没了娘的份上，先别动手了吧。”

      终于，老田就要落下去的手颤抖了下，定格在了空中。老赵也顺势一把抢下了埽把，扔到了一边的墙角旮旯。

      “老伙计，俺也不是故意要提的，唉，总之先听听孩子想说什么吧。”老赵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望着老田和一旁的田生。

      “生儿，你说吧，爹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老田也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没了气势，低声道。

      田生望了望爹，又看了一眼赵叔，说道“爹，听说这大学一年就要一两万，俺要去四年呢，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不如俺待在家，帮咱家挣些钱。”只不过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了。

      到了晚上，田生做好了饭，等着老田采药回来了。“爹，饭好了，吃饭吧。”老田也没应声，只是点了下头，将身上的一捆药材和弯砍刀放到了一边，坐在了桌子旁边。

      老田自从上午听儿子说完后，这一天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当田生准备拿起筷子时，一直沉默的老田开口说话了。

      “上学的钱你别操心了，你就告诉爹，你想不想去上学。”望着爹的双眼，田生不争气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想…可是爹，那么多…”“其余的你甭管了，钱的事情交给爹吧，等你走的时候，肯定把钱给你凑够了。”老田第一次说话这么的不容人去怀疑，充满了自信。以至于田生都有些愣神的呆呆的望着父亲。

      “咋傻了，看啥呢，你爹脸上有花啊？再不吃，饭都凉了。”老田说道。“嗯…嗯嗯，知道了爹，嘿嘿快吃饭。”田生傻呵呵的一笑，低着头猛扒拉着饭大口吃着。

      “看你这吃相，以后在外头吃饭吃慢点，别叫同学笑话。”老田也被儿子逗的一笑。终于，这个晚上，父子俩的冷战就此打破了。

      不过打从第二天一早，老田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往常一觉到晌午的他，早上甚至天没亮就爬起来带俩干馍馍，背着药筐和砍刀上山了，直到天擦黑了才回来。

      见到他的人都说他变了，可是却不见他有一丝疲倦，反而双眼中透漏着那股精神劲儿就好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很多人包括老赵都曾经劝过他，不用这么拼命，这么劳累太危险了。实在钱不够，大伙拿出钱来凑凑，帮孩子上个大学也是没问题的。可老田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说什么这两年，药材不好找，大伙日子都不好过，反正说啥也不能要大家伙的钱。

      爹的这一切田生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爹都是为了自己。自己打小没了娘，是爹把自己拉扯大，也从没有在打算找过别的女人过日子，就是怕会对自己不好。田生把这一切都暗暗记在心底里，他发誓，以后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好好报答爹。因此爹每天几点起，自己也几点起，就为了给爹做口吃的，让爹起码能够吃了东西再出门。

      很快离开学的日子还有区区不到一个星期了。这两个多月老田起早贪黑一天也没落下，而且老天也仿佛站到了自己这一边，天气也一直不错，也使得老田采到了非常多的药材。要是拿到省城里去卖能出不少钱，足够田生第一年的所有费用了。

      这一大早，老田就急匆匆的拉着老赵开着拖拉机去了省城。不过迟迟没有回来，等到天快黑了，才看到了二人的身影。只见二人身上满是泥土和草叶，鞋袜也湿淋淋的。

      村口的田生看到了急忙跑了上去，才知道快到省城的时候，为了躲避一辆盲目变道的私家车时，老田猛的一打拖拉机方向盘，导致拖拉机连人带货一齐翻在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虽然人和车都没有事情，不过绿化带里刚浇过水，有一半药材淋湿了药效已经大打折扣，所有卖的钱只有不到预期的一半。当时老田在绿化带地上呆呆的坐了好久，还是老赵把他拉了起来，怕他干傻事一直在劝他。到家后，老田也没有说过话，默默的去躺在了炕上，这一晚都未曾合眼。

      第二天，老田直到天黑了才从屋子里出来，田生中途叫了他几次，老田只是说“爹没事，自己待会就好了。”老田看着桌子上扣着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不由得心头一酸。

      他一口一口吃着儿子做的饭去不知不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的落在了手背上。吃完了饭，老田怔怔的走出了屋外，朝着大山走去。

      田生挑着水桶从外面回来，看着动过的饭菜，很高兴爹吃了饭，便喊着老田，可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这下可急坏了他，天都黑了，爹还能去哪啊？田生急忙去隔壁搬来了老赵，老赵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披了件衣服跑了出来。

      俩人一路喊一路找，从村内一直沿着山路走进了大山继续寻找。不知不觉中也渐渐下起了雨，夹杂着山风，颇有些刺骨。

    “对了！田生，你爹说不定是去找你娘了！他每次心里有事都会去那，咱们快去看看。”老赵猛的一拍额头，带着田生慌忙沿着一个方向跑去。

    “秀娥啊，俺老田对不住你啊！你当年拼死也要生下生儿，俺答应过你，这辈子好好照顾生儿，把他抚养成才。可是现在却…都怪俺啊，是俺太心急了，不然那药材…”

      “爹！”“老田！”就当老田跪倒在田生娘的墓前哭泣时，两声熟悉的呼喊惊到了沉溺于悲伤中的老田。田生忙跑过去搀扶起了老田，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父子俩的泪水，也夹杂着浓浓的悲伤。

      “什么！老家伙你不要命了！不行，这绝对是不行的！”老赵猛的站起了身来回踱着步子。

      “老伙计你听我说啊，俺想了一晚上，目前为止也就只有那老山参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了。”老田握紧了双拳郑重地说道。

      “可是，那个地方你也知道，那几乎是在绝壁上！”老赵急切的继续说道。

      “俺知道，俺有分寸的，为了生儿，俺拼了命也要去试试！”老田的双眼迎上来老赵的双眼。终于，“唉，好吧，不过老家伙俺和你一起去，俺在上边也好有个照应。”老赵最终松了口。

      “老伙计，有你这话就行，咱明天一早就走。”老田兴奋也站了起来，激动的抱了下老赵。“你呀，真的疯了！”老赵无奈的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老田两个人背着药筐就上山了，只不过如果有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两个人还带了专门采长在山崖上的药材才戴的抓钩。

      老田抓住崖顶的草，脚够着踩到了一块凸出来的小山岩上。“老家伙，俺一点一点放你下去，你要小心。”老赵担心的看着老田身下几十米高的山崖。

      老田点了点头一狠心，一点点试探着踩了下去。这片崖壁上长着一根野山参，还是自己年轻时一次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觉得它还小，便没有采下它，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定能值不少钱。

      老赵一边放着绳子，一边喊着话问着老田的情况，熟不知，田生早已找了过来。早上一醒来，发现爹的炕已经冰凉了，家里的铁钩也不见了。田生便急忙寻了过来，刚好听到老赵的喊话，便找到了这里。

      即使等的很着急，田生还是耐心等着，他知道爹故意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如若此时自己一出现，下崖的爹可能会被干扰而出危险。因此一直耐心的等着。

      终于老田爬了上来。“哈哈哈！老赵你快看啊！好家伙，这老参得值不少钱！”老赵也凑了上来，只见一个竟长成人形模样的山参躺倒在药筐里，估摸着也得两三斤重。

      “爹！”田生再也等不住了，一下子扑在了爹的怀里。老田先是一愣，接着也紧紧的抱着儿子，半天没有说话。

      很快到了田生该走的日子，那个老山参卖了四万多块钱，足够田生两年的费用了。在送田生去省城的路上，开着拖拉机的老田笑着问着坐在车斗里的儿子。“生儿啊，你说城市里那大高楼，好家伙咋建起来的啊？”

      “爹啊，那八成也是好多年才长起来的吧”田生笑着说道。“兔崽子，敢寻你爹开心了啊。”老田也笑骂道。

      拖拉机“哒哒哒”的响了一路，父子俩的笑声也传遍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