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驶入我们所住的郊区。司机先依次把谷志军和徐鸿放到家门口,再载着我们回到乐潮。我一心以为,这一天,已经够我好好消化一下。然而刚走进大厅,就看到宁姐一脸焦急地向我迎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宁姐。”我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宁姐递给我一份电报。我心底立刻凉了一下。
在这个电话还没普及到每个家庭的年代,若非急事,不会发电报的。记得家里上一次收到电报,还是十年前,爷爷去世。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家有事速归。”电报上,并没有给我太多的信息。一堆的假想从天而降闪现在我眼前,我不敢猜却又忍不住去猜,是爸爸,妈妈,还是妹妹,或者是姥姥,姥爷?
我不想做最坏的打算,可是也实在想不到好的假设。这一夜,我彻夜难眠,艰难地煎熬,等着天亮。
当天空稍稍吐白,我就拖着行李,走出了宿舍。为了让保安帮我开门,我先来到的值班室,本来还内疚着,要打扰别人,心有不安,但意外地看到值班室的门,并没有关。而让我更意外的是,在值班室的,除了睡着的保安,还有坐在那里正拼着魔方的谷志军。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不敢相信。谷志军疲惫地笑了笑,说:“昨晚宁姐给我们家打了电话,说了你的事。我和你去市里吧,车站那里我有认识人。我帮你弄张火车票。”
谷志军的出现,让一宿没睡的我,不必再强行运用我呆滞的大脑。我就像个木偶一样,跟着他先去邮局给家拍了加急电报,又转了几趟公交车,中午时分,顺利到达西客站。一路上,我连组织感激语言的思维都没有,始终沉默着。一直到走进西客站的侯车大厅,我们才就坐哪趟车有了些许交流。
谷志军安排我坐在大厅里等,然后就去找他车站的朋友。我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除了盲目地搜索他回来的身影,没有任何的思绪波动。只是谷志军花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等我忍不住站起来四处张望时,他才从我的背后冒了出来。一手拿着车票,一手拎着豆浆和几个小包子。
“吃点东西吧。”他说,“下午6点的车,要坐一晚上,明天一早到。卧铺。”
我后来想到,我应该真心地说声谢谢,这趟车很难买到卧铺,但当时的我,只是完全不在状态地“嗯”了一声。
谷志军显然也看出我的魂不守舍,微笑说:“你脸色很差,紧张了一晚上吧。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坏。说不定是好事呢?”
“能是什么好事?”我强颜欢笑着问。
“也许,收到了哪家贵公子的聘礼,等你回去成亲。”
我厌恶地扭过了头,真的不适应在这样的心情下,还有人和我开这种玩笑。
他却继续严肃地和我分析了起来。“好了,我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心情。顺便帮你分析一下。你看啊,你当初来北京打工,你爸妈就很不同意,对不对?如今你出来几个月了,现在又快春节了。你说,你爸妈有没有可能找个理由想让你回家呢?”
这个假想一直没有出现在我脑海里,它像一扇突然开启的窗,让窒息的我终于呼吸了一口气。母亲倒是有可能做这样的事,但父亲断不可能允许才对。我的思绪又乱飞一通,但不得不说,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宁可他的这个假想,是真的。
谷志军陪我在候车厅里,等了四个小时,直到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回去的末班车。等他离开后,早已坐立不安的我,就站在了检票口旁边。等到可以进站上车的时候,我几乎是第一个冲进了车箱。找到铺位,放好行李。坐在窗边。我思绪全无,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窗外尽是行色匆匆找车箱的乘客,还有送站中挥手告别的亲人朋友,一片快节奏的繁乱。
在这繁乱中,我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难以隐藏的身高,随风摆动的风衣,徐鸿?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他朝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看向车内,显然在找什么人。他居然来送我?坐好几个小时的车来送我?眼看他就快要走到我所在的车箱,我整个人几乎趴到了窗子上,突然,他身后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他身前,一个没站稳,摔倒了。他自然而然地把孩子抱起,擦了擦孩子的眼泪,之后转身,把孩子交到他母亲手里。一阵风,吹起他的风衣,火车响起了开车的笛声。他愕然地转过头,看向火车,目光中全是失望。我微微张了张嘴,一向内敛的性格,最终压抑着我没有喊出他的名字。车,就这样驶出了站台,呼啸着,冲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车站的灯光,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我这才缓缓坐了下来。手不经意地伸到了衣服口袋里,碰触到一丝冰冷。那是一个金属圆环,中间圈着一个可以旋转的佛像,正是昨天买给谷志军的挂饰,被突如其来的电报干扰,居然一直忘记了给他。
北京,就这样赊下了我一堆的懵懂情怀,离我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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