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雍,字仲弓,《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把他列在孔子弟子的第4位,《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将其排在第10位,并记载说他是“伯牛之宗族,生于不肖之父。以德行著名。”伯牛就是冉耕(伯牛)。
《论语》关于冉雍(仲弓)的记载有7章。
一、“思想政治系”的高材生
冉雍(仲弓)是“孔子学院”“思想政治系”的四个高材生之一,排在“德行”科第4名。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
言语:宰我、子贡。
政事:冉有、季路。
文学:子游、子夏。
(《论语·先进》11·3)
二、南面之才
在《论语·雍也》第一章里,孔子认为冉雍(仲弓)有大才,“雍也可使南面”,可以当一把手。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论语·雍也》6·1)
古代以面向南为尊位,天子、诸侯和官员听政都是面向南面而坐。所以这里孔子是说可以让冉雍(仲弓)去从政做官治理国家。
三、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
孔子对冉雍(仲弓)欣赏有加,别人说冉雍(仲弓)的缺点,孔子予以正名。这实际上也表达了孔子的主张。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
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论语·公冶长》5·5)
佞(nìng),能言善辩,有口才。口给,给是足的意思,也就是话多,也即佞。
有人跟孔子聊天说:“冉雍这个人有仁德,但口才一般,不太善于讲话。”孔子说:“何必要能言善辩呢?靠伶牙利齿和人辩论,常常招致别人的讨厌。如果一个人不懂得仁,要好口才干什么啊?”
孔子认为,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辩,伶牙利齿。善说的人不一定有仁德,而有仁德者则不必有辩才。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论语·仲由(子路)》13·27中,子曰:“刚、毅、木、讷近仁。”讷,就是少言的意思,跟佞相反。
四、大道至简,但也要简得恰到好处
鲁国有一个叫子桑伯子的人,亦称桑扈、桑户、子桑户,是个隐士,事迹不可考,与孔子大概是同时代人,但这个人为人不受礼法约束,简放轻脱。子桑伯子因看不惯当时的社会现象而隐处山乡鄙野,而且还喜欢裸露身体。冉雍(仲弓)认为他居心无敬,而有倨傲之心,表现为倨傲的行为,其实也就是心中无仁。孔子认为冉雍的这种认识是对的,子桑伯子这个人也不能算懂得“仁”。
仲弓问子桑伯子。
子曰:“可也,简。”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太)简乎?”
子曰:“雍之言然。”
(《论语·雍也》6.2)
简,简要,不烦琐。居敬,为人为事严肃认真。行简,指行事简而不繁。临,面临、面对,此处有“治理”的意思。无乃,岂不是。大,同“太”。
冉雍(仲弓)请教孔子,子桑伯子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个人还可以吧,比较讲求简。”冉雍(仲弓)说:“居心恭敬严肃而行事简易,像这样来治理百姓,不是也可以吗?如果自己居身简单随便,行为也简单随便,这岂不是太简单了吗?”孔子说:“冉雍,这话你说得对。”
“简”的直接来源,大概当属《周易·系辞》,而《周易·系辞》则又是儒家作品。《周易·系辞》关于“简”的记载是:“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屈原在《九章·涉江》中说:“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接舆徉狂而自己剃去头发,桑扈愤世而不穿衣裳走路。忠臣不一定被任用,贤者也不一定受到举荐。屈原这是在拿这两个说自己。
汉代刘向所著《说苑·修文》篇中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为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门人不悦,曰:“何为见孔子乎?”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
孔子认为,子桑伯子本质还是可以的,就是“没文化”,如果好好教一教,应当可以做点事;子桑伯子也认为孔子本质是好的,就是太讲究礼节。一个讲究纯任天性,一个讲究繁文缛节,其区别立马可见。当然,《说苑·修文》记载未必可信,只当一则寓言好了。
《庄子·大宗师》记载,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是好朋友。“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事焉。”子贡看见孟子反、子琴张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返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问,这样“临尸而歌”,礼乎?这两个人说,你怎么会懂得礼的真正含义啊!端木赐(子贡)很不解,回来向孔子描述了他们的行为,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孔子答了一句:他们都是“游方之外者”,而我是“游方之内者”,“外内不相及”,我们和他们是两路人。
从上述记载不难看出,孔子和子桑伯子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子桑伯子并不是从政之人,和儒家不是一路人,因此,当冉雍(仲弓)向孔子请教时,孔子只是简单地回答说:“可也,简。”但冉雍(仲弓)似乎从中悟出了为政之道,认为居敬而行简,可以用以治事政事;如果居简而行简,则有点是不负责任了。
“居敬行简”和“居简行简”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两种境界。“居敬行简” 的前提是对事要敬,要有敬畏心和责任心,做事时心中严肃认真而行动简约;“居简行简”是说心里只图简便,做事简易粗略。
冉雍(仲弓)认为,为官治民,同样是行事简约,居心恭敬严肃而行事简要是值得推崇的;但若是本身心不在焉,对事业和百姓就不用心,却又简单从事,则是不认真、不负责的表现,行事太过简单草率了。
大道至简,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居敬行简”也许才是它的本义。
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根据《史记》的记载,冉雍(仲弓)的父亲是“贱人”,冉雍(仲弓)“生于不肖之父”。因此,家庭出身的贫贱,可能或多或少地给冉雍赞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孔子也许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论语·雍也》6.6)
有一天,也许是在课堂上,孔子有针对性但又不点名地说:“耕牛产下的牛犊长着红色的毛,角也长得整齐端正,人们虽想不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
犁牛,也就是耕牛。据说,在古代,祭祀用的牛必须是毛色纯正,牛角周正的,而且得单独饲养,即“骍且角”的牛。毛色不纯、牛角不正的牛,只能去耕田,所谓犁牛。周朝崇尚红色,因此,祭祀用的牛都是“骍”,即红色毛的牛。一般而言,“骍且角”的牛生下的小牛,长大后也会“骍且角”。这种现象,在人间世似乎也是存在的。
也有生在民间的,或者野生的牛,虽然出身并不好,但不妨碍它成长为一只好牛。这种牛,国家祭祀一般也不会用的。但是,如果有这种牛,且碰到合适的时机,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国家祭祀之用,至少可以用来祭祀山川。简单比喻之,就是也有可能成为国家有用之才。
因此,孔子在这里指导冉雍(仲弓)说,也不必为出身自卑,只要真正有才能,即使进不了国君的视野,也总会有人识得你,也总会派上用场。
孔子虽然极力维护周朝的等级秩序,但并不反对通过各种途径网络人才去维护这种秩序。孔子的这一思想,其实是对等级秩序的解放。自孔子以来,平民子弟得以接受教育,得以从政,甚至实现阶级的翻身。后世的举孝廉、科举等制度,也可以看作孔子这一思想的延续。
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冉雍(仲弓)曾向孔子请教怎样做才是仁。
仲弓问仁。
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论语·颜渊》12·2)
孔子指出了四条注意事项:
第一,出门办事如同去接待贵宾,要庄重、大气。出门办事如同去接待贵宾,使唤百姓如同去进行重大的祭祀,都要认真严肃。
第二,管理百姓如同去进行重大的祭祀,要认真严肃,要尊重人民。
第三,自己不愿意做的,不要强加于别人。
第四,如果为在朝廷为官,能够做到没人怨恨自己;如果在卿大夫的封地里任职,也没人怨恨自己。
邦和家是两个概念。邦是诸侯统治的国,家是卿大夫统治的封地。敏,聪敏;事,从事,照着去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论语》中共出现过两次,另外一次是端木赐(子贡)问仁(《论语·卫灵公》15·24)。
七、如何当好人家的大总管
冉雍(仲弓)曾经任季氏宰,向孔子请教如何为政,如何治理一个卿大夫之家。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
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
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论语·子路》13·2)
有司是指负责具体事务的部门,有时也指部门负责人。在季氏这样的大家族里,家里的事务很多,会有一些小的部门在具体负责。
针对冉雍(仲弓)的请教,孔子讲了三条基本原则:
第一,首先是相关部门要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你作为一个“宰”,要统揽全局,让他们各自发挥作用。
第二,作为上司,对于下属的小错,只要不造成较严重的后果,就可以尽量不予追究。
第三,要善于选拔贤才来任职。基本原则是选拔你所知道的。你只有认识、了解这个人,才能了解他的才能,才能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怎么使用。至于你不认识的人,你就不知道他是否有才能、是否可用,就不能随意任用。当然,你不知道的贤才,别人也会任用。只要是人才,一般是不会被埋没的。
冉雍(仲弓)又问:“怎样知道是贤才而把他们选拔出来呢?”
孔子说:“选拔你所知道的,至于你不知道的贤才,别人难道还会埋没他们吗?”
孔子提出的三条要求,即使在现在,仍然不失其积极意义。
一个在上位的人,首先应当自身正直,所谓“政者,正也。子率以正,谁敢不正”,这也同我们现在要求的领导干部要发挥模范作用,以上率下。
其次,在孔子看来,公务员队伍中的人有一些小的过错,也不必矫枉过正,有些小错误,扯扯袖子、咬咬耳朵,提个醒,打个招呼,以后注意也就是了。
对于选拔人才,可以实行“举贤不避亲”的政策。在孔子看来,一个人是否是贤人,你只有认识他才能知道,你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又何谈任用他。至于你不认识的那些有才能的人,就让那些认识他们的人去举荐、任用好了。所谓“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是人才,终归是不会埋没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