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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奖的一张500万彩票究竟到哪里去了?屋里就我和二狗两个人,彩票明明被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子压着,怎么睡一晚就不翼而飞了?
当我的美梦被二狗的一声哀嚎:“彩票没了!”惊醒时,我以为是个玩笑。可看着二狗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我也开始紧张了。
说是翻箱倒柜,其实租的一间房子被隔成三间的出租屋里,空荡如狗舔,哪有什么箱和柜。各个角落很快被我们翻完了。
燥热的汗水从我们的耳后和发尖往下滴落。失望和不甘像着火的汽油在我们心头熊熊升起。
当二狗愤怒地翻检被褥和枕头时,我敏锐地觉察到他开始怀疑我了,我冷冷地看着二狗一言不发。
“你看着我干嘛?”二狗嘶吼着。
我看着二狗焦躁而失神的样子,突然感到很可笑。我竟然笑嘻嘻地掏出一块泡泡糖递给二狗:“吃个糖吧,”
”吃你妈P,老子急死了,你还笑得出来?”说着猛地向我扑来,开始在我身上搜检。
我他妈……我他妈……已经忍着没怀疑你了,你竟然变本加厉!我一脚蹬向二狗,由此开始了有生以来我俩第一次的谩骂厮杀。
我的T恤被二狗撕烂了,裤衩也被剥下,我的鼻子被二狗打出了血,二狗的脸也被我抓出了血,耳朵也被我咬了一口。在厮打过程中,我清醒地知道,我不能再和二狗在一起了,以他的身板和当时的愤怒,我会被打死的。我一脚蹬开二狗,哭着大喊一声:“别打啦!别打啦!“
二狗随着我的大喊,被我蹬开坐在地上,抱着头开始呜呜地哭。而我捡起被撕烂的T恤,悲愤地说:“我他妈没拿彩票,谁拿彩票出门被撞死!”说着用T恤胡乱擦了一把鼻血,捡起地上的裤衩穿上,拿起桌上的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夺门而去。
我不要衣服了!不要被褥了!不要和二狗住一起了。我什么也不要了!
酷热的街头,我赤裸着上身走在重庆的大街上。暴热的温度烤干了我的眼泪。太卑鄙了,太卑鄙了。我吐了口口水,口水在地上瞬间蒸发。我想起了我和二狗的过往。
我叫王小强,和谢二狗,哦,不对,谢地,是同村同班同学。我俩家境都不好。我爸常年肾病,全靠我妈外地打工支撑。而谢地家就更不行了,他爸在江里洗澡淹死了,他妈在生下他后离家出走再无音讯,他和他姐谢天,实际上是被他爷奶养大的。
穷得叮当响的二狗却对钱天生不贪。有一年我俩上学的路上,二狗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装了两千块钱。两千块钱呀,那是能交多少学期的学校费用?买多少文具、打多少次游戏、买多少辣条的钱呀,可他硬是不顾我的反对交给了警察叔叔,还说不是自己的钱不能要。
还有一次我的脚被竹签扎了个洞,鲜血直流。二狗二话不说背起我就跑到卫生院,把自己参加运动会要买新鞋子的钱,给我交了医药费。虽然我爸后来把钱给了二狗,但二狗仗义疏财的行为,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初中上完后,没人管的我们很快就没有学上了。在农村待了几年也挣不到钱,于是二狗约我到重庆市内打工。他说他打算去送外卖,他姐夫给他了一辆旧踏板摩托车。
“我可以用,听说跑得快,一月挣七八千哩。”
我听了也心热得很,可我没有摩托车。
“那你也跟我去重庆找工作吧,我们两个相互照应,还能同租一个房呢。”
我觉得这个挺好。能省一半钱。于是我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开着二狗的小踏板出发了。
到了重庆,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房源,公寓房,一年才200块钱,而且不要租金。二狗听了很兴奋:“这他妈才便宜呀,一年才200元.”
我犹豫地说:”这么便宜,会不会房子是凶宅呀?”
二狗一听眼都放光了,说你懂个锤子,我听老人说住凶宅运气好,会中奖。铁定要租。我死活不租,就两字“害怕!“二狗最后说,你陪我住,我不要你房钱,咋样?我才一咬牙应诺了他。
二狗如愿以偿地干上了外卖,我也很快在秦阿哥的餐饮店当了一名店小二。
第一个月我们都安分守己地各干其事,到了月底领到报酬后,二狗开始蠢蠢欲动。他开始频繁地买彩票,并且叮咛我也买。还约定不管谁中奖,两个人平分。
我只买了几期,就没有买了,因为我从小到大运气差,不管是打赌、打牌、打麻将,从来都没有赢过。我也不相信二狗会中奖。哪有那么好的事?屌丝一枚,机会凭什么光顾你,就凭出租屋里曾跳楼的女鬼吗?我阴暗地想。
一天中午,饭店冷清,百无聊赖的我嘴里嚼着口香糖,昏昏欲睡。二狗的电话忽然来了,我接过,听到他兴奋地说:快来!小强,我中奖了!我的心里一阵滚雷涌动,但依然不相信地说,不可能吧?别哄我啊。二狗在那边说,爱信不信,不来不分你一半。
我一听飞快地骑上小黄车,跑到他在的地方。二狗见我来,兴奋地掏出手机,拿着彩票对我说:“你再对对,看是不是一样的?”我伸长了脖子,逐一对着彩票号,01.05.09.15.17.23.06.真的,一模一样,一个数字都不差。
当期的福彩一等奖500万!我心里无比酸楚,又强颜欢笑地对二狗说:“恭喜你呀,一个人中了500万。”二狗打了我一下头说:“什么我一个人?说好的,一人一半的嘛。”我听了,看着二狗黑红的脸,恨不得狠狠地亲他一口。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慷慨大方地请了二狗在烧烤摊上,喝了一堆啤酒。吃饱喝足后我拍着二狗的背说:有福同享!二狗挽着我胳膊,喷出一口酒气坚定地说:有福同享。
同享个屁!有的人只能同苦,不能同甘!而我就是那个不能同甘的人,我不可能让二狗把那200万分走。他分走了又去仗义疏财,那不是等同于从我的心头上割肉吗?
我把团成一卷的T恤,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进了附近的一家阿迪达斯专卖店,买了一身正品的阿迪达斯T恤和裤衩,然后把我的高仿阿迪达斯裤衩,旋转着抛出去,裤衩像一朵盛开的大丽花,稳稳地落在了阿迪达斯店外的垃圾桶。去他妈的,什么卑鄙,什么友情,不存在的,老子要跟这里的一切告别了。
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后我找了个全季酒店,必须得全季酒店!我受尽委屈,还挨了顿打,必须住得阔气点来犒劳自己。
到了酒店后,我迫不及待地向服务台借了一把剪刀,对着镜子拨开我浓密的天生卷发,剪下了一撮粘着白色泡泡糖的头发。
没错!我就是那个拿了彩票的人,我把彩票用塑料纸包好,裹进泡泡糖里面,趁着二狗呼呼打鼾时粘在头发里,又顺利带出来了。
二狗!你跟我斗还嫩点。哼!
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泡泡糖翻开,接着翻开了一层塑料纸,露出了里面的彩票,天呐,太棒了!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从此宝马配英雄,鲜花配美人。我看见车子,房子,票子,还有我妈,我爸都笑着向我招手。
01.05.09.15.17.23.00.唉妈!怎么6少了腿,变成了两个零!跑掉的一条腿合着一点纸角,粘在泡泡糖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唾手可得的、花花绿绿的“钞票”都粘在泡泡糖上,在我精心操作下,全都变成了残票!
废物!废物!简直是个天生的废物!
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谁发明的这个词呀?怎么就如此精准地说中了我?我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角落里,伤心地哭了很久。
再抬头,已是黄昏,暮色四起,把欲坠的夕阳挤得通红,就像我滴血的心。
我失神地盯着那一轮残阳,想着我该怎么办?钱,快没了,而我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除了二狗。
二狗?我就不能还依靠二狗吗?反正他又不知道我拿了彩票。对,我还得去找二狗。我还要跟他挤在一起住免费的出租房,过我们无忧无虑的打工生活。
我飞奔出全季酒店,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往我们原来住的区和街道。下车时,突然发现我身上崭新的名牌阿迪达斯:好端端的,我买什么衣服呀?还是名牌?这不是让二狗怀疑嘛!
我又飞奔到我扔衣服的垃圾桶,还好,垃圾都在!没有被收走!我快速地在垃圾桶里翻捡,找着了!它们都在!只是已污秽不堪。
这有什么?擦擦还能穿,不是正好体现我落魄的样子嘛?不是正好可以被二狗收留嘛?
我跑到附近的卫生间,擦了擦衣服上的污垢,穿在身上。只是身上这身阿迪达斯实在舍不得扔,但瞧瞧四周也没有地方可藏,算了吧,我叹了口气,只好扔了。
然后直奔出租屋,门开处,二狗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看是我回来,一把抱住了我:小强,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找你去了。说完哭得呜呜的。我也不由自主地哭了。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呀,简直天上地狱呀。我呜咽地问二狗:“彩票,彩票找到了吗?”
二狗痛心地说: “没有!你回来我们一起找。”
我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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