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泥菩萨
到了庙里，脸上挂着笑带着泪的人们不在少数。碰见施主，莫忧连连说道“阿弥陀佛。”一面快些往斋堂后面的圆遇师傅那里走去。
师傅想必也知道了这得胜归来的消息。眼见着一向乐呵呵的师傅
莫忧踏进圆遇的院子，便看到圆遇在收拾院子内晒着的被褥，“师傅，这今日的柴我砍完了。我还能做点什么活？”
听到莫忧的声音，圆遇是转过头，就看到莫忧正利落放下担子，就要把两担柴火解开来。
莫忧砍的柴火从不偷工减料，这小半个月，每日头顶烈日去山上砍了柴火，总归是看起来身板结实了一些。
“先别解开晒柴火了，放到柴房去吧。这天快要下雨了。”圆遇说罢拍了拍被子，左边往右面一叠，被褥轻巧地翻过来，他抱着被褥转身往屋里走。
莫忧伸手挪了挪头上这顶灰色的苇帽，抬头看看天空，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眼，头顶的天空一如她归来那般，蔚蓝的天，点缀几朵白白的云。
这天气会下雨的吗？
莫忧有些疑惑，她戴正帽子摇摇头，把柴火重新打上结又往两边拉了拉，将这两担柴放到厨房。
从柴房出来，便看到圆遇正望着大殿的方向，一脸沉思。待看到她走近，圆遇擦了擦额上出的汗珠。
“此番将士们归来，想必许多在山上祈福的家人会早些下山去迎接家中的男丁，今日、明日你都要去帮忙整理整理床铺被褥了。”
而在寺庙某一间居士房内，将军夫人韩蕊依旧在佛像前面的 蒲团上跪着，她脸上依旧忧虑重重，口中低低念叨着，“佛祖保佑，让他父子二人平安归来……”
一个粉衣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尖锐的声音像只叽叽喳喳的雀，“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韩蕊好不容易平复心境，因这丫鬟的吵嚷声中的“不好了”不由“咯噔”一下。
“说！如何不好了？”韩蕊强作镇定，想拿出平日里那副当家女主人的气势，略略带着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不安。
兰香托着一壶热茶，走进室内。
只是出门灌了一壶热茶的功夫，见着自家夫人一脸颓然跌坐在蒲团上，一张素色的脸上血色全无，胸口剧烈起伏，再看另一侧，粉色衣衫小丫头在嘤嘤啜泣，“兰香姐姐，不好了，夫人让奴婢出去打听消息，奴婢打听到，将军，将军他殉国了……”
“嘴碎的丫头！瞎说什么呢！快出去！”兰香说着急得跺了下脚，勉强稳住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那粉衣小丫鬟擦着眼泪伏着身子出了门，兰香赶忙到夫人韩蕊身边，连连安慰，“夫人，别听这丫头瞎说，她听来的他人的传言，未必当真！将军他武功盖世，定能平安归来！将军出征那么多次，哪一次都平安归来了！”
韩蕊借着兰香扶她的力道，支撑一下身子，“对，你说的对，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烬儿也会平安归来的。”
她嘴上是这么念叨的，将那般惶恐情绪压下去。
整齐的马蹄声由远至近，骑在最前面的是身穿铠甲的连烬，他们这些行军的队伍之中还跟着后面的棺木，尽管是士兵们都十分疲惫，但没有将军的命令，谁也不敢停下脚步歇息，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遥望静会寺，连绵山脉之间的寺庙，一片祥和。
“少爷，前面便是高平城，属下下山之前，夫人还在山上。”河池在连烬的后方，这么说着，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连烬手中紧握缰绳，眼底一片凝重，他嘴边生出浅青胡须，脸上是无法掩盖的疲惫。
那日，他从山上离去，本是希望能求得圣愿，去救出围困在下金城中的父亲。
不曾想再次到静会寺已是物是人非，父亲战死沙场，如何告诉母亲呢？
心中悲痛，一面想着，一面往山上赶路，临到山脚下，他带着随从往山上走，迈上一个个台阶，下山经过的人，山路台阶两旁的风景都在他身后快速后退。
待到他停下脚步，发现已经到了母亲所在的院门之外。
连烬站立在门边，半晌没动。
在屋里缓和心绪的韩蕊在兰香的搀扶下走出门外，她一出门便见着一身铠甲的连烬，一脸冷然望向这边，衣着些许凌乱，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副打扮，仿佛这离开她身边的不多时日，成长了许多，以往的淘气的一面不知在哪一个时刻被抽光了。
连烬看到娘亲，伸手想整整衣服，这才发现，上山走的急，沉甸甸的铠甲在身上挂着他都没有在意。他在战场上是杀敌不眨眼的将领，此时他有些不知所措，将手往袍子上笨拙擦了擦手，快步踏进院子，走至韩蕊跟前。
“烬儿……”
连烬强忍住心中酸楚，简短与她讲了他到下金城之后的事情。韩蕊借着兰香扶着她的力道听着，一脸冷寂，一旁的兰香不禁淌下热泪，她到希望此时的夫人能哭出来，在得知消息之时夫人哭成泪人，这两日更是不曾咽下饭菜。韩蕊抬起瘦削的手想去触碰连烬的脸庞，却终是虚空中晃了一下手臂，口中喃喃道：“终于，这次终于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啊。”
连烬本打算即刻下山，被寺中的师傅请到大殿外，庙内主持得知将军得胜归来的消息，便派了僧人将前些时日皇上赐下来的佛像请出来。
不多时候，几名僧人抬着一尊菩萨到大殿外，将菩萨置于高台之上。
寺里的僧众在大殿前聚集，有序站好。莫忧跟着圆遇站在靠后的角落，她看看那菩萨像，又看那少年将军的背影。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变了天，天气阴沉沉的。
圆悦看了看那菩萨，垂下眼睛，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加快。莫争与莫清看向圆悦的背影，师傅不动声色，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垂下头。
那金身菩萨像，端坐在上，拈花带笑，俯看芸芸众生，是一尊塑像，天空中乌云滚滚，云中透出的间隙折射出光芒，这光打在菩萨像身上，它抬手的姿态仿若真正的菩萨降临世间。
众人为这景象而惊叹。
霎时间狂风大作，天阴沉沉的仿若要塌下来似得，一道银白色闪电劈裂天空之势，从天空最高处闪过，轰隆隆的雷声一声高过一声响起。
铜钱大小的雨滴啪啪砸到地面上，人们将衣袖挡在头顶，往能看到的房檐下、大殿下躲藏。
那尊菩萨在雨中，先是掉了颜色，继而慢慢变小，大风吹坏了高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呀！菩萨被吹倒了！”
那看护菩萨像的僧人还没来得及到高台上移下菩萨像来，却见那菩萨像从连带着底座及四周原本固定的木头重重的摔到在地上，分明是泥像！
（23）泥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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