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失恋的陈拾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改编自真实事件
1.
还有15天高考,班级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充满热血,而是心不在焉死气沉沉的课堂。
如果是上午第一二节课的下课时间,大家一般都齐刷刷地趴下睡觉,班级里静得诡异,其余时候都像炸开锅一样,笑骂的脏话和旁若无人的笑声纷至沓来。
我在这样一个班级里,已经无比期待着半个月之后的高考,想着自己已经饱和了,脑子里无法再稀释和吸收任何知识,然后看着天花板摇摇欲坠的风扇,想着所有学生都想过的问题,如果它掉下来,我们会不会死掉?
生物老师在前面声情并茂地讲着动物,她是个年轻的大美女,可惜她是个教生物的,任凭谁看久了,都会在困意里一蹶不振。
我昏死过去,重生过来的时候,美女老师已经写了满满一黑板的板书。刚醒过来,惺忪的睡眼给全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发光的纱,我感觉脑子从混沌变清亮多了,她说话的声音终于开始进入我刚刚疏通淤堵的脑子里。
“……之前我待的学校里是有标本室的,可惜咱学校没有哈,要不然大家可以在标本室里看到……”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着全班点点头,突然觉得老师说的不太对啊,我们学校明明有标本室啊。
“老师啊,咱学校没有标本室吗,我记得我曾经去过的。”我举手,一方面是搞清我心底的疑问,一方面是活跃一下,表现出我一直都在线的模样。
美女老师笑着说:“白逸辰,你是不是梦里去的啊?”全班稀稀拉拉地笑了,她继续说“咱学校哪有标本室,多穷啊。”
我张大嘴,一瞬间被塞满了问号,我坐下,小声问我同桌:“咱学校真没有标本室?”
她注意力明显不在我的问题上,笑嘻嘻地说“没听说过”,接着让我照镜子看看自己,我半信半疑地拿过她的小镜子,就看到了睡觉被压得奇形怪状的头发和脑门上赫然可见的一个大红印子。
妈的,白逸辰啊白逸辰,你的一世英名毁了,我摸摸我的头发在心底感慨,但还是对标本室这个事情耿耿于怀。
2.
我应该真的去过那个地方。
呸,瞧我说的,这是个病句。
我真的去过学校的标本室,可惜全班没有一个人反驳美女老师的话,轮到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
我开始捋时间线,这样的冥思苦想从来没有放在一道生物题上面。
经过五分钟的努力,我终于想到了原因——美女老师是在我们高一下学期才来到四中的,而标本室是我临近初三毕业去的,有可能是标本室在初三距离高一下学期这段时间被停用搁置了,而她作为一个新人老师,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么想着,下课的时候就找一个相熟的老师去求证,那个老师是教物理的,一直在四中待着,带完我们这届就退休了,我私底下一直叫他辛老头。
“辛老师,咱们学校之前是不是有个标本室?”
“没有。”辛老头斜着眼看我。
“没有?在高一高二的那个楼五楼,初中的时候我去过。”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啥呢,五楼堆的不都是杂物吗?”
“我知道都是杂物,但是有一间确实是标本室啊,我记得那里面还有泡的狼的心脏,还有一个老鹰的标本挂在墙上……”
辛老头一听我描绘的标本室来劲儿了,他一拍手:“诶呦喂,你这说的太神了,把动物世界都给你搬来了,咱们学校哪有那么多钱?瞧瞧人家别的学校都换成空调了,咱们还头顶上一个大玩意嗡嗡嗡转呢。”
“真的,我们当时好几个人一起去的呢!”
“谁啊都。”
我挠挠头:“是谁您也不认识啊,有一个文科班的,剩下两个不在咱学校……”
“天天寻思这干啥啊,你看看还剩十几天了?标不标本室的,一周都不来一次我办公室,一来就问生物标本室……”他站起来把薄薄的卷子卷成圆筒敲我的脑袋。
接下来的五分钟,我都在接受辛老师的净化,我硬着头皮跟他笑嘻嘻地道歉,以回去做物理卷子为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回班级的路上还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明明存在的东西他们都说不存在呢?美女老师有可能不知道,这老头一定能知道啊!
回顾刚才对话的过程中,我恍然大悟地想到,问问当时一起经历那件事情的朋友不就好了吗,当时一起去标本室的除去我以外有三个人——喻博,现在在文科班,高中之后只是偶尔打招呼的点头之交。司遇,当时还是我情窦初开的女朋友,当然,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分开互删了。王星杰,上了高中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我转变路线,打算去18班找喻博。
喻博在班级里苦学,甚至还带了耳塞,他被他们同学拍了拍肩膀才看到我,表情很诧异,走到门口瞪大眼睛问我:“白逸辰,你怎么来了?”
我哈哈了两声:“虽然有点突兀啊,但我想问你点事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中毕业之前,在高一高二那栋楼一起打扫高考考场,咱四个一起进了一个标本室。”
他想了片刻,一脸应当地说“是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事?”
“我跟你说,这不是个小事,这是个大怪事,有两个老师,还有我们全班同学都不记得咱们学校有标本室这件事情。”
他挑了挑眉毛,点点头:“那可挺奇怪的,没事的话,我先进去学习啦。”
“啊……?嗯。”这段对话比我想象的要简短得多,以尴尬开始,以尴尬结束。本以为我们两个人会像被光选中的人一样探索现实的谜团,没想到他却把这个谜团草草扼杀在了摇篮里。不知道是我太没正事,还是喻博已经变为了一个学习机器,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我有些沮丧地回班了。
3.
当然,以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对于我这种相信鬼神论的人来说,我会独自探索事情真相的。
所以,铃声响了,我打算逃掉这节课,我直奔高一高二的那栋楼。
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爬上了五楼,五楼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很荒凉空旷。
它诡异的地方在于只有走廊的两头有两扇窗户,而五楼既因为是堆杂物的地方,又因为要顺应节约能源的号召,所以平时从不开灯,即使是白天,也昏昏暗暗的。只有更换新桌椅的时候,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和桌子搬到上面来,才会有人光顾,所以五楼基本上就是一个荒废的状态。
三年前我们到五楼来,是初中临近毕业,全校在为高考布置考场,我们四个人当时被派任务,打扫好高一高二这栋楼的三楼和四楼的卫生,但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初中部的犄角旮旯里待着,学校不让串楼层,更不让串级部,当时初三的几个小屁孩对高中部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没有人气的神秘五楼。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人拿着一个扫帚,又好奇又兴奋地上去了,从走廊这头走到走廊那头,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玩的,正当要下楼继续干活的时候,我们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没有锁门也没有小窗户的房间。
我们四个人直接进去了,打开门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我在门口的位置,依稀摸到了灯的开关,摁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是亮的。
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动物标本室,玻璃柜子里面放了形形色色的动物标本,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只特别大的绿鸟,它被放在最高的那层,尾巴垂下来感觉快1米。墙上挂着一只很威武的鹰。
还有很多瓶瓶罐罐装着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浸泡着的动物内脏,下面有标识,写着“狼心”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昆虫的标本,有一只大蝴蝶足有人拳头那么大。
我们四个人都有些兴奋地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摸摸那又摸摸这,毕竟它们都是出现在生物课本的图片上面,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王星杰当时笑骂学校:“这么牛逼的标本室是校长留着自己欣赏呢吧,为什么从来不带咱们来?这他妈的咱们都快毕业了还不知道四中有这地方。”
喻博说:“可能因为这是高中部吧。”
我们在里面转了三五分钟就出去了,害怕活干不完,也害怕我们被老师发现贪玩。
我回想着这段经历,我已经伴随着昏暗的光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我竟然发现,那只是一间塞满残疾桌椅的教室而已,并且……门上是有窗户的!!
卧槽?!
我突然打了个趔趄,腿软了一下,在确定好走廊尽头的确没有标本室的那一刻,四楼班级的朗朗书声突然响起,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我大叫了一声,撒腿狂奔,直到在三楼半的平台上,我被一个高大威武的男老师薅住脖领子,恶狠狠地问:“高三的?怎么不上课还串楼了?”
我才松了一口气,瘫在了地上:“老师,咱们学校曾经有过标本室吗?”
“有屁标本室,废什么话,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4.
果然高三就是好啊,我被带到办公室只是被批评教育了十分钟,笨想也知道,还有15天就毕业了,哪能再停课两周啊?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还是有点不信邪,好端端的标本室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我打算联系一下王星杰和司遇。
我没有王星杰的联系方式,原本是有的,后来他好像把我删了。打听才知道王星杰现在是一家理发店里的学徒,他上高一上了两个月就辍学不念了。
我要到了理发店的地址,晚自习刚结束就打车去了那里,我本以为这次行动和颗粒无收,因为一般十点理发店也该关门了,但是我一进理发店的门,我就看到了一个红头发的精神小伙,店里很冷清,只有那个小伙和一个客人。
小伙漫不经心地一边说了一声“欢迎光临”,一边转过身来,虽然他皮肤明显变黑了许多,但我马上就看出来了,他就是王星杰。
“星杰!”
王星杰也很诧异,跟喻博的表情相比简直是复制粘贴,不过他好像比喻博多了一些木讷,他正在给客人的头发涂药水,看到我手一哆嗦,药水似乎撒到了客人的耳朵上。
“诶嘿!”客人夸张地叫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王星杰点头哈腰地道歉,接着用眼神示意我坐到旁边。
我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从镜子里面看到他好消瘦,比初中毕业的时候还要瘦一些,松垮的牛仔裤上面粘着一些染料,脖子上面挂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装饰品项链。
十多分钟之后,他把加热机器放置好,把沾满药水的手套放到了一边:“逸辰,好久不见。”
“你怎么把我给删了呀,王星杰。”
“是吗?可能是……没有备注……删错了吧,我只是不想大家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决定干这个的时候,我把好多人都删了。”
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我大概也听到一些风声,是说王星杰的家里出了点事,爸爸进牢里现在还没出来,妈妈好像生了场大病。
王星杰见我不说话,便问了一堆问题:“不是快高考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你怎么出来找我了?你这三年怎么样?有女朋友吗?”
我深知这只是许久未见的客套话,王星杰此前可不这么说话,至少三句话一个脏字。他要是想问这些,但凡联系一个初中同学也能把我的情况细细了解。于是我单刀直入地问他标本室的事。
“对啊。你怎么想起这事儿啦?”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我没有告诉他除了我们四个所有人都不记得标本室的存在。我只是觉得,再说什么都仿佛没有任何意义,他不可能再像我一样去五楼实地考察,所以我和他这样说这个怪事,仿佛就是我在胡编乱造,仿佛我就是被高考压迫成精神病一样的存在。
我和他又闲扯了十几分钟,谈话里,他开始慢慢出现了脏话,只不过并不是之前的味道了,我找了个理由准备离开,他举起手机说:“哥们,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他,我翻了翻他的朋友圈,大多数都是“明天在岗,小伙伴们抓紧时间预约哦”的文案配上美女的头发图片,或者配上他面膜特效的自拍,倒不是不好看,只是面膜特效在他脸上特油腻。
5.
我开始尝试联系司遇。
联系司遇这件事情,我承认我有一些私心在里面,毕竟是初中情窦初开喜欢的第一个姑娘,是刻骨铭心的初恋。在近三年的杳无音讯当中,我秉承着自己的自尊心没有打听她的消息,如今快要高中毕业了,什么深仇大恨三年也会烟消云散吧,我这么想着,我真不想让曾经彼此爱过的人,一直当彼此生命中的陌路人。
更何况,我已经感受到了喻博的冷漠,他仿佛把他所有的热情都倾注给了那些文综大题,对于昔日的友情毫不在意。不过这也并不怪喻博,一段关系的远去,是双方共同忽视的结果,但凡有一方拼命挽回,我们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陌生尴尬,在一件怪事的漩涡之中无话可说。
我也感受到了和王星杰之间的隔阂,那是三年以来我们所接受到的世界的信息不对等所导致的,他每天接触的是要把头发弄成各种花样的客人对他杵倔横丧,而我每天接触的是老师和同学,虽然没接收到什么深刻知识变成人上人,不过总归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对于这个世界的架构。
接受了两个人对我的打击,我更加迫切的想要找司遇聊聊天。
司遇的微信号码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加,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我没有任何杂念和犹豫,熟练地把她的微信号码输入搜索框,点了加好友。
过了一阵,司遇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白逸辰。”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把我的名字发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互删吧。”没有情感的文字。我真没想到,过了三年了她还在耿耿于怀,不就是上了高中不想异地恋我主动提分手了吗。
—“喂,你怎么还那个烂脾气?我有事。”
司遇没回我,我接着打字:“其实是最近有件怪事,你还记得我们初中毕业之前布置考场吧,喻博星杰咱们四个当时去了一个标本室,你还记得吗?”
—“嗯。”
—“可是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人记得标本室的存在了。”
—“?”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自己问,问谁都行,反正我都问一圈了,他们都不记得有标本室。”
—“白逸辰,我真服你了,你加我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妈的,我都说了,你不信就自己问。”
我已经被质疑整整一天了,整整一天我都在自我怀疑里度过,抓到最后的线索了,竟然被当年的当事人再度质疑,我忍无可忍。
司遇不回我了,我把手机熄屏,过了半个小时,消息铃声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打开手机查看,结果看到是王星杰给我发的“兄弟,我们店里有个洗发水特别好使,反正洗发水也是消耗品,你买两瓶给我冲冲业绩呗,一瓶27块钱,两瓶给你50,自用款,真的很好使,控油控头皮屑!”
—“兄弟,你看我头油吗?”
—“两瓶给你包邮到家!”
我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索性不回复了,我回想我都干了什么事啊,热脸贴冷屁股贴了整整一天。
6.
贴一贴总是有效果的。司遇回复了我。
“你真的想离真相近一点吗?”
潮热的气息突然从我的后背蔓延到脖颈,“没有。”我又补了一句“我只是很遗憾。”
“见一面吗?”
“见一面。”
故事的最后没有圆满,我和司遇没有见面。她只用高考太忙的借口把我搪塞过去,或许见了面也只有这不咸不淡的标本室话题可以聊聊。我们两个人都把这件事或者这些情绪当成夏日一场暴雨匆匆而来,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暴晒蒸发成云。
我幻想,我再也没机会去那个标本室了,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标本室里还有几个小孩子新奇地走着这段经历。命运在那一瞬间让他们紧紧交织在一起,在几年后拉动绳索,可所有人都缺失疼痛的神经。
你也很遗憾吗,这是一个虎头蛇尾的故事,我是一个唯唯诺诺唯物主义的作者。
事实上,人生中好像总有些事情虎头蛇尾不清不楚地出现又结束,总有些人毫无仪式感地走远了,就像这该死的平行世界一样,在三年前的夏季悄无声息地来过,在三年后的夏季点缀了这绵长躁动的毕业前夕。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怀念曾经,包括我,也只是拿着这罕见的经历摇晃着,试图吸引过去的感情重新燃烧,可惜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已经像标本室一样,只能在梦里再走过一遭。
我记录这件事情,似乎也离摇摇欲坠的真相越来越远,我们即将远赴千里,把青春这些屁大点又掀起滔天巨浪的日子蒙尘。
这个结局我想了好久,前95%在高考结束前就已经写完了,最后5%纠结至今。
在现实生活中,标本室事件只是离开三维空间的一个例子,是我同学在电影课上讲述的亲身经历,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余地。在我的这篇小说中,我也不希望强加上奇幻色彩,而是想用这篇小插曲,纪念我已经结束的12年校园生活,以及我现在感受到的幻灭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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