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桂香满怀

沪上红枫，鸿运当头 摄于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

躺在江南的雨夜，天微光，清晨的寒冷让我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雨味渐浓，看来就算早起，我也无法外出。算了，就让寒冷把我压在被窝里吧！

黏哒哒的湿气，无孔不钻，让我梦境疏离，即便裹紧棉被，也寒气入骨。如果，我还呆在温暖的南方家乡该多好啊！

哈哈，是的，江南——在中国的版图中已属南方，但是我家乡里的乡亲，是把所有说普通话的地域，都视为北方的。北方，实在是太冷了啊！

不过，现在我的回忆，开始呼啸而来，像一股暖流，带着清新辛辣的桂香，紧紧地把我拥抱起来。我在回忆沁满的被窝里，闻到了一股暖暖的年味儿，它把我带回了遥远的家乡，那个温暖的北回归线上的古镇。那儿没有四季，无暑酷，无冬寒，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各色清新的味道，其中，最美丽的，莫过于那股无处不在的玉桂香。而这股香味，总会在一年当中的某天，集中升腾。

这一天，就是大年三十。

年三十这天的下午，大家都早早地回了家，约莫下午一点半，各家各户的大人们就会把事先采买好的一大堆玉桂枝叶冲洗干净，投入一口大锅中，架在柴火灶上慢慢熬煮。等到两点多，贴好挥春和对联后，小孩子们就会第一时间被喊回来，用这玉桂枝叶熬成的水洗澡，洗好后，来年就会富贵吉祥，事事如意。

那时年幼的我最喜欢的，就是把水从大锅中倒出来的时候。被煮的发褐的桂叶安静地躺在锅底，黄的像茶汤一样的洗澡水冒出阵阵香味，唰唰地冲进事先放好凉水的桶中，热气升腾，整个洗澡间顿时水雾氤氲，就像被仙气笼罩，温暖宜人。我们虽没有泡澡的习惯，但是这一天的沐浴，也会比惯常冲凉的时间要长些。随着毛巾的搅动，辛香的味道就会伴随阵阵浓雾扑面而来，钻入鼻孔，沁人心脾。这时全身的毛孔都会张开，再慢慢地冲洗着身体，疲劳就会消失殆尽，一年的喜庆便会冲开心门。

沐浴完成后，孩子们最爱的事情来了呢：穿新衣服咯！洗好桂叶澡，浑身舒畅，每个人都香喷喷的，再穿上精心准备的新衣，孩子们都高高兴兴地等着年夜饭开席。

在年夜饭之前，我们需要祭祖，本地民间俗称“拜公”。小孩子跟着大人们上香祭祀放鞭炮，做完这些功夫，年夜饭就可以开始了。

这年夜饭啊，最重要的一道菜，就属白斩鸡了。在我的小时候，白斩鸡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的到的，一定要逢年过节它才会出现在饭桌上。当然了，无鸡不成宴，招待重要的客人，也会有。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年三十的白斩鸡可不一样，那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啃到一只大鸡腿的时候呢！大鸡腿皮脆肉嫩，蘸着酱料，嚼下去口口留香，吃完后还要吮指咂嘴——这，才是顶级美味的年味儿呢！

接下来，就是观看春节联欢晚会来守岁了。不过，因为这台晚会的节目风格整体上偏向北方，这样的节目并不是我们的最爱，所以很多本地人会选择别的方式来度过年三十的晚上。比如逛街——我们街上的店铺过年是不打烊的——过年时外地打工的人都回来了，要感谢改革开放，大家口袋里的钱都叮当作响——大家越逛越开心，店家也越卖越高兴，大家都红光满面，新春吉祥。

同时，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晚上观看一场政府主导的大型烟火表演，是大家最期待的节目。那时候的烟花，会在指定的安全区域内进行燃放。一旦开始，天空中就会出现无数的流明，组合成各色图案。此时，漫天炫舞的花火，绽放着璀璨的光芒，夜空中明暗交替，连星星都不再孤独。每个在顶楼观赏的孩子都会兴奋不已，满城都是大家唔啊哇啊的赞叹之声。

欣赏过烟火表演后，我们这些小朋友还会自己燃放安全烟花，有会飞天的小长蛇，也有会打滚的花蝴蝶。烟花放出了满满的年味，也放出了我们最欢乐的童年。

当然，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为安全起见，燃放烟花时请一定不要手持！不要手持！不要手持！家长一定要注意监护！

除了各式好玩的烟花，我们还喜欢捡地上的小炮仗，就是那种偶尔没被燃放干净的漏网之鱼，然后再一个个点着玩。这种活动，会在年初一早上达到高峰。因为经过了年三十和初一早上的爆竹贺岁，地上都铺满了红色的碎纸，对于我们这样的南方孩子来说，在这样的喜庆的厚厚的碎纸堆中趟过，就像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样高兴。并且，在我们踢踢踏踏的脚下，时不时就会有一些没点着的小炮仗被发现，大家都在比眼力，看谁捡得多，然后不时地就来点一个玩。所以年初一，走在路上要注意些，因为时不时地会有些孩子高高兴兴地点个把小爆竹玩，“噼里，啪”——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是最好听的年的声音。

当然了，年初一，小孩子们还有一个最最开心的活动，那就是——领红包啦！

关于领红包这个事情，对现在的孩子来说，可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但在我的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却是很激动的一件事情。

那时，我父亲刚刚转业，搬到单位小院不久，我就因为追逐姐姐哥哥们，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这样说吧，那时候我腿上的毛孔都在渗血（其实可能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擦伤），我吓着了，一直坐在地上哭，而我的哥哥姐姐，以为我是在装，都没人来理我。后来，父亲单位的负责人来了，是一位有着鲁迅一样头发的伯伯。他把我扶起来，给我擦了药，一直哄我高兴，哄得小小的我心里暖暖的。这位伯伯穿的工作服虽然旧得发白，但是洗得很干净。他裤子的屁股上还有一个一圈圈的大补丁，就像一只大眼睛，以我当时的个头，刚好和它眼对眼。打从这次事件后，只要我远远地看见这个眼睛，都会大声地和伯伯打招呼：“伯伯好！”每次补丁伯伯都会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我回应：“你好！”

就在这一年的年三十，补丁伯伯自费买来了挥春，他把写着“上落平安”的几张，都贴到了小院的楼梯上。打那之后，我再没从贴着挥春的楼梯上摔下来。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我出去玩，头一个遇到的人，就是补丁伯伯。我很高兴，在一群小朋友中第一个大声地喊出来：“伯伯，恭喜发财！”补丁伯伯笑眯眯的，打赏给我一个大红包。我现在已经不记得红包里面的钱有多少了——按照当年微薄的薪水来看，应该不多。但是，红包很薄，人情却很厚。红包里包上的，是好意头，是人情味，是最圆满的祝福。这些满满的祝福，能让人牢牢地记上一辈子。

我们的年味，是桂枝香里的团圆，是鸡腿香里的开心，是烟花香里的热闹，更是红包香里的祝福。这样的年味，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的中国味道。

现在，我还蜷缩在被窝里，但转念之间，却又嗅到了年节将至的味道。虽然我现在远离家乡，但腊月里的许多事情，都让我感觉到了满满的暖意：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快递小哥不辞辛苦的帮助我送这送那，使我免于奔波之苦，而我有时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我的邻居阿姨，也曾不惧高高的楼层，上门教我包上海的馄饨：

卖相不佳，味道不错  儿时的年味｜桂香满怀

而几天前，街道办某部门的工作人员，在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办事群众，正苦恼于无法照看调皮宝宝时，及时向我伸出援手，逗得我家皮大王咯咯直乐——这又让我想起了补丁伯伯。只不过，时代变迁，清贫的装扮演化成为了整洁的淡淡妆容——慈爱依旧，却更富魅力。

年味儿啊，它不只是在我的儿时，更是在我的现在，以更多温暖的形式，无分南北，不论天涯，踏进更新的未来。2019年的年初，品新生的年味，比旧时怀念，更值得期待。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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