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嫁给你不后悔，
只是如果可以重来，
但愿不会再爱上你。
壹
夕颜又做梦了，梦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渐渐地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可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啊。
她一直坐在床头，妄想那人会携来一抹春色，好让她安心离开。
可陆明一直没有来看她，大约是还不肯原谅她的，倒也是，换作是她，也不愿见她的吧。
也是，像我这样的人，谁愿意见呢，夕颜心里苦笑着，她靠在床头看着外面出了神。
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飘动，伸手去摸，也只是和空气碰了碰，徒劳无功。
原来是窗外下了大雨，有些许雨水顺着风飘进来，一点一滴，侵入骨髓，让她的心也染上一层冷意。
她的思绪不由的飘走，第一次见陆明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天吧。
贰
夕颜是夕丞相的掌中宝，她自幼失母，丞相大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唯一的女儿。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在朝堂上大杀八方的铁面丞相，私底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那年杏花微雨，豆蔻年华的夕颜提前放出了小鹿。
夕颜还记得五岁那年，家里多了一个成员，她多了一个哥哥，后来却多了一份痛苦。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爹爹冒着大雨领回来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浑身湿透了，衣摆上面似乎还沾染着红色的颜料，整个人在暴风雨里瑟瑟发抖。
外面电闪雷鸣，破晓的闪电让夕颜看清了他的模样，那叫一个唇红齿白，头一次见就让她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份欢喜。
爹爹拉着她的手说：颜儿乖，那是陆伯伯家的哥哥，叫陆明，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
你可是一个小大人了，可要好好护着他哦。
那时夕颜是欢喜的，她大方地走上去拉着他的手，笑得一脸开心：“太好了，我终于有哥哥啦。”
可是她没有看到陆明悄悄望向夕月的目光，以后才会让她万劫不复吧。
夕月其实不是夕颜的亲姐姐，她是夕颜爹爹在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一直陪着夕颜长大，夕颜很喜欢这个姐姐。
夕月知书达理，性格温柔，不像她，就是一个乱世小魔头，成天咋咋乎乎的，可是夕颜不在意，因为爹娘、姐姐和陆明小哥哥一直宠着她。
他们三个人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一起动了情。
叁
时间久了，那份兄长之情开始变味，沾染上喜欢的气味。
夕丞相瞧出了夕颜的小心思，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颜儿是不是喜欢陆明哥哥呀。”
夕颜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手指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裳，脑海里却想起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她的脸，比起三月的桃花，还要开得艳丽。
夕丞相一瞧，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夕月那边……
夕颜素来野蛮惯了，喜欢就要开口问，这是夕宇教会她的。
“爹爹，女儿可不可以嫁给明哥哥呀！”
她抬起头抱着夕宇的胳膊，撒娇地望向他。
吾家有女初长成，夕颜和夕月截然不同，如果说夕月是兰花，清幽扑鼻，那么夕颜就是牡丹，张扬肆意，烧得你猝不及防。
“颜儿，喜欢需要两情相悦，如果只是你一味地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爹爹是不希望你过早地交付自己的真心。”
丞相老来得女，夫人又走得早，虽说又当爹又当娘，可女儿家的体己事又岂能琢磨清楚。
在朝堂上口若悬河的丞相大人，唯独对自己的女儿无从下手。
“可是，爹爹，您也说过，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摘了才知道，颜儿……想争取一下。”
“那……你便去问一下陆明，如果他说喜欢，那其他的事情都交给爹爹，爹爹只盼着爹的宝贝女儿能一辈子都幸福开心啊。”
得到爹爹的支持，夕颜满心欢喜地去找陆明，抱着他的胳膊晃动着：“明哥哥，你喜不喜欢阿颜呀。”
少女明媚的笑容让陆明内心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未曾多想，抬起手便揉了揉她的青丝：“喜欢呀，阿颜这么好，谁不喜欢呢。”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羞得将头埋进了肆意飞舞的桃花里。
那年风光正好，喜欢的少年也同她说着情人间的呢喃。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夕颜才明白，原来喜欢不是爱。
他的喜欢跟她想要的喜欢从来都不一样。
肆
夕颜最近很开心，因为陆明同意了和她定亲，她比以往更加粘着陆明了。
可是她从未发现陆明眼里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夕颜迫不及待地去跟夕月分享这件事情，却看到她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像极了小兔子，让人心生怜悯。
夕颜想要是我的话，应该不会哭得这么可爱，这时的她未曾料想将来她第一次哭的时候，就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姐姐可是不开心？”她无措地看着夕月。
“我这是替我们家阿颜喜极而泣啊，”她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只是，我的婚事还未曾有着落，不免有些担忧。”
“爹爹那么喜欢姐姐，一定会替姐姐找份好亲事的。”
她不懂爹爹与夕月，甚至陆明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只知道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
“姐姐希望……阿颜可以一直……这么天真无邪呢。”夕月眼里染上一丝捉不到的恨意，以及疯狂。
“姐姐，我希望成亲那天，你能为我绾发，可好？”夕颜靠在她的肩头，开始幻想那天的到来。
“……自是极好的。”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脸无忧的夕颜，可终究还是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占了上风。
夕颜，你有的东西太多了，而我除了他，一无所有，所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伍
夕颜听着贴身婢女连翘在跟她说府里四起的流言，还表演得有模有样。
她不由得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你呀，听那些东西做甚？明哥哥喜欢的是我呀，何必徒增烦恼。”
“可是，小姐，有下人告诉奴婢，他们此刻便待在一起……”连翘担忧地望向自家小姐。
小姐哪哪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去看看，省得我们家连翘急坏了。”夕颜讨好似地看着连翘，拉着她的手一起去了竹苑。
才到门口，夕颜便听到了竹苑里传来少女的笑声，还夹杂着少年独有的声线，那是她从未听到过的语气，夕颜都能想到陆明脸上的宠溺，她想，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她不敢打开门去看，不愿面对，也许只是……交流字画呢？姐姐不是素来擅丹青吗？也许只是……刚好凑巧路过呢？也许……
哪有那么多也许，她一脸平静地回到了自己院子，麻木地倒着水，水溢出而不自知。
婢女连翘一把抢过夕颜手中的茶壶，夕颜愣愣地望着她，“小姐，奴婢就算被打也要说”。
连翘跪在地上望着夕颜，“是陆明那厮不懂得小姐的好，是他没有福气，小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是啊，夕颜该哭的，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原来一直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哭不出来。
“颜儿。”夕丞相的声音把夕颜唤了醒来。
“爹爹，女儿……”
“爹都知道，爹爹的颜儿现在很伤心，不过爹爹答应你，爹爹一定会如你所愿的，陆明以后娶得一定会是你。”
夕丞相抱着夕颜，絮絮叨叨地念着。
夕颜想，其实……也没必要了吧。
陆
夕颜最近一直呆在芳菲苑，也不知是逃避，还是真的想忘记，她没有在提起过陆明，如果不是他来找她，也许真的忘记了也说不定。
那是个雨夜，芳菲苑的大门被人踹开，来人凶神恶煞地走向她，小厮们都拦不住，夕颜傻傻地望着眼前人，许久未见，如今再见仿若隔世。
“现在你开心了？你满意了？”陆明神情狰狞，目光像是要把夕颜杀了，夕颜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陆明，让她无端地生出一股惧意。
“明哥哥，发生什么了？”夕颜弱弱地询问道。
“装，你还装，以前我只是觉得你肆意妄为，我当你是率真可爱，如今却发现你真是恶毒至极！”陆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望着她的眼神不仅嫌弃还有失望，夕颜来不及解释，陆明就摔门而去，夕颜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陆明在雨中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哭起来，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连翘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抱着她安慰：“小姐莫哭，小姐莫哭……”
那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大到遮住了心碎的声音。
夕颜想着原来哭是那么的难受，她真的哭不出夕月的那种楚楚可怜。
柒
夕丞相来看过夕颜几次，只说让她好好呆在府里，其他事情他都会解决。
现在的夕颜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天真，像极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娃娃，麻木呆滞。
这天，丞相五十大寿，请了很多客人，夕颜打扮得体出来迎接宾客，她笑得有些许勉强，也更加消瘦了。
在宴席上，她看到了陆明，眼底一片青黑、有点喜怒无常的陆明。
夕颜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没有了夕月，他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宴席一片热闹，宾客们都在赞美夕颜的懂事体贴，夕丞相也一直笑呵呵。
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异变突起，一群黑衣人冲出来，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夕丞相。
夕颜很慌很怕，但是当那把剑刺向陆明的时候，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身前，耳边传来女眷们的叫喊声，刺客们的厮杀声，还有爹爹的痛哭声，还有……
夕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她想就这样死了对谁都好吧，可是还有爹爹，还有陆明，她都舍不得呀。
夕颜醒的时候，身边只有爹爹和婢女连翘。
“颜儿，你终于醒了，爹爹还以为……”
“小姐……”爹爹担忧的声音和连翘的哭咽声让夕颜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她想到了刺客，想到了……
“爹爹，明哥哥呢，他还好吗？”夕颜只觉得嗓子有点难受。
“他无碍，只是这次刺客的主使是月儿。”夕颜感觉爹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是啊，谁能想到是姐姐呢，乖巧懂事的人居然是想让爹爹死的罪魁祸首。
“爹爹，我想去见见姐姐。”夕颜的声音很轻很轻。
“可颜儿你的身子……”夕丞相有点不赞同。
“没事的，爹爹，连翘陪我一起去，您就放心吧。”
夕家地牢，昔日那个温婉的夕月如今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她平静地望着夕颜，那种淡然让夕颜恨不得把她毁掉。
没错，其实夕颜很嫉妒夕月，她什么都不要做，就可以得到陆明全部的爱，而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不过是做篮打水一场空。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夕月嗤笑道。
“怎么会呢，布了这么久的局，总得来看看姐姐，不是吗？”
夕颜蹲下身来，有点疯狂地望着夕月，平心而论，夕月长得要比夕颜好看，夕颜做梦都想毁了那张脸。
而此时她也动手了，拿起手中锋利的簪子一下一下的划着夕月的脸蛋，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如花似玉的脸尽毁，可夕月还是平淡地讽刺她：“毁了又如何，他爱得又不是我的脸。”
“夕颜，你真可悲，得不到他的爱就变得如此让人恶心。”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爱你。”
“只要毁了你，他就会回头看我……”
“会爱我的……”
“一定会的……”
捌
怎么又做了这个梦呢，这个梦伴随着夕颜很久了，久到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魇，久到让她以为夕月没死。
可是怎么会呢，夕颜嫁给陆明之时有多快乐，夕月那天死得就有多痛苦，成亲那日的鲜红仿佛是夕月的血染红的，红得那么悲凉。
夕颜虽然恨夕月，却也没有想过让她死，可是因为她的一腔情意，成了夕月丧命的理由，爹爹用夕月威胁陆明，陆明不得不娶了夕颜。
可是夕月是一个骄傲的人啊，在他们成亲的当天，硬是自刎于院落，成了陆明的心魔。
其实那个梦对夕颜来说也是一种救赎吧，夕月只是毁了容命还在，陆明为了她愿意杀了自己，对夕颜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是一切都晚了，夕月死了，陆明不爱她，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赎罪，只是如今也累了。
“连翘，你去把少爷请来，就说我有话和他说。”
夕颜淡淡地出声，等连翘出去后，夕颜动手收拾了一番，一如当年初见他时的模样，夕颜若是能见他最后一面，那她去黄泉也不害怕了，可是就怕他不愿来。
“夫人，少爷他……他不愿来见您，还说……还说就算您……死了，那也是报应到了。”连翘小心翼翼地瞅着夕颜，急忙安慰道，“夫人，你别多想，他肯定是嘴硬才会这么说的……”
夕颜只是摇摇头，她知道这辈子怕是得不到陆明的原谅了，可是还是忍不住瞧他一眼呀。
“咳咳……”帕子上面染的血越来越刺眼了，夕颜毫不在意，随便擦擦，就躺在了床上，她知道自己没有来日了。
可是她心里还是希望陆明可以来看一下她，算了，见不见也没关系了，反正她没有时间等了，她回顾自己的一生，竟发现大半辈子都在围绕着陆明转，如今也该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她望着那张门，慢慢地闭上了眼，“若有来生，我定与你擦肩而过……”
夕颜好似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她被歹徒劫持，以为就此命丧黄泉，可是她等来了满身是血的陆明，陆明颤抖地把她拥入怀中，一遍一遍安抚：“颜颜莫怕，颜颜莫怕……”
然后她就陷入这种温柔无法自拔……
感情向来不能强求，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注定一世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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