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蔡锷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刹那间与那双眼睛相遇，心里不禁为之一振：那眼睛分外明亮，那眼神分外伶俐，那眼眸分外多情，不像是笼烟的晨水，更像是山间的清泉，清冽、甘甜，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一双眼。
在生意人的眼光里，钱是世道第一神通，这东西无往不利，什么都能买到，任是北京城里的古玩书画、王府豪宅，甚至民国的高官显位，议员总统，何况是一个小小风尘女子的身心。听话茬儿，这小凤仙似乎不把有钱人夹在眼里，落入风尘却不肯为钱财折腰，她这是哪里来的风骨？但蔡锷不愿过早暴露心迹，他还要演好生意人的角色，便顺着思路说下去：“怎么殷勤？这个还用我来教你？好好好，大爷今天心情好，那我就教教你。但话说回来，我教你，还要给你开销，这可是赔本儿的买卖！”
小凤仙听了可笑，回敬道：“生意人始终脱不了生意的窠臼，什么都要计较赔赚，大爷您趁早莫教，我也学不来，凤仙虽自幼委身青楼，道地是以卖艺自怜，不卖笑，更不卖身！大爷教的东西恐让我承受不起，我也拿不出您的教习费，您要，就找我娘去讨罢！”
蔡锷本想开开玩笑，调节调节气氛，但小凤仙不当是玩笑，并且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个浑身沾满铜臭的有钱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俗客，一心想借着教习的机会向前欺身，看出势头不对，便牙尖嘴利地把话放绝，打发了了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简直就是逐客令一般。小凤仙果真了得，三两句话认人，不对付的一概弃如敝履。屋里气氛陷入僵硬，连蔡锷都觉得尴尬，这种体验真的是前所未有，蔡锷定定神，觉得自己失了些心情，再呆下去也必然索然趣味，他想起前天那个气急败坏的人，不禁发笑。不如摆出个高姿态让她看看，小火慢炖，今天及时收场，再做打算。
蔡锷站起身来，对小凤仙说：“如你所愿，今日的买卖我就不做了。告辞。不过走之前，有一句话我要放下，凤仙小姐，有的时候度人，不要仅凭一面两面或三两句话，就贸然判断，唐突武断是免不了的。”蔡锷顿了一下，又说，“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烦凤仙小姐移驾，送我出门可好？我可是要面子的人，不想像前日那个人一般，孤单义愤而去。”
蔡锷的肺腑良言起了作用，听了这几句话，小凤仙微微发怔，她听从了蔡锷的请求，也随之站起来，随着蔡锷走了出去。
见蔡锷这么快就要离开，鸨母和跑堂的，都拥过来送行，走到门房，蔡锷见人多，转身对大家说：“承蒙招待，我今日有事，明日再来。”然后附耳对小凤仙说了些什么。鸨母见他们亲昵，打消了顾虑，满脸堆笑送走了贵客。
蔡锷走后，小凤仙受到了鸨母的夸奖，还禁不住讲了蔡锷的好话，说他“容貌俊伟，豪爽知礼”，还说小凤仙遇到他是“绝对遇到贵人，就擎等着大红大紫罢。趁早有恩客收了你，也去了我一块心病。”
小凤仙耳朵里存着蔡锷的话，急急回到屋子，果然看到蔡锷留下一物，用崭新的豆绿色绸缎包裹着，里面是一条白色的手绢。这是熟悉的物件，轻轻展开来，见到在手绢边缘，用红色丝线、绣工极细密的绣了一行小字：
“金盘和露捣仙葩，解使纤纤玉有瑕。”
小凤仙手里握着手绢细细琢磨，心潮竟然久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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