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性情」，叫做《釜山行》｜《釜山行》

唯一一部我从小看到大的电影，是卡梅伦的《泰坦尼克号》，我已经不太记得起，自己前前后后看过多少遍，年少的时候看到了「灾难」，长大了之后领悟了「爱情」。

任何灾难片，如果为了展示「灾难」而「灾难」，就像清空的器皿，虽然清透，但是轻盈空虚，就像光秃秃的伤亡数字，只有哗然失色的那一下震颤，却没有多少肝肠寸断的回音。

宏大的悲剧对于观众来说，固然是难以直视的噩梦，却也仿佛一场海市蜃楼，在心底总犹疑着「假」。

如果不苦心经营地落实到一个一个人，或者一个个家庭的毁灭上面，我们的灵魂不能够从噩梦中醒来，并且长久的时间，难以入眠。

只有将「情」缝制在「灾难」的阴沉天幕里，一部电影才得以似伤痕累累的面相，看出七窍五官来，那本来烟火人间的热望，忽然化作明灭闪烁的泪光，像一只残缺坚定的手掌，以一种所向披靡，不可阻挡的力量往人心渗透。

如果没有灾难，杰克与罗丝的故事该有多平庸，是泰坦尼克的沉没成全了他们故事的辉煌美丽，当然，这不意味着灾难成全了爱情。

毕竟，《倾城之恋》的戏码终究只是张爱玲对爱情回光返照的一场绮梦。

灾难的本质还是灾难，但是从灾难当中，我们想要看到的是人情，或者人性。

韩国电影《釜山行》，就是这样一步提供给观众「人情」、「人性」观照的作品。

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灾难片，或者是恐怖片，最近一次还是几个月前重温当年留下阴影的香港经典恐怖片《山村老尸》，结果竟然「心如止水」。

或许这也是成长的一种「副作用」。知道许多东西都不过是「伪装」，都不过是「假象」，口味变得刁钻，寻常的“恐怖片”早已不能满足猎奇心理。

这一部作品却是有口皆碑的佳作，于是我舍得给予期待，和时间的馈赠，果然，它不曾让我失望。

影片讲述了一个为了利益颇丰，不惜搁置「良知」工作而失去婚姻的男人，在一次送女儿去看望面临婚变的妻子时在动车上经历「僵尸」疯狂袭击，与残存着良知和勇气的少数一群人与僵尸「斗智斗勇」，终于感染病毒，主动跳下行驶的列车，但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的故事。

《釜山行》让我们看到了父爱的伟大——一个男人，并不完美，屈服于现实，即使昧着良心，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外表整饬得有条有理，但是心灵是低温的，灾难临头，只求明哲保身，你不能谴责他「不道德」，你只能说他「不够善良」，但是他一心保护自己的女儿，从始至终，没有变更，最后关头，与女儿告别，凭着残存的理智，跳下了列车，因为身受尸毒。

不仅是男主角，那个一鼓作气，看似鲁莽，粗枝大叶，其实内心热情，敢于承担的身材微胖的准爸爸，身上何尝不也闪烁着迷离的父爱的光芒。

除了父爱，自然还有那一对年纪轻轻的棒球男女间不离不弃的「爱情」，以及那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姐妹之间的亲情。

每个人，都想保护好自己愿意保护的人，这是「天性」，但是能够匀出几分心力来周全其它的受难者，这是一种如沐春风的「人性」。

自然，「人性」不可能只有令人心生鼓舞，明媚温暖的一面，像一枚硬币，像太阳与暗影，它也有令人沮丧消沉，甚至愤怒仇恨的「另一面」。

这另一面，就表现在列车上以一个似乎有头有脸的机关要员为首的活得比较久的「另一拨人」——他们为了自我保全，不惜将差点「柳暗花明」的以男主角为首的幸存者们隔断在非常之地。

他们的眼神里只有惶恐，猜忌，不安，和抵触，即使最后男主角和患难与共的伙伴到达他们的车厢，仍然被他们以「乌合之众」的蛮力驱逐出去。

公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失去理智，失去良知，失去同情心，精神麻痹的公众。

我自然不敢用「道德」的尺码来权衡他们，就像柴静书里说的，「如果道德也是一种规则的话，其实每个人的道德底线是不一样的」。

在这一点上，《釜山行》与《泰坦尼克号》是「各出机杼」，但其实「殊途同归」。

一个表现「善」，一个表现「恶」，无论是《釜山行》里人性的「冷漠无情，为求自保，不惜牺牲他人」的方面，还是《泰坦尼克号》里如乐队里尽忠职守，临危「不惧」的乐师，拥抱在一起的老夫妻，共同赴死，为了镇定人心处决别人再自绝的船长等那些叫人啧啧称赞，感慨落泪的方面，这些都是属于人性的范畴。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光秃秃的善，或者赤裸裸的恶，人心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

如果仅凭「恶」去拷问，去质疑，去挑战，去针砭，去揭露「人性」的深度，那也是一种浅薄。因为从「黑暗」里提取「黑暗」理所当然，但是人性是「黑暗」里提取「洁白」，或者从「洁白」里提取「黑暗」，是一种双向的过程，而不是流于单线条地程式。

正是因为有令人发指的「恶」，有人在坚守着「善」的底线就显得尤其珍贵，也正因为有「善」的支撑和反衬，「恶」才能展示出它穷形极相，狰狞不堪的丑态。

如果这两种质素，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获得了「和谐」且「有层次，有逻辑，有理据」地反映，那么我们很认账地明白了，也许这是更加真实的，或者说完整的人性，确切地说，这是我们更加期待看见的「人性」——他不是索然无味，高屋建瓴的「英雄救世主」形象，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裂缝，但是后来照射出光明的父亲。

男主角最开始的时候，何尝不也是一个「自私自利」，为着自己的利益而不管不顾女儿之外的他人的生死存亡的人，但是是在女儿和孕妇以及她的丈夫的「互动配合」之下唤起的父亲的良知，还有人的良知，让他一步步实现了「人性的蜕变」。

这种转变像「破茧成蝶」，像贝壳揉沙化作珍珠，过程必然是痛苦的，但是结局是美丽的，令人心生感动的。

实话说，「另一群人」中的妹妹，看见因为冷血无情而受到迫害的「这一群人」中的姐姐的时候，打开了车门，使得僵尸队伍如愿以偿地侵入，这种「玉石俱焚」的决定固然在那一刻令人感觉到一点「邪恶的爽快」，但其实转念一想，也着实令人心寒。

「恨」是一种太过暴烈的力量，有时候，它需要埋葬别人的余生作为代价，如果「报复」的锁链不能在某一节斩断的话，那么世界终究变成无望的修罗场，我们自然无法忽视人性中潜藏的「兽性」——残酷地活，绝望地杀戮，恶劣地复仇，但是我们何尝不愿意看到有人超越「自我」，能够做「容忍」的上帝，将「恨」转化为寻常，或者是另一种叫人血气昂扬的力量。

当然，不带着故作冷漠理性的眼光和姿态去关注的话，其实这种行为更承载的是一种「亲情的感动」，就像日本动漫《尸鬼》里那个用自己的血养着已经变为尸鬼的老母亲的女人一样的，亲情的感动，它让我们实现自己平凡人生的伟大。

「伟大」是一个值得怀疑的词语，因为许多时候它是「反人性」的，但是我们如果看到有人用自己的「牺牲」去换取这种「素质」，我们仍然会感动。

电影结束的时候，窗外的阵雨也停止了，高楼上空霞光万丈，乌云镶嵌着金边，令人满心欢喜。

人生路漫漫，大大小小的灾难无可避免，面临这些人生变故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应对方式，不到最后，很难追究对错，但却能见「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