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低到尘埃里

别人的金丝雀，你的提款机。                                                              ——金作木

1.

我是朱青。

我爸是老干部，我妈是家庭主妇，我家是老干部训练场，家里的每个情景转化都是为了我爸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的变动。

我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乖乖女，颜值高，成绩好，斯斯文文的出去，再斯斯文文的回来。

我妈说，等我大学毕业就找个相当的人家结婚，一辈子陪在他们的身边。

我点头说好。

可是，高考填报志愿那天，我把他们的“汉语言文学”改成了“电子商务”，把“成都”改成了“珠海”。

我喜欢珠海，从看到床底下躺着那张废旧的照片开始。

照片上的人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姑姑。

我爸妈从不曾提起，但是我还是打听到不少。

姑姑叫朱素玲，嫁到珠海后，再不曾回来。

但是，穿着旗袍，挽起发鬓的样子，真是好看。

为此，我偷偷穿过好几次旗袍，模仿着姑姑的样子。

2.

东窗事发，更改志愿的事情在领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暴露。

我爸气得动手打我，我妈也气得脸色涨红。

我默默的忍着不说话，奶奶坐在摇摆椅上说“哎，留不住啊留不住。”

我不知道奶奶说的留不住，是留不住我还是当年留不住姑姑。

姑姑，准确的说是私奔去的珠海。

认识姑姑时，那个男人还是已婚，恰巧出差途中遇见姑姑，两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那男人老婆追到小镇，一时之间姑姑小三身份坐实，爷爷奶奶气得要死，直言没生过这个女儿。

身为大哥的我爸，更是抡起右手给了姑姑几巴掌。

所有人以她为耻，所有人斗恨她恨得牙痒痒。

好在那男人也不算坏，和老婆离了婚，转而带着姑姑领了结婚证。

可是，姑姑却不愿意再留在小镇。

领结婚证当晚，便跟着男人坐上火车去了珠海，从此一去就是二十余年。

3.

选择珠海，一方面是好奇姑姑，一方面我是真的喜欢那座水上的安静小城。

拗不过我，我爸妈最后默许我踏上珠海求学之路。

待我到学校安顿妥帖之后，我拿出临别前奶奶偷偷塞给我的泛黄小纸条。

奶奶说“青青，到了珠海，你去这个地址寻寻你姑姑吧。”

根据导航显示，姑姑家和我的学校，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好在公交可以直达，我也省了不少弯路。

虽已入秋，珠海仍然余热难以散尽，我坐在双层公交的最前端，肆意的欣赏着珠海。

知道我要到珠海读书后，老邓说“你小心啊，珠海是个小三遍地的城市。”

有点惊讶，转身便忘掉。

偶尔的海风吹来，裹着热水，像是经历一场小小的桑拿，只是没有汗流浃背。

终点站的不远处是一座桥，桥的牌坊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野狸岛”，而姑姑家就在野狸岛附近。

这个小区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全是独栋小洋楼，珠海绿化覆盖率已经很高了，可是这个小区却像是置身于森林公园。

保安穿着工作服，在服务台站得笔直，带着墨镜，但是掩盖不了他的高颜值，时有宾利、劳斯莱斯等车出入。

我只知道姑姑当年跟着走的那个男人是做生意的，但是不曾想会如此成功，竟然揽钱能力超越了我的想象。

抑或是地址错了，姑姑应该不在“林中漫步”。

4.

保安看我学生打扮，一脸面善，便问我来找谁。

我胆怯的说“朱素玲”。

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不认识，可是他却问我和她什么关系。

张口结舌。这个词，用来形容我的囧样丝毫不为过。

哨岗上的保安还在向出行的车辆问好，但是我有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准确的说，我有点看不清楚这个小区住户的样子。

姑姑现在到底是多有钱，她竟然住在满是豪车进出的别墅群。

10分钟后，保安接到电话，给我指路，放我进去。

我像极了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别墅区就是不一样，每幢房子之间空间足够，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大大的草坪，二楼处有一个露天阳台，各家大体轮廓一致，细看每户人家却都有自己的风格，低奢而典雅。

沿着保安指的方向，我一直走到小区尽头，才看到门牌号26＃。

这幢房子极其安静的坐落在角落里，阳光细细的撒在草坪上，一只纯白色肥胖折耳慵懒的趴在那里，见我出现，也毫无反应。

我只是在那张废旧的照片上见过姑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开始紧张，犹豫许久以后我才拨动门铃，传来门阀开关打开的声音，门随之而开。

5.

一进门就看到露天阳台上一个戴着小礼帽的优雅太太向我招手，她应该就是姑姑了。

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脚也不知道该交叉还是该垂直，姑姑笑嘻嘻的看着我。

“你叫朱青？”

“是的，姑姑。”

“你来珠海干什么？”

“来上学。”

眼前问我话的中年妇女，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家里除了个保姆，偌大的房子竟然寂静得可怕，一身香奈儿，贵气却不浮夸。看来，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姑姑并没有亏待自己，她的脸，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欺骗不了人的。

“姑姑，我知道你肯定好奇我怎么找到你这里的，是奶奶给我的地址，虽然她嘴巴上不说，她心里一定很想你。”

没等朱素玲开口，朱青便主动开口。她看得出，朱素玲对她还是有防备之心，毕竟二十几年前，她的父亲动手打过朱素玲，而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朱素玲更是不曾和家里联系。

朱青不知道是，朱素玲曾中途回过小镇，她见到了她的母亲，母女二人就抱着泣不成声，但是朱素玲始终没有进家门，二十年前，她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6.

二十年前的拐走我姑姑的男人叫陈琛，一个已婚的生意人。

但是陈琛在商店遇见买针线的朱素玲时，便一眼就爱上了。

姑姑最爱穿旗袍，在旗袍的凸显下，身段更加婀娜多姿，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却散发出难有的沉稳，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丝毫看不出二十出头年轻女子的天真。

陈琛看朱素玲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身旁的男子，她从没见过，操着一口的普通话，原来是个外地人。

本来陈琛是要准备离开了的，可是在见到朱素玲后，却想多呆几天。也就是这几天，两人完成了相识，相知或者说相恋。

仅仅几天的时间，或者在许多人看来是荒唐的，可是朱素玲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喜欢这个成熟稳重，知她心意的中年男人，言语可以编造，但是眼神却不会说谎。

陈琛离开三月后，又折回小镇，她要朱素玲和她在一起，朱素玲没有过多的犹豫。正当二人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时，陈琛的老婆出现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一说话，脸上的粉也跟着抖动。

原来陈琛离开的这三个月，除了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以外，还结束了他的婚姻。

有的人，即使是初次见面，但是互相对视那一眼，他便知道她是他这辈子应该守护的人。

7.

朱素玲的美是出了名的美，提亲的人早已经踏破了朱家门槛，即使她不断的拒绝，媒人依然源源不断的出现。

所以，朱素玲又是出了名的怪异，但是她的怪异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怪异而成全了她美。

一时之间，朱素玲和陈琛的事闹得满镇风雨，从此，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件可谈论的新奇。

朱素玲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来都是走在云端的人，俗世的纷扰早与她无关，她要的就是她爱的人，触手可及。

可是，朱家炸开了锅。

朱素玲一家哪里经受得起别人的指指点点，更可气的是，朱素玲执意要和陈琛在一起。

所以，朱素杨抡起右手就在朱素玲的脸上落下，他是朱素玲的大哥，教训妹妹是一个大哥义不容辞的事情。

可是，朱素玲就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怪异的人，任凭家里的母亲哭闹，父亲哥哥愤怒，她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干脆偷着拿着户口簿和陈琛直接领了结婚证，跟着陈琛去了珠海，一去就是二十余年。

8.

朱青到的时候，陈琛刚好去美国看望女儿，顺便出去散散心，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他也的确是累了，好在朱素玲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尽管朱素玲管理着家里的生意，可是她仍然保持着一貫的沉稳，这沉稳是她与生俱来的。

眼前的朱青确实很像大哥朱素杨，竟然想起从前的事情出神。

朱素玲不由得感叹，时间真快，当年她走的时候，朱青还没出生没想到这日子竟然过得如流水，朱青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脸上填满了天真可爱。

她想，她大哥一定是极其心疼他这个宝贝闺女。

“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朱青主动提及，朱素玲竟然有了几分见亲人的感觉。朱青也在二人问家常的对话中放松了许多。

朱青想，如果她遇见了一个让她喜欢的男孩子。她也必定会如朱素玲一样全力以赴。

9.

朱青回到学校开始了她选择的大学生活，有了可爱的室友，当然也认识了她喜欢的男孩子。

偶尔的时候，她会去朱素玲家串串门，但是恋爱后，串门的次数也减少了。

南笙一念大三，比朱青高两级，他是朱青班上的班助，负责协助班主任处理班上的事情，朱青竞选上了班长，所以两人来往也日夜密切。

朱青见到南笙一的第一眼就萌生了好感，只是才刚认识，表白实在有些荒唐，何况像南笙一这样貌美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他的女孩子尤其多，而且他的女朋友还是学校的校花。

再看看自己，朱青不由得黯然失落。

她既然决定了要喜欢他，她又怎会轻易放下呢？

所以，她努力的竞选班长，只有当上了班长她才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和他接触，有更多的机会靠近他。

两人以朋友之名在一起，朱青是大大咧咧的，她把她的喜欢掩藏得很好。

南笙一有需要的时候，也会习惯性的想到这个直爽的学妹，包括南笙一和校花分手的消息，他也第一时间告诉朱青，他需要一个树洞。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喜欢校花，只是她把他抛弃了，他心里实有不甘心，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

也就是说，南笙一在失恋的同时还遭遇了好朋友的背叛。

南笙一人生最失落的时候，朱青怎么会缺席他的身旁。她一边听着他诉苦，一边陪着他喝酒，她喜欢他，就是低到了尘埃里。

10.

夜半三更的珠海街头，海风肆意的穿过城市，穿过码头，穿过他们身旁。

她带着偏偏倒倒的南笙一，竟然忍不住想要流泪，泪水肆意的在脸上纵横。

就在这昏黄的路灯下，在这熙攘的陌生街头，她转过身看着醉意浓浓的南笙一。

朱青觉得，她应该说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前一把抱住了南笙一。

南笙一抬起朱青的下巴，两人就在街头热吻。

朱青有点懵，她想过无数次要和南笙一接吻，她也想过无数次和他接吻的场景，此时此刻，却都不在她的想象之中。

她有点懵，可是她很欣喜的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吻。

他的吻是啤酒的味道，他的吻是失恋的味道，他的吻是她幻想的味道。

那天晚上，朱青没有回宿舍，她陪着南笙一去了酒店。

所有人都以为会发生点什么，可是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南笙一吐了很多次，朱青照顾了他一晚，他睡在床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床上熟睡的他。

她还在回味街头的吻，忍不住想要再去亲亲他，她忍住了，她觉得做人不可以那么贪心。

11.

南笙一醒来的时候，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朱青，他有点发懵，一秒后又明白了过来。

他记得昨晚上街头的吻，也隐隐约约的记得昨晚上他呕吐无数次。

朱青大大咧咧，但是她喜欢他，他能够感受得到。

他想，和她在一起，其实也挺好。

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朱青基本上算是搬离了宿舍，她和南笙一在外面租了个家。

南笙一说:“这周末，我妈妈让我们回家吃饭。”

“万一你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南笙一是单亲家庭，他跟他妈妈。

朱青特意去商场给她妈妈选了一瓶古驰的香水，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礼物送她。

南笙一的家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是家境也是足够好的，她妈妈见到她的时候也热情的和她聊天，关心她的生活。

后来回到他们的家，躺在床上时，南笙一说“没想到我妈那么喜欢你。”

朱青背过去对着他“嗯”了一声，便闭着眼假装睡了。

和南笙一说的刚好相反，南笙一的妈妈不但不喜欢她，反而要她尽快离开南笙一，如果她不离开的话，她便立刻送南笙一出国。

南笙一很听他妈妈的话，他爸找了小三离开了他们，所以他特别心疼母亲。

所以，如果要南笙一选择的话，他肯定会选择离开朱青。但是他母亲知道南笙一是真心喜欢她的，她不想他选择，所以她找到了朱青。

是啊，我又不是本地人，没有显赫的背景，我什么都帮不了南笙一的。就这样想着，朱青沉沉的睡去。

12.

朱青和南笙一分手了，她搬离了他们的家。

她没去上课，在朱素玲那里住了好几个星期。

朱素玲什么都没问，任由她独自失魂落魄。

总是要遇见一个人，让你成长，而朱青正好遇见了南笙一。

朱素玲没有说的是，南笙一就是陈琛和她前妻的儿子。

他们在一起的结局便是分手，只是早一点，抑或晚一点，相比于晚一点，这样早早的分手更是完美的结局。

南笙一很快便出了国，朱青本以为两个人会不再任何的交集。

可是，某天深夜，南笙一从美国发来了简讯: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很快，朱青按照南笙一的账号汇去了一万，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可是一个月后，南笙一又打来电话，他说:“青，你可不可以再给我汇点钱，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闯祸了，我不敢给我妈说，我不想让她失望。”

朱青答应“好”，可是她哪里去找两万。

13.

突然朱青想起了老万说的“珠海，是一个有钱人包养小三的城市。”

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呢？

她爱南笙一，爱到了骨髓里，她没有办法拒绝他，她没有理由不帮助她，她就是这么无可救药的爱着他。

林总是常出现在朱素玲家的老板，朱青知道他喜欢她，于是她在暗夜里拨通了他的电话。

从此，她成了他的金丝雀，她成了他的取款机。

朱青想，如果她遇见了一个让她喜欢的男孩子。她也必定会如朱素玲一样全力以赴。

只是，她没有朱素玲幸运。

可是，她心甘情愿，一旦她喜欢上了，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