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e_Image.png
今年五月，一场罕见的洪水，摧毁了家乡不少老房、桥梁、道路、塘堰、河堤，我们家的老屋因为年久失修，漏水严重，加之空间太大，难以幸免地倒塌两间，一眼望去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剩下的房子已是摇摇欲坠。父亲当年建的一间猪圈，在风雨中支撑着没有倒塌。
猪圈里堆放着父亲生前捡的柴禾，都是细棍棒，一捆捆地码好，母亲舍不得烧，六七年了，柴上冒出虫蛀粉末。
这是一间十来平米的猪圈，砖瓦结构，座东南向西北。建在稻场东南角，后面靠池塘，清波荡漾，有楠竹、五月竹、水竹，竹林掩映，高大的皂夹树上面喜鹊筑巢，八哥做窝，叽叽喳喳，十分热闹。圈内，东边一半是粪池，西边进门一半是猪活动、休息的地方，靠粪池上边有一个一米左右的石条打的喂猪的食巢。鉴于猪的祖宗是八戒，喜欢拱地，猪圈总是拱成大坑。父亲费尽周折，请石匠在右边山打石块，择平坦的石板铺在圈里。以后，不论大猪细猪使什么招也拱不动。
俗话说，穷要养猪，富要读书。大集体的时候，我们家是大户人家，父亲兄弟三个没有分家，是小队大缺粮户，衣难遮体，食不裹腹，经济十分拮据。父亲和叔叔商议养一头母猪，好卖仔猪补贴家用。
原来的猪圈在最先的老屋前面，母猪养大配种后，由于没有粮食搭配，靠奶奶和母亲、婶娘扯猪菜喂养，饲料跟不上，生产的仔猪营养不良，特别瘦弱，抵抗力差，加上没有预防药品，仔猪生长缓慢，往往没有到开科（出售）就中途夭折。 一家人辛辛苦苦养母猪，多以失败告终。
记得有一次，下十个猪崽，要是养成功收入就可观，结果全部死了，母亲坐在伙房里抱头痛哭。母亲和父亲劝说道："退财折心神。没有大不了的事，慢慢会好起来。"（1）
我以前写过«干爷»的故事，读者一定记得。我告诉大家，我有一个瞎子干爷。有一天他来，正遇上家中猪崽死了，晚上父亲告诉他，干爷问猪圈在哪里。父亲说就在耳门前面新屋外。干爷认为边上有碾破了风水养猪不发，父亲问怎么办？干爷说找地方重建。
父亲说：“稻场东南角是我们家的地方。”
“可以， 我跟你看个好日子动工”干爷答道。
父亲听干爷的话慢慢准备建猪圈的材料，到一九七七年下半年按干爷看的日子动工做猪圈。就是现在的猪圈子。
我不是信迷信，古人言，树挪死，人挪活。老猪圈养猪固然是技术条件，医疗条件，经济条件问题引起失败，挪一下窝没有什么不可，中国风水有几千年历史，是不解之谜。人在没有活路的时候什么办法都能够使上。
说来也怪，新猪圈建成养猪再没有死过猪。自此，奶奶和母亲喂猪有劲，父亲脸上露出了笑容。由于条件不允许养母猪，后来就养肉猪，那时是集体经济，养肉猪是调半吃半，就是说猪出栏的时候要上调一半交国家，自己只能吃一半。一般一百二十斤出栏，肉七角四分钱一斤，老百姓一年到头很少有钱卖肉吃。
况且 象我们家兄弟姊妹多都要上学，调了猪先要留底子钱，就是下次买小猪的本金，再要交学杂费，买油盐，有头头脚脚，猪肚子、猪血吃也是好事。
责任制后，养猪归自己处理，杀猪向国家缴税和交屠夫的手续费，有钱就多吃，没有钱就少吃，完全自主。父亲依然是省吃俭用，下半年杀猪吃一半卖一半，一半的制度自己坚持，只是性质不同罢了。
记得，八四年我从部队退伍回来过年的时候，福了猪,（2）父亲称十五斤好肉，用两个人抬的大铁罐煮。（我们小队当时有三个大户人家，有三个这样的大铁罐。）一家人在一起饱吃一顿肉。当时我爱人看傻眼了，她说："从来没有看到有这大肉量的人家。"
以后，我和老二分家了，三弟和妹妹读书，父母依然每年养一头大猪，用我姑奶奶的话说：“猪肉山肉海的。”一来给他们交学费，二则下半年自食。八六年我迁移到村卫生室住，过年的猪肉依然是他们提供，除了按市场价格给钱外，父母还要另外多给一些肉，额外送一些猪肚子、心肺、猪肠、猪血，嘱咐我好好煮给孙子吃，还要把弟兄们接去“喝晃子汤”（3）。
父亲到了晚年，患支气管炎，肺心病心力衰竭，母亲腰背驼了，行动困难就再没有养猪了，猪圈承载的使命已经完成。就象我家的水车、纺线车、碾和樁、石磙一样，（4）虽然退出了历史舞台，它却记载着一代人艰难困苦的足迹。值得我们写出来，让更多的后人知道前辈是怎么样走过来的。
五月发洪水我正好在家，常常回老屋去关注房子顺便看看猪圈，也许是四周排水很好，墙体结实，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庇护，猪圈依然在风雨中支撑着，没有倒塌，邻居的房子山头正对猪圈，倒下来也没有打着。父亲过世五年了，他捡的柴还在里面堆着，被虫蛀了母亲还舍不得烧，故事也还没用完结……。
注释：
1，退财折心神：罗田方言，就是说损失了东西可以折灾难。
2，福猪：因为过年要投吉利，不能叫杀猪，叫福猪。比如，你在过年之前问人家：" 猪福了没有? " 不能说你家的猪杀了没有。
3，喝晃子汤：罗田老百姓过年杀猪把亲戚朋友儿女接来吃肉，庆贺杀了过年猪。3 水车、纺4，线车、碾和樁、石磙：水车用于抗旱车水，现在有抽水机代替，纺线车：用于纺线织布，碾：是碾米去稻谷壳，现在有扎米机，樁：用于樁粉、樁米。石磙：压稻子，现在有脱粒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