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

怨

我是一个可怜而孤独的少女。生身父不能认，也不想认，还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养我十多年的父亲抛弃了我！母亲为了追求爱情，迷失了自我，被她自己的荒唐行为所害！我象水上浮萍，常年在外打工漂泊。我怕过节，怕别人问我家事。我对男人反感至极，更别说谈什么狗屁恋爱了！

我怨谁？恨谁？

下面我就讲讲母亲的荒唐故事，也让那些不知自爱的女人知道，她的不负责任的作为，给儿女们带来的伤痛有多深，给她们自己造成的隐性伤害有多重！也让走同路的女人反思醒悟，回头自新！少一些象我这样的尬少年！

一、我的生父是谁

我长得漂亮，谨小慎微，看别人脸色行事。可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大爷，连亲戚，街坊邻居，一直把我看成异类，受尽了他们的白眼和巴掌。还有同龄人的戏弄和拳头。我是在屈辱中长大的。我有好多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吗？不对！我在抽屉中见过我的乡医院出生证明，分明是妈亲生的！可妈为何不疼我呢？难道我不是爸的亲生？我的生父又是谁？这些问题，一直在我心中萦绕，百思不得其解！

在中秋节的晚上，我看着窗口斜斜的一束白白的冰冷月光，五味杂陈，思绪万千，泪水打湿了枕头。这时，套间门突然吱吜一声开了，姥姥悄悄坐到我身边，黑暗中她摸索着，用她那干枯的手给我轻轻拭去泪水。

“梦云，我可怜的外孙女，我的心肝宝贝！你想你妈，可她不要我们啦！她那样的丢人，自私，绝情，不值得咱们掉泪！”姥姥说话带哭腔。

我忙坐起，拉她坐我身边，并排半躺在床头。我抽纸擦干泪水，嘴张了几张，问：“我不想她，我恨她！她不该生下我！又这么不负责任地撒手走了。剩下我象在冰窖中一样，真想一死了之，追上去问她，为啥丢下我？”

姥姥抱着我，嗔声斥道：“年轻轻的，可不能瞎想！你放心，我身体壮，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就好啦！我也就安心了！”

“我咋这么不受人待见，我爸为啥不要我？”

姥姥沉默着。黑暗包围着我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听到姥姥粗重的呼吸声。

“孩子，我咋说呢！也实在没脸说！你知道了真相，会受不了的！”

“我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再丢人再糟糕的真相，我都能承受。我是新时代的年轻人，思想观念新。不象你们老辈人！”我心里在伸手，恨不得把姥姥肚里的真心话全部给她掏出来。

“好，我也不瞒你了，给你说出真相，免得你再走你妈的老路！早些年，你姥爷得急病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你舅你妈拉扯大，生活艰难，家里条件很差。你妈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好吃懒做，爱虚荣。我说过她，打过她，都没用，她该咋做还咋做！这辈子她吃亏就吃在这上边！

“你妈上初三那年，我去地里干活，你妈自己在家作作业。我每天下班回来，见地上都有糖纸，有空饼干盒，当时我想是她贪嘴偷买的零食，我也没在意。一月后，她总恶心，还吐。我感觉不对劲。那天晚上，我就关起门用皮带抽她，逼她说出了实情。我又气又恨，怪自己大意，恼你妈贪嘴，恨不得去找那个坏蛋拼命！我找治保主任告了他。他家族人多势力大，干部也惧他三分，在村干部的出面调解下，他家拿出一千块钱。我怕坏了她你妈的名声，这事就哑而无叽了事。待你妈身子已看出来了，我忙托媒人给她找婆家。一月之内，连订亲带嫁出，就把她打发了。也就是嫁给你现在的爸，他先天腿瘸，不好寻媳妇，他家拿出五千聘礼，在当时确实是个天价。你妈一直委曲，这也是造成你妈后来的荒唐的原因之一。当时，我那样做也是无奈，再则我也恨她不争气。”

我气得浑身颤抖，牙咬得吱吱响：“我要杀了这个畜牲！为我妈报仇！是他让我不人不鬼！是他毁了我妈一生！”

“孩子，别傻了，那样只能再搭上你一条命，为那样的畜生拼命，不值！再说，也怪你妈不自爱，怪我贪财软弱！”

我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象无底黑洞，无力爬出，身心俱在煎熬中！

二、刘婶的话

两年前的春节，我还是穿着平时的旧衣服，全家人对我冷如冰霜。但是，他们对小弟弟却关爱有加，无微不至。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妈妈去新疆摘棉花一去不回，家里人每天都骂他，我一直蒙在鼓里。难道母亲真的跟野男人私奔了吗？她不要俺姐弟俩了吗？她咋那么狠的心？我想问个明白，找到跟我妈最要好的刘婶，她常来我家给妈玩，与我妈一同去摘花，她都回来两个多月了。我问了她几次我妈的情况，她都推说不知道。每次我都是失意而归。今天，我下了决心，不问出真情就讹她家不走。从吃过早饭一直磨到瞎黑，她才无奈地开了口：

“你妈长得也不差，要个有个，要样有样，嫁个机关干部也没问题。可她偏偏嫁给你的瘸爸，你奶奶家人都瞧不起她，常年生活在压抑中，她委曲，她不甘，可她不应该撇下你们姐弟俩呀！在新疆，我劝他多次，她就是不听，说要找自己的真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要鱼入大海，自由腾跃！所以，她跟一个长得帅气的，外地中年男人跑了！我没拦住她！婶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家！

“我们摘花刚到不久，他们俩就粘到一块。那两个月，她给那个男人勾肩搭被，在背处干些让人耻笑的事。我开始劝他几次，她不听！最后骂她多次，她都当风旁风，比原来还露骨，竟租房公开睡到一起！我给她彻底反了脸！你有家有儿女，应以责任为重！追求爱情，娱乐，那是年轻人的事！我也没办法，只好撒手不管！我觉得对不住你姐弟俩，对不住你的家人！看见你们家人，我都是躲着过！”

我说：“谢谢您！能给我说出实情！我妈的事，不怪您！是她自己不走正道，发贱要跑，谁也拦不住！”

我浑身发颤，心里更冷，我怨恨母亲太轻狂，太无情！太没责任心！我回到家也没人理我，也不想吃饭，拱床上，被子蒙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怨自己命赖，恨母亲不负责任，真想一死了之！可我又不心甘，年级轻轻就死去，也太亏了！

三、爸妈离婚

我妈消失四年后，住到了姥姥家。我爸带上俺姐弟俩，叫她，求她多次，她都不回；爷爷奶奶，姑姑大爷，亲戚，邻居，刘婶也叫她，她都死活不回。她铁了心，要和我爸离婚，如不离，她就去死。我偷偷带弟弟去叫她多次，每次都是一个劲地抹眼泪，硬是把我姐弟俩撵到姥家村外，又送到我们到村头。我也没法子，大人的事，我也搞不懂，只在心里怨她，恨她。

半年后，我爸妈协议离了婚，弟弟跟爸，我跟妈。我妈把我安置到学校，就和那个野男人去了深圳，逄年过节只给姥姥寄钱，一连五年也没回来过。我怨她恨她，姥姥天天骂她瞎胡混，不要脸。

第六年春节时，她又带了一个长得很帅气的中年男人，回到姥姥家，看着很风光，象发了财一样。打扮很洋气，时髦，描眉抹口红，鞋跟一拃多高，首饰都是金的，穿的衣服都是名牌，晚上去县城住大酒店。我恨他们，她给我买的衣服，我连看也不看，对他们冷眼相视。

我质问我妈：你幸福吗？是真爱吗？

她哈哈一笑：管他真爱假爱！只要快乐就好！人生能有几天好日子，我跟你那个瘸爸，委曲了十几年，我要把亏的补回来！我顾不了那么多！

我恨到极点，骂道：你还是娘吗？脊梁不疼吗？你们快消失！永远也别回来！

她们半月后又撇下我和姥姥，远走它方，过他们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了。

我在针扎火燎中，度日如年！

四、母亲的悔

半年前，姥姥把我从学校接回了家，说妈妈得了脏病（爱滋病），快不行了，在市传染病医院。我对她的怨恨，在心里生了根，一口回绝，坚决不去。姥姥苦口婆心，说今比古，一直劝到深夜。我们俩躺在床上，脸对脸，都一直在哭，相互擦泪。最后我心软下来，答应一同去看她。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我们三代人在花坛边的石排椅上坐着，都是泪眼汪汪。

花花的梧桐树荫下，母亲目光呆滞，瘦得光剩骨头架，头发散乱，丑得不敢直视，与原来判若两人。突然，她离坐跪在姥姥面前，叩了三个头，边哭边说：“妈呀，原谅女儿的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我后悔！没听您的话！追求狗屁爱情，追求所谓的自由！不知检点，是我自作自受！”

她转脸对我说：“女儿，妈对不住你，是妈昏了头，迷了路！不该扔下你姐弟两个，是妈不自爱，不知好歹！你千万记住妈的教训，做个正派人，别象我荒唐可笑！我的时日不多，我死后没地去，火葬后，把骨灰撒到黄河里吧！”我把妈妈拉了起来，又谈了好久，在护土多次催促下，她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病房。

中午，告别妈妈后，我搀扶着一直颤栗的姥姥坐车回了家。

五、送母归天

十天后，妈妈带着无尽的自责，永远离开了我们。

姥姥和我给她办了后事，亲友们都嫌丢人，没有一个送她最后一程的。

火葬的那天午后，我租了一辆出租车，一个小时后，我和姥姥来到黄河大堤上。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走近水肋，把骨灰撒到滔滔黄河水中，浪花拍打着团团骨灰，哗啦啦地远我们而去！我对她的怨恨也随洪流远逝！

姥姥哭干了眼泪，哀怨地呆呆看着裹肋着骨灰的浊流，突然间，她又拍又跳，哭哭笑笑，她疯了。

我的心，象针扎刀剜，身子麻木，也不管姥姥，傻傻地在冷风中直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